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见四处无人,把梳子放在了桌子上,道:“出来吧!”
依是一阵白烟升起,叶纨纨现了身,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惟琋,惨白的脸上有了种报仇的快意。
云浅道:“你是怎么把他伤成这样的?”
“人有人气,鬼有鬼气,我把鬼气注入了他的丹田,所以他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再过片刻,他就要断气了……”
云浅听到她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笑,怕她又记起了昔日的仇恨,不愿救惟琋,连忙道:“他如果死了,青空也活不成。”
叶纨纨咬了咬唇,摊开双手,挺起胸膛,张开了嘴。一阵阵黑气从惟琋腹内走了出来,尽被她吸了进去。
黑气越来越少,惟琋的脸色也渐渐有了生气,不一会后,黑气消失,叶纨纨闭上了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敛衣向云浅道:“我已经将他体内的鬼气吸出。”
云浅上前查看,惟琋的脉相已恢复如常人,向叶纨纨行了一礼道:“劳烦叶嫔娘娘了。”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叶纨纨愣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哀怨地看着云浅道:“希望公主遵守承诺。”
“自然。”云浅道:“我先送娘娘回锦瑟轩吧!”
叶纨纨有些不甘心就这样走了,道:“我想跟小鸾说说话。”
“人鬼殊途,她胆子小,你这样会吓到她的。”云浅安慰道。
叶纨纨只好作罢,泪眼汪汪地附身到了梳子上。
云浅把梳子收在袖子中,命青空进来照顾惟琋,又写了贴安神补气的药,让在昭信殿当差的太监去御药房抓药,忙完了诸多事,再把叶纨纨送回锦瑟轩,已到三更天。
云浅觉得困倦,想回栖梧殿休息,又怕皇后怪她不尽心,只好重回了昭信殿,趴在惟琋屋里的桌上小睡了一会。
青空知道惟琋已没有生命危险,可今晚出了这么多事,她如何睡得着,便一直睁着眼守在惟琋身旁。
一直到了五更天,皇上和皇后得了平安信,都到昭信殿看望惟琋,青空才又跪回了地上。
皇上和皇后见惟琋已快大好,都十分高兴。
皇上问云浅是如何治好惟琋的,云浅拽文说了些艰涩难懂的话,蒙混了过去。皇上一时半刻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想着惟琋能度过难关,全靠云浅,便不再追究她管教不力之罪。
至于青空,则交由皇后全权处理。
皇后坐在惟琋床旁,眼皮也没抬一下,冷冷道:“先杖责二十,再押入掖庭……”
只是杖责收押,并没有处死,云浅知道皇后已有所退让,青空的命暂时是保住了,眼下不宜再出声给她求情。
青空伏地拜道:“谢皇后娘娘,小的领罚。”
云浅望了望青空,用眼神告诉她,她会想办法救她。
青空却是朝着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云浅知道,青空是怕再连累到她,可这些年来,云浅早已视青空如姐妹。这次的事,青空有错,她又何尝没有错在失察。
惟琋在皇上上完早朝后便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青空。
云浅趁皇后休息的空档,派人悄悄地把青空被拉到掖庭受罚的事告诉了惟琋。
惟琋当下便跑到了掖庭,救下了正受杖刑的青空。
云浅终于明白青空为什么会喜欢惟琋,因为惟琋对她是真心的。一个天性冷漠的人为了爱也可以变得热忱激进。
想必皇后也是被震动到了,竟由着惟琋把青空带出了掖庭。
青空挨了十几下板子,并未伤到筋骨,但皮开肉绽是在所难免的。
惟琋把她抱进了昭信殿,她不敢待在惟琋的寝宫,哭着求惟琋把她送回掖庭,惟琋最后只得把她送回了栖梧殿。
云浅亲自给青空疗伤,青空边咬着牙边哭。
“公主,你还是把我送回掖庭吧。”
“穆王亲自把你带出了掖庭,我哪有把你送回去的道理。”云浅淡淡道。
“皇后娘娘会迁怒公主的,青空真是该死,竟然闯下了这样的大祸,我对不起子桑先生,对不起老爷和夫人……”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是福是祸还未可知,你别担心了。”云浅说着拉起薄被盖在她的身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生修养着,皇后疼爱穆王,穆王是仅存的嫡子,有穆王在,皇后不至于会要了你的命,而我……自有皇上罩着。”
虽然她不确定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事,皇上能不能罩住她,可眼下,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她答应过叶嫔要替她申冤,而这事已过去了十六年,如果要办还得细细筹划。
第二日,宣王安惟琛进宫给皇上皇后和符贵妃请安后,没有直接出宫,而是悄悄地去了趟栖梧殿。
“你今儿倒懂事。”惟琛进了栖梧殿,看见云浅竟备了酒菜坐在席上等着她,十分稀罕地笑了。
“三哥请坐。”云浅见他来了,打起了精神,亲自斟酒敬他。
惟琛拂衣坐下,边喝酒边拿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眼觑着云浅,“你看起来有些憔悴了。”
“三哥的消息一向灵通,一定对这两日宫中所发生的事有所耳闻。”
“我当时第一眼见到那丫头便觉得她不是个安分的。”惟琛说着摸了下云浅的脸道:“值得你这样劳心劳力?”
“值得……”云浅说着,道:“我想去一趟皇陵,你带我去好吗?”
“你去那做什么?”惟琛讶然。
“我怀疑十多年前死在宫里的叶嫔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我想去查验她的尸身。”云浅认真道。
惟琛听完这话半晌愣是没回过神来:“别跟我说这事跟昨晚的事有关系!”
“叶嫔是死在锦瑟轩的,而昨夜的事也出在锦瑟轩。”云浅并没有把话说全,因为他知道惟琛是聪明人,就算不知道来龙去脉,也能猜到大概。
见惟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云浅又慢慢道:“而且救了穆王的人也不是我。”
惟琛想了想,目光一收,伸指点了下她的脑门道:“下不为例。”这是云浅第一回主动求他办事,再怎么为难,他也得答应。因为他不想看见云浅这般憔悴的脸上还要添上一抹失落的神情。
云浅听到惟琛答应了下来,唇角上扬,左颊露出了个浅浅的梨涡,赶紧又道了杯酒,端到惟琛面前道:“谢三哥。”
五日后,恰是宣王妃的生日,云浅便借给她庆贺生日为名出了宫。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宣王妃苏宁茉。宣王妃容貌娇好,气质温婉,今年才二十岁。
云浅见了她,不禁在心里想:有个这么好的王妃,惟琛为何还不满足?
她走上前来,向苏宁茉请了礼,唤了她一声“三嫂”。
苏宁茉穿了件品红色的宝相花纹服,笑着扶起她道:“早听闻思妹妹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是不同凡响。”
“嫂嫂莫取笑妹妹了。”云浅命秋蕙送上了贺礼道:“听闻嫂嫂喜爱玉制品,云浅眼拙,挑了许久才选出了这副白玉手串,还望嫂嫂笑纳。”
“这手串玉质紧密,质感醇厚,乃是佳品中的佳品,思妹妹有心了。”宁茉看了看手串,满意地笑道。
云浅与她客套完,入了席,忽在偏西的角落里,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女子也发现了她,却慌张地躲开了她的眼神。云浅过了一会才想起此人是南阳知县的女儿江琉琳。可她怎么在这呢?云浅见她避着自己,也只好佯装不认识她。
散席后,仆人把她领到了后院,换了身便服后,云浅随着惟琛出了宣王府,快马加鞭前往皇陵。
皇陵的守卫已被惟琛买通,所以他们一路走向地宫,畅通无阻。
叶嫔虽因“压胜之术”而死,但皇上怜惜她,仍是以嫔礼厚葬了她的。
惟琛带来的四名侍卫打开了密封的棺椁,一股怪味弥漫开来,惟琛闻着有些作呕,云浅却是一脸淡定。
最后一层棺椁打开后,叶嫔的遗体露了出来,在场的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死了十六年的叶嫔,遗体竟没一点腐坏,就像刚咽气一般。
云浅看了看她的脸,果然跟锦瑟轩的女鬼一样。虽然不知道叶嫔的尸身为何不会腐坏,但她知道,尸身保存得越完好,越有利于查明事情的真相。
云浅戴上了手套,认真地查看起了叶嫔的遗体。
惟琛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越觉云浅非同凡响。之前她给雌虎接生,和雄虎做朋友,已让他叹为观止。如今她又在他面前验起了尸,一般姑娘家看到尸首都是要吓破胆的,她却很淡定,很一本正经。
云浅查验了一番尸首,蹙眉道:“叶嫔果然不是自缢的。”
“你怎么知道?”
“如果是悬梁自缢,脖子上的勒痕应该是倾斜向上的,耳根也会有擦伤。”云浅指着叶嫔的脖子道:“可你看她颈上的勒痕是非常完整的一圈,而且她的脖子上有不少抓伤的痕迹。从这可以判断,当时是有人从后面勒住了她的脖子,叶嫔在慌乱中进行挣扎,因此抓伤了自己的脖子,才留下了这么多抓痕。”
“你看得倒仔细,说得也很有道理。”惟琛微微点头道:“可她已死了多年,想要找到真凶并不容易。”
云浅吩咐侍卫盖上棺椁,解下手套,走出地宫后,才道:“我只是想让人知道她当年非畏罪自裁,而是被人灭口,如此应该也足以说明她是冤枉的吧!”
“你的推断虽有道理,但凡事讲究人证物证,叶嫔的尸身算物证,若无人证,想要完全令人信服恐怕还不行。”
云浅略一思忖,道:“三哥说的有理,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放心,我会帮你的。”
“谢三哥,日后……。”
“我帮你可不是指望着你的报答,我是希望你能记住我对你的好。”惟琛深情款款地说着,见云浅脸颊一红躲开了他的眼神,淡淡一笑,命宋禹牵过马,拉过了云浅的手道:“我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