第二天一大早,叶子上的露水还未干,云浅和惟琛便开始启程。
二人相扶着出了洞口,却见“虎哥”已在外边等候多时。
惟琛不想靠它太近,默默地向后退了退。云浅只身迎了上去,又惊又喜地摸了摸老虎的背道:“虎哥,你怎么来了?”
老虎摆了下头,发出一些低吼,而后往前走去。见他们二人只顾站在后面看着它却不动,老虎又几步一回头,用动作示意他们跟上。
“虎哥,你想带我们离开这吗?”云浅霎时间反应过来。
老虎点了点头。
云浅一时间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万没想到虎哥不仅听懂了她昨日说的话,还愿意送他们二人离开。
有它相送,他们何愁走不出这个大山谷?
*
两人一虎在路上大概走了两天,惟琛便发现了在天上巡视的阿东。
他吹了一记口哨,阿东听到主人的召唤,便盘旋而下,落在了惟琛的手臂上。
虎哥乍见了阿东,发出了一声低吼,阿东亦有些不安,云浅忙把虎哥唤到了一旁,惟琛则抚摸着平滑的鹰背道:“阿东,是不是宋禹让你来找我的,你去给他们带路吧。”
阿东点了点头,“哔哔哔”地叫了几声,盘旋而去。
云浅看着威风凛凛的大鹰,好生喜欢:“我喜欢你的鹰。”
“那送给你。”惟琛毫不犹豫地说。
“这怎么成,鹰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再说我又不会训鹰。”
“你连老虎都能驯服,还担心驯服不了一只鹰吗?不过一个家里确实是不需要两个人都会训鹰的。”
云浅见他又油嘴滑舌的,只当没听见这句话,转移了话题道:“你刚才说的宋禹是你的手下吗?”
“是。我叫阿东把他们引过来,多几个人,也多几个帮手,你也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你的手下当真是忠心耿耿。”
惟琛见她有些失落,安慰道:“跟你一起来的人也一定在找你。”
“那些侍卫为了保护我,基本都惨死在了敌人的刀下。我的亲人和朋友也不知是否平安……”云浅想起了榆姨她们,鼻子一阵酸。
这么长时间了,她们大概以为她已经遇难了,或许已回了南阳,向爹娘报了丧。爹娘那么疼她,若是以为自己坠崖死了,不知道有多伤心。
云浅越想越难过,鼻子一酸,眼泪便开始“吧嗒”落下。
“怎么哭了?在山洞里那么难,我们都过来了,如今快离开了这个鬼地方,不是应该高兴吗?”惟琛边替她擦眼泪,边安慰道:“你再哭下去,那只老虎还以为我欺负你,咬我一口怎么办?你可别害我。”
云浅听了他后边的话,这才破涕为笑。
*
一晃又过了两日,宋禹几人还未见踪迹。
云浅和惟琛跟着老虎一路走走停停,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走了多长距离。
天上的太阳近了中午,有些晃眼,二人皆热得汗流浃背,便捡了个近水溪的地方坐下来歇息。
老虎也蹲了下来,伸出一条带刺的长舌,在下游饮水。
惟琛功力已经恢复了几成,坐下来后,便随手捡起石子去击打水中的鱼。
云浅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在玩耍,不料,没过多久,溪中竟然浮起了好几条鱼。惟琛十分高兴地对她道:“把鱼捡上来,我们来做烤鱼吃。”
云浅赶紧脱下鞋袜,下到水里,把捞到的第一条大白鱼抛到了虎哥面前。
“你还真当它是猫!”惟琛笑道。
虎哥嗅了嗅那鱼,尝了一口便不再吃了。
云浅歉意地看着它,捞起剩下的几条鱼上了岸。
惟琛已开始打着火石生火,见云浅提着裙子上了岸,两只眼不由得发起了直。
有些女人脸蛋虽长得好看,一双脚却让人不敢恭维,所以他极少去注意女人的脚。
偏是云浅上岸那一刹,他往她那边瞧了去,忽见一双玉足在溪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白细娇嫩,纤纤如笋,一时间心醉神往了起来。
“溪水凉,你过来,我帮你暖暖脚。”他直勾勾地说。
云浅早就发现他的神色不对劲,如今见他语出轻薄,怒道:“公子再开这样的玩笑,莫怪云浅翻脸不认人,让虎哥咬你。”
老虎一下子便会意过来,远远地朝惟琛发出了一声低吼。
惟琛听到虎啸,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默默地烧起了火。
云浅等脚干了,把鞋穿上,也不回到他身边,而是远远地坐在另一处,对着远处发呆。
惟琛这才意识到自己惹恼了她,一时间不敢吭声,等把鱼烤好了,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到云浅面前,好声好气道:“尝尝吧!我烤鱼的功夫可好了,一般人是吃不到的。”
云浅一向心软,见他如此可怜兮兮的,一下子气都消了大半,接过烤鱼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外皮香脆、内里软嫩,的确烤得挺好的。”
惟琛被云浅一夸,又有些得意忘形,挨着她坐下,张着嘴要云浅喂他。
他这副不要脸的样子,倒跟惟璟像得很。云浅在心里感慨一声,抬起头来,悠哉悠哉地啃着鱼,只当没看到身边对的那个人。
“给我咬一口。”
“那里不是还有好几条吗?”
“我喜欢吃你吃过的。”
“是吗?”云浅抿嘴一笑,把整条鱼都塞进了惟琛的嘴里。
惟琛猝不及防,被烫得连话都说不出。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讨吃的?”云浅看着他滑稽的样子,捂嘴笑道。
突然,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浅往下游看去,虎哥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开了。听这声音也不是虎哥平日里发出的。
云浅和惟琛一时间都紧张了起来,不再说话。
惟琛丢了鱼,把云浅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动静越来越大,似是马,又似是人。惟琛一时无法辨清,拔出了匕首,严阵以待。
声音渐渐近了,只见杂草丛生处,一个马头若隐若现。
惟琛和云浅都知道,这种地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马,难道是宋禹几个到了吗?
两人一下子放松了警惕。
马离得更近了,待看清那马额间有块白色闪电状的印记时,云浅激动得赶紧跳了出去,惟琛拉她不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向林间飞奔而去。
*
“陵游……陵游是你吗?”
额间有闪电印记的马,是她送给陵游的风掣马。风掣马一向不离主人,随马而来的,必定就是陵游。
“浅浅……浅浅……”陵游听到了云浅的叫声,赶紧翻身上了马。
蔚蔚葱葱的杂草丛里,有个姑娘正拨着眼前的杂草往他这边走来,除了云浅,还会有谁。
“浅浅,你别动,这些杂草会伤到你的。”他真怕他是在做梦,所以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拍着马,赶紧往她那奔去。
风掣马飙得极快,没一会,便把他送到了云浅面前。
“陵游。”
“浅浅。”
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陵游赶紧下了马,紧紧地把云浅拥在了怀里。
“真好,你活着……活着……好。”陵游含着泪笑着,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
云浅摸了摸他瘦削的脸庞,同样激动不已:“我活着呢!我一直都活着!陵游,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一路,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你看你都瘦了好多。”
“只要能再见到你,一切都值得。”陵游深深地凝望着她,哽咽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点回来,在你的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云浅出事后,他没有一天不在自责,到了这一刻,虽然知道她活着,可一想到她身陷谷中,为了活下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他就心痛,痛到无法原谅自己。
“浅浅,你告诉我,你哪里伤到了?我带了药来,是我每次出远门时,你都给我备着的药。”陵游说着紧张地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
“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云浅破涕为笑,也打量着他道:“倒是你,胡子拉碴的,好像个野人。”
说到这想起自己如今衣衫褴褛,蓬头乱发,又能好到哪去,不禁又笑道:“不过,我也像个疯婆子。”
“咳咳……”云浅和陵游在草丛里叙着旧,全没注意到惟琛什么时候来了。如今听到他的一声清咳,云浅这才想起了什么,把陵游领到了惟琛面前道:“陵游,这位是……”
“敝姓安。”惟琛赶紧道。
云浅一听,知道惟琛不愿让陵游知道他的名讳,眼波一转,接着说:“陵游,当日遇刺,幸得安公子挺身而出,我才能苟活至今。”
顾朝君一直昏迷不醒,他们也就无从打听当日的详细情景。陵游一直以为云浅是一个人坠下了山崖,万没想到在这之前,眼前这名男子竟试图去救过她,又和她一块坠下了山崖。
直觉告诉他,这名男子不一般,又偏偏也姓安……
陵游心下狐疑,脸上却未表露出来,拱手拜道:“谢安公子仗义相救。”
“安公子,这是陵游,复姓百里。”云浅又看着陵游介绍道。
惟琛拱手回了一礼:“客气,不知道百里公子是浅儿的什么人?”
这还是惟琛第一次叫她“浅儿”,云浅霎时鸡皮疙瘩起了一手,抚了抚额道:“陵游是我的家人。”
“家人?”适才他远远便见云浅和这个男人抱在了一块,两人还格外亲热地说话,她原以为云浅会说陵游是她在南阳的相好的。
陵游第一次听到云浅在外人面前称他为“家人”,心里蓦然一暖,也不追究惟琛刚才为何要肉麻兮兮地喊他的“浅浅”叫“浅儿”,只顾着含情脉脉盯着云浅看。
云浅十分高兴地拉过他的手问:“陵游,还没吃东西吧!我们烤了鱼,一起吃好不好?”
“好。”他满脸笑意地跟着她向前走去。自刚才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她就是全世界,身旁,别的一切,都再难入他的眼。
惟琛拄着杖,走在他俩后面,一方面怨怪云浅见了陵游立即便冷落了他,另一方面则开始揣测起了陵游的身份。
云浅适才并没有过多的介绍陵游,但他知道,一个敢单枪匹马走进这大山谷里来寻人的人绝不简单。先不说别的,便是他背上负的那把剑,未出鞘,已是剑气逼人,定是一把神器,而能使得了这种神器的人必是绝世高手。
他在南阳待了一段时日,也曾派人打探过云浅,却不知道云浅身边竟还有这样的人物。
*
陵游随着云浅来到了溪畔,此时虎哥已经觅食回来了,仍在下游坐着。
陵游发觉了猛虎的身影,霎时紧张了起来,云浅拍了拍他的手道:“那是虎哥,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我们的。”
陵游不知道云浅为什么要喊一头老虎为“哥”,但听到云浅这么说,便把紧握对我双拳松开了。
“虎哥,我的朋友找到我了。”云浅冲着虎哥喊了一声。
早在陵游握拳那一刻,公虎便感受到了一股杀气,它当时正要做攻击的准备,发现杀气消失了,又听到云浅在唤它,这才平静下来。
可等到云浅引着陵游离它越来越近时,虎又不安了起来,它弓着背向后退了退,正遭受威胁一样警惕地看着陵游。
虎哥似乎很怕陵游。云浅见状,心里十分不解。可她知道在这种时候,还是让陵游离虎远一点比较好,便示意陵游退后。
陵游犹豫了一下,往后退去,老虎这才又放松了下来。
惟琛站在陵游身后,忍不住道:“你路上是不是拿着这把剑杀过老虎。”
“杀老虎还用得着剑吗?”陵游回道。
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惟琛会觉得他是在吹牛,但这话是从陵游口中说出来的,他就不得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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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浅走到虎哥面前,像以往那样摸了摸它的背,轻声道:“虎哥,你放心,我的朋友他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这一路你也辛苦了,现在,我的朋友来了,他会带我出去,你也可以提前回家去看虎嫂和孩子了。”
“哦。”老虎发出了一声叫。
云浅知道它听懂了自己的话,对着它,又是郑重一拜:“云浅再次感谢虎哥这段时间的关照。”
惟琛也远远地向虎做了一揖。
虎哥瞪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睛,依依不舍地看了看云浅,又看了看惟琛,摇了摇脑袋,长啸一声,钻进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