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围绕在山间的雾气已然散去。
明媚的日光从云层间错落铺陈而来。
君暖掀开帘子回到帐中的时候,百里燕时正一边用早膳,一边看着手中的书卷。
一碗白米粥也被他吃的津津有味,就像是什么山珍海味般。
听见动静,他将目光从书卷上挪开,门帐处有一美人逆光而站。
他眼中凝结出点点的惊异,不过身体却要比脑子诚实的多,再看见她的那一霎,便从桌边起身朝着她走来。
他牵过自己小妻子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像是在什么冷风过境之地呆了许久的样子,不过他也没问,只是将她的两只手都合于手掌之中,替她将温度回暖。
发现百里燕时所做的事后,君暖愣了片刻,呆呆傻傻的顺着百里燕时的牵引走到床沿边坐下,这才略微恢复了神志。
她慌乱的抬眼,桌边还未吃完的白粥映入眼中,她下意识的将手从百里燕时的手中抽出来,指了指那处:“你先去将早膳吃了吧,我没什么事。”
百里燕时直接将她这句话给忽略过去,问道:“你不是去找你父亲了吗?怎么回来的这般快?”
“父亲在练剑,我将此事同他说了后,就回来了。”君暖竭力将之前听见的那些事给压下去,温柔似水的笑转瞬间又堆满了眉眼,“一会儿姐姐会将护卫给带过来。”
百里燕时很是认真的将人从头到脚的打量一番,见她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时,心头那丝怀疑才被他给压下去。
“你还没用膳吧。”
君暖点头道:“还没。”
“那我再让他们送一碗粥来。”百里燕时起身,居高临下的对着君暖说道。
君暖并没有拒绝百里燕时的提议。
不过他瞧着君暖半垂下的眉眼,先前与他说话时偶尔的走神,似乎都在昭示着什么。毕竟若是真没发生什么,她回来时,绝对不会是这般安静的模样,见不到半分喜悦。
种种念头在百里燕时脑中一闪而过,他一言不发的走出去,让在帐子外伺候的内侍又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来。
等着两人将白粥吃完时,君涵带着君琅大大咧咧的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哟,你们这才吃呀!”
君涵说着,很是自觉的走到矮凳上坐下,顺脚又勾了一张矮凳过来,让君琅也在她的身侧坐下。
“我还以为我们来晚了呢。”
君暖挨在百里燕时身边坐着,听见君涵的话后,她浅笑着回道:“姐姐说了你要带着护卫过来寻我的,你没过来,我们又哪里会走。”
“姐姐,护卫带来了吗?”说完,她一脸好奇的瞅着帐子外,似乎想要透过帐子看见君涵带来的护卫。
见着她这般急切的模样,君涵眼中的笑意不由得又深了些。
她目光紧着缓缓往下,两人相扣的手自然也没有瞒过君涵。
若是以往,她少不得要打趣两人一句感情好。
可如今,这句话就像根鱼刺梗在喉咙间,难以下咽。
别说打趣的话说不出口,就连瞧着他们这般恩恩爱爱的模样,她都觉得有些烦躁。
她虽然没有将百里燕时这人过往的底细全都摸透,可这些日子也不是白费力气,多多少少还是能挖掘出一些来的。
“来了,在门口候着了。”君涵实在是不想瞧见两人腻腻乎乎的样,她干脆起身,朝君暖伸出手,“走,我带你瞧瞧。”
君暖想也没想,就将她的手从百里燕时的手掌中给抽出来,搁到君涵的手中去。
君涵一握紧,便使了力气将人从他的身边给拉扯起来,头也不回的带着人直接就出了帐子,半点余光都没有施舍给身侧的人一丁半点。
君琅在两人走后,也跟着起身,拱手道:“永嘉过于心急了些,还请百里大人勿怪。”
百里燕时面上哪还有面对君暖时的温和,整个人都变得疏离冷淡起来。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已经起身的君琅,冷淡的开口提醒:“永嘉郡主是暖暖的同胞姐姐,世子爷也是暖暖的兄长,于情于理百里也该随暖暖唤世子爷一声兄长才对。”
君琅嘴角微微往上翘着,可仔细一瞧,那眼中坦荡而无畏,却是不为所动:“说来,我倒是挺愿意听百里大人随暖暖叫我一声兄长的,只是怕有人不愿。”
“怎会不愿。”百里燕时又道。
君琅明智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和他说下去,等着百里燕时话音一落地,他就立马接上,说是:“外面护卫已经给百里大人备好,百里大人可要随君某一同去看看。”
听着君琅称呼依旧,百里燕时其实心头是没多大的波澜的,毕竟对他而言,君琅又或是君家其他人都不过是陌生人,甚至是以后还会成为敌人,可唯有一个君暖——他是分毫都不愿委屈她。
也不想同她分开。
两人各自带着各自的想法一同出了帐子。
在帐子前的空地上,数名护卫呈一字型排开,面色严肃。
君暖正转头同君涵说话,两人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的,不管是君琅还是百里燕时都听不清。
百里燕时向来不愿事情脱离他的掌控,人也一样。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听不清她们说话时,他毫不迟疑的喊了君暖的名字,让她到他的身边来。
君暖也甚是听百里燕时的话,他这边尾音刚落地,君暖就顶着君涵和君琅两人冷冰冰的视线,步履轻快地走到百里燕时的边上,伸手环在他的臂弯中。
两人恩爱如胶似漆的画面令君涵心头不太畅快,可如今他们一伙都还没撕破脸,就算是再不愿见着,也只能忍着。
百里燕时的目光一一划过这些护卫,等他打量完最后一人时,这才将手抽出来,对着两人行礼:“行止多谢岳父,世子和郡主的关心。”
君涵摆手:“若非暖暖去找父亲,父亲也不会拨护卫过来,你要谢便谢暖暖吧。”
百里燕时一听,立马就转身对着君暖,又是一礼:“多谢娘子,为夫必定不负娘子所望。”
百里燕时极少这般叫她,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君暖被他这一声又一声的娘子,直唤的心里软乎乎的一片,有些地方不知怎地就在顷刻间坍塌,缴械投降。
古人言,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女子也难过心尖人一声温情缱绻的称呼。
她托住他的手,白净的小脸上如朝霞初升,绚烂夺目。
君涵瞧得牙酸。
但心头多少是遗憾的。
若非她查出那些事,百里燕时真的会是她心里最完美的妹夫人选。
“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君涵突然出声,插进两人温情的世界之中,那他们之间那种黏糊的气氛搅得一点不剩。
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君暖一脸羞怯的依偎在百里燕时的身边,时不时地还想着往百里燕时的身后躲,可惜她被百里燕时牢牢地扣住手腕,除了他身侧的位置,哪儿都去不了。
君涵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倏然转身翻了个白眼,扯过一旁看热闹的君琅率先开路,留下那一对小夫妻,走到最后面。
君琅被她扯着走了几步后,才开口道:“你不等着暖暖。”
“等着有什么用,我瞧百里行止那厮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精,你没瞧见你家妹子被人迷成什么样吗?还等着他们一块,你是想看见我先被气死吗?”君涵冷着脸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之前她喜欢宁西涟的时候,都还不是这样!”
“大哥你说——”君涵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若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采取强硬些的手段,暖暖会不会恨我们。”
君琅没应声,只是也学着君涵转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树影和重重攒动的护卫,落在正仰头与百里燕时说话的人儿身上。
明媚的光影稀稀落落的覆了她一身,精致灵秀的眉眼汇聚着轻松惬意的笑意,那一双眼璀璨如苍穹之下的星辰,银河万里,明月迢迢。
君涵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今日君炎下场进林围猎,那阵仗自然不小。
很多世家子弟和朝臣都有意在这位储君的面前秀一下自己的技艺,好让自个得入太子的青眼,是以今儿下场的人,比起头一日,是只多不少。
进了准备的会场后,百里燕时低声与君暖交待几句后,就领着护卫往君炎那处去了。
君暖本还有些不放心,正想着要不要跟过去的时候,永清却领着容沉突然出现,看那一身窄袖劲装的打扮,似乎也是打算下场的。
君涵带着君琅围拢过来:“容沉公子似乎是文人吧,这林中可有凶猛野禽,容沉公子就不怕吗?”
永清虽是奇怪君涵今儿明晃晃毫不掩饰的敌意,却还是好声说道:“有我在,不会让容沉出事的,倒是你们姐妹俩,也打算去露两手?”
“我对这些凶猛野禽可不感兴趣。”君涵说道,“暖暖身娇体弱,更不可能进去,我俩打算就在林子周边走走看看,打发下时日,等着百里行止同你父亲回来。”
永清听了后,了然的点头:“那行吧,我先同容沉进去了,等着我打野味回来给你们吃。”
说完后,永清翻身上马,长弓负在身后,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明媚娇艳的容颜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自信而骄傲。
这般风姿,就如同天边的骄阳,似火般耀眼夺目。
目送两人离去后,君涵脸上的笑意这才淡下来:“以后见着容沉离远些,也不知他给永清灌了什么迷魂汤,理智都没了。”
君暖从她的话中抓住重点,于是便问道:“可是出了事。”
“算不上什么事,不就是男人的那一点劣根性嘛,偷吃也不知道背着人一些,弄得大张旗鼓,生怕有人不知道似的。”君涵厌恶的皱眉,极其不愿提起这事,“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大好的风光,我们可别因为一些不值得的事给浪费了。”
“走吧,姐姐带你去山顶瞧瞧。”
在君琅和君涵的双重照顾下,君暖随着两人一同爬上了山顶。
山顶风光与山脚不同,且视野更是开阔。
远处青山延绵,雾气丛生,仿佛世间万物都能尽收眼底。
君涵取过君琅手中的披风,走到君暖的身后,刚为她搭上,准备推心置腹的来一场聊天时,倏然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他们刚才上来的路径冒出个头来。
见着大好的气氛被破坏,君涵眉头拧起来就一直没有放平过。
她没出声,君琅也没出声,似乎是在辨认这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君暖却没两人想得这般多,见着人跑过来扑在他们几人面前时,开口问了句:“你是何人?”
“奴才是在东宫伺候的,奴才的贱名说出来也只怕是辱了贵人的耳朵,奴才奉命来给世子爷和两位郡主传话——”
那人说得急,话到一半突然被卡住,脸皮急速涨红,他背转身子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伏在地面上说道——
“太子在围猎时遭人埋伏,未有大碍,可随行的百里大人却替殿下挡了一箭,如今昏迷不醒,还请各位主赶快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写到狗子受伤了,我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