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青空顺利地给惟琋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是穆王安惟琋的长子,也是安氏皇族中名正言顺的嫡皇孙。
失去了两个儿子,一直郁郁不乐的皇后在见到这个嫡孙时,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喜悦的笑容。
这个孩子出生时声音非常洪亮,长得十分健康,一双眼又晶又亮透着聪明,一看就知道以后会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子。
皇上和皇后一直担心着小嫡孙会像惟琋,如今见了他在襁褓中活泼可爱的劲,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皇上亲自给小嫡孙赐名予承,青空也因诞下嫡皇孙有功,正式荣升穆王妃,正应了“母凭子贵”。
四月初八穆王府办满月酒。穆王原是不喜热闹的性子,可皇上和皇后的意思都是这满月酒办得越热闹越好,底下的人都怕皇上和皇后,便顾不得穆王喜不喜欢,大操大办起来。
云浅遇刺回宫后,鲜少出宫来,如今青空的儿子满月,她就是被锁起来了,也要想方设法绞了那铁链,来喝这杯满月酒。
这一日,宾客如云,穆王府里里外外皆是人声如沸。
青空生下予承后,云浅还没见过她。开宴后没多久,青空抱着儿子和穆王出来了。
她产后身形倒跟产前没多大区别,不像平王妃产后丰腴地像变了个人。
只是晋了位分,身上的衣服繁重起来了,头上的珠翠也多了,她一时间似有些适应不来,脸上的笑总觉不大自然。
云浅和宾客们齐声祝贺穆王和穆王妃喜得贵子,皇上和皇后喜得皇孙。青空听了这祝贺声,也是愣了一会,才笑着点头表示感谢。
总之,她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的。
临去前,她偷偷地给云浅丢了个眼色,云浅会意过来,便默默离了席,到她屋里去了。
屋里除了青空,没有旁人,两旁的的窗子闭得紧紧地,屋内便显得有点晦暗。
她的神情比之前在宴上时更不安,连那种不大自然的笑都没有了。
记得小时候有一回,青空不小心把子桑生抓给病人的药弄混了,便是这样无助又害怕地看着她。
大喜的日子,云浅不敢多想,笑道:“六嫂,我的小侄子呢?”
“让奶娘抱下去喂奶了。”青空失神地说着,亲自上前把云浅身后的门关上了,又急急地把云浅拉进了卧室。
“怎么了?大好的日子,愁眉苦脸的。”
听到她这一声问,青空的双眼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拿起了妆奁上的一根簪子,挽起袖子,往自己的臂上刺去。
好端端的,怎么自残了起来?书上说有些女人生完孩子后会性情大变,总胡思乱想,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来,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云浅刚想上前抢下簪子,见到青空伤口处流出的血时却吓住了。
“怎么会这样?”
被簪子刺破的地方流出了血,可那血却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淡淡的青色,像嫩竹叶一般的淡青色,十分清新好看,但自人体中流出就十分诡异吓人了。
青空扔下了簪子,害怕地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生下予承后没多久,有一天,我不小心划伤了手,便发现我的血都变成了淡青色。不管是手上还是脚上,只要受了伤,流出来的血都是淡青色的。”
“姑娘,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连惟琋都没说……”
青空喊她“姑娘”,就像以往她还未出嫁前那般叫她。云浅心疼地把她抱到了怀里,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别怕,有什么你都跟我说,我给你想办法。”
“我身上没有别的不舒服的,不像生病,也不像撞邪,府里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可我……难道我突然间成了怪物!”
“不会的,或许只是一种很罕见的病,有些女人生孕后容易患上怪症,我回去查查古书,指不定有类似的记载。”
云浅安抚着青空。
搭过了她的手,先替她诊脉。
她的脉象很正常,表面也看不出任何异样,唯独受伤后,流出的血是淡青色的,而且这血还会自行消失,血一消失,她的伤口也愈合了。
不像生病,她神智很清楚,也不像撞邪,倒似被施了什么法。
云浅怕她恐慌,不敢把心里面的想法说出来,只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保重着身体,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她的异常。
青空点了点头,抹着泪道:“我最近真的很想子桑先生,如果先生在,一定可以治好我的。”
青空一直视子桑生如父,对子桑生的感情与依赖更甚于她。
不像她,是个没有良心的,和惟璟在一起后,她就很少想起她的师父,有时甚至会记不起子桑生的模样。
“你说,先生为什么不回来?他不想我们吗?”
“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云浅安慰道:“我总觉得他就在我们的身边,知道我们的一切。”
“那他为什么不出现……”青空扑到云浅怀里哭了起来。
“陵游认识不少奇人异士,我先替你去问问他好不好?”
陵游是打小和她们一起玩到大的,他们三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
青空听到云浅这么说,又含着泪点了点头。
离开了青空的房间,她颇是心事重重。
青葙见云浅神色凝重,担忧道:“公主怎么见了王妃后反倒不高兴了?”
青葙的话提醒了她在这种时候应该要做个没事人才好,否则旁人见她在这大喜的日子愁眉苦脸的,非要传到皇后的耳朵里,皇后还以为她心存不良呢!
云浅笑了笑说:“我哪有不高兴,只是看到穆王妃都有孩子了,想起我们以前在紫竹庄时的情景,有些感慨罢了。”
“是呀!时间过得真快,青葙第一次见到公主时,青葙七岁,公主才六岁。后来青空来了,不……穆王妃来了,也不过只是八岁的年纪。”
云浅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们都是伴我长大的,如今她已有了着落,你若也想……”
“青葙只想伺候好公主,公主都还没出阁呢!”青葙低首道。她喜欢陵游,可她知道陵游不会娶她,就连纳她为妾也是奢想。既嫁不了自己想嫁的,不如不嫁。
云浅知道她的心意却不点破,她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坚持,旁人是劝不了,也无法改变的。
迤迤往摆宴的大厅走去,走至栏轩处,一个有些张扬的身影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是李钥儿,她穿了身杏色的霓裳,臂上挽着紫色的披帛,面若桃李,发髻处仍别着一朵海棠花。
之前在宫外相遇时,问起海棠花,李钥儿说她不喜欢海棠花,但有人喜欢,她便戴了。
她那时还不十分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如今却懂了,她是为了陵游戴的。
陵游大概很喜欢海棠花,在与莫东决战前夕,她去见他,梳妆台上有那么多支簪子,他偏挑中了海棠花簪。
“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海棠是以娇美著称的花。
“见过思公主。”李钥儿屈身向她行了一礼。
“郡主请起。”
想起那日她吊在陵游脖子上的情景,云浅心里总觉有些别扭,不想和她多说话。
“公主可会打剑穗?”李钥儿用这句话留住了云浅向前移动的脚步。
“啊……这样问实在有些失礼,只是钥儿素来听人说公主蕙质兰心,是无所不能的。”李钥儿走上前来,甜蜜地笑道:“那一日公主也看到了,我与陵郎……”
“郡主有话直说吧。”
“是这样的,陵郎手上有一把剑,叫越绝剑,他嫌那剑上的剑穗又旧又不好看,让我给他打个新的呢!”李钥儿一板一眼地说着。
实际情况却是,陵游根本连碰都不让她碰越绝剑,更别说是剑上的剑穗了。
他越是在意,李钥儿便越明白,他剑上的剑穗定出自于云浅之手,否则他也不会宝贝得跟什么一样。
眼下见云浅的脸色由晴转阴,李钥儿更确定了心中所想,添油加醋道:“我哪会打什么剑穗,虽然陵郎说不管打成什么样,他都喜欢,可是我还是想打个漂亮一点地送给他。”
自从她回了宫后,和陵游已有三四个月没见,也鲜少联系。
这三四个月他身边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李钥儿这么说,她便信了七八分。
或许也只有信了,她才不会觉得自己对不住他。
云浅淡淡地笑了下道:“郡主找错人了,本公主不会打剑穗。符将军都开口说,不管你打成什么样,他都喜欢,哪怕郡主只给他一根穗子,他也会很喜欢的。”
“公主说笑了。”李钥儿假装脸红,完全一副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的幸福模样。
云浅解下了杜老夫人临死前交到她手里的玉佩,放到李钥儿手中道:“好生收着,符将军是我敬国的栋梁,这个就当是本公主对你们俩的祝福。”
这个玉佩,陵游也有一个,原本就是杜老夫人想送给自己的孙媳妇的,如今交到李钥儿手上,云浅觉得也算“物有所归”。
李钥儿笑着收起了玉佩,向云浅行了一礼:“钥儿谢过公主。”
云浅微笑着送走了她,青葙见李钥儿远去了,再也憋不住心里的气,咬咬唇道:“惺惺作态,这个佳敏郡主真是越看越恶心,我不信将军会喜欢她这样的女人。”
“人这一辈子,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喜欢谁都是说不准的。”
她原就忧心着青空的事,被李钥儿这样一闹,心里更有些烦闷。回到席间坐了一会,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