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绣着野鸭寒塘的屏风瞥去。
夏日清凉的夜风拂进室内,床顶的帐幔轻轻扬起,隐约现出一片鸦青色的袖袍。床上躺着一不小心睡着的小变态,隔着薄薄的纱幔,像是裹了层朦胧的雾色。
秦思思靠在屏风一侧,心中暗自感叹,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她一定会抓拍下来;如果有电脑和手绘板,她估计会忍不住画下来。
说要当模特逼着她画他的寻皆允,撑着额头悄无声息地睡着了,脸色略略苍白,也许是帮她解了毒的缘故吧。这么想着,她便把他弄去了床上,以为他睡会就会醒过来,不料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个人还没醒。
就......她自己也要睡觉哇,秦思思考虑纠结了一会儿,去叫醒他吧。
悄声走近,秦思思暗搓搓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的胳膊。没反应。
戳了戳腰,没反应。
也太能睡了,秦思思腹诽,贼心一起,胆大包天地想戳一戳他的脸——鸦羽一般的睫毛真长呐,不由自主戳了戳。
寻皆允的眼睛蓦然睁开,秦思思的手指瞬即被抓住,她发誓他那一刻是想折弯她的手指的,只是在看清她人的一瞬间,悄然松了手。
带着浓浓的起床气,寻皆允的嗓音微哑:“你干嘛?”
秦思思默默咽了咽口水,将手指深深藏进袖中,委婉提醒道:“夜深了,阿允该回去洗漱更衣,还是自己屋子的床睡得安稳舒服。”
寻皆允双眼几分惺忪,很快环视四周一圈,淡淡“哦”了声。
看来她的话很有说服力,秦思思见他撑着床要站起来的动作,唇角悄悄翘起,她的床终于属于她了!!
小表情尽收眼底,寻皆允慢悠悠站起身:“思思看起来很不舍很不想让我走的样子。”
“???”是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见人起来了,怕他反悔,忙一屁股墩坐上自己的床,掀开锦被一角,咳了声:“我、我要睡了,就不送了。”
“嗯?”寻皆允眼睛一眯。
秦思思啪叽一下甩掉了绣履,赤足盘腿靠在床沿。虚掩着嘴不看他,假装打了个哈欠。
“......”
寻皆允默默看了她的白嫩的赤足半晌,似笑非笑。
秦思思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偷偷看过来,心里霎时咯噔一声,寻皆允悄无声息地凑过来,不要脸地说了句:“思思在诱惑我吗?”
卧槽,你从哪里看出我在诱惑你的?!
双臂撑上床沿,寻皆允俯身过来,微倾的脊背的线条流畅。
一小块阴影落在床侧,形成一片桎梏,秦思思下意识往里躲了躲。
霎时间,寻皆允的脸逼近,头微偏在秦思思的颈处,少年的鼻翼擦过她的右颊,在咫尺寸许的唇畔停住。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颊畔,秦思思臂弯撑着身后的锦被,悄无声息地往后缩去。
寻皆允眸色微动,看着少女美好的唇形,绯赧一片的脸颊,以及躲闪不定的双眸。玻璃珠般的瞳孔微微转动着,像只仓惶不定的小鹿。
身体里的蛊虫躁动,胸口升腾起一股想要将眼前这个人占为己有的欲念,他缓缓低下头来,脊背伏低欺近——
秦思思猛地伸出一只手推开他的肩,撑在身后的臂弯不稳,一不小心栽躺进了锦被上,秦思思又像个蠕动的虫一样往上挪。
寻皆允终于不大耐烦,脊背略起,掐着小姑娘的腰往下一拖,低头欺近,几缕额发散落,霎时间,秦思思感到唇际传来微凉的触感。
她蓦然瞪大眼睛,心脏不受控制怦怦跳个不停,呜呜呜她、的、初、吻、啊!!!
感觉全身上下热到冒气,就像一个不断飙升的温度计,耳边的系统还不合时宜地报起数。
系统:【恭喜宿主,与攻略对象的好感度+10】
+25,+45,秦思思要疯了!!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
寻皆允没打算浅尝辄止,喉结微滚,耳根透着一点红,心里那点压都压不下去的欲念——
被她愈来愈沉愈乱的呼吸生生打断了。
少年略略抬头,面带一点无奈和懊恼,秦思思见状忙推开她,揪起身下的被子一角,结结实实捂住了自己脸。
寻皆允的眼角泛着隐隐春意,咬牙低着嗓子道:“你呼吸都不会吗?”
被子里闷闷传来小声控诉,带着小小的抱怨和羞怯:“当然不会,我第一次......”
哎,她简直没救了!秦思思欲哭无泪。
适时,门外传来压着嗓子的交谈声,是小红的声音。
“二公子在里面......”
“我、我去叫他!您留步!”
被子里掀起一个角,秦思思瞄了寻皆允一眼,不自在地小声催促道:“你、你你快出去!”
门外是寻阔的贴身老仆,见寻皆允出来,若有所思往内室瞥了眼,很快行礼道:“相爷请二公子去佛桑居吃饭。”
哪里是吃饭这么简单,佛桑居里,餐案上围着坐了两个面色沉凝的人,侍奉的人一个没有。
寻阔搁下筷子,开门见山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吃饭?”寻皆允无所谓地笑了下,“父亲,我知道。”
“陛下肯放过你,陈国公也不会轻易饶你。”
杀他的心腹,坏他大计,崔尹死得又太过突然,他一时乱了手脚,只会更恨寻皆允。
寻皆允站在那里,垂下眼帘:“我会如何?父亲想要我如何?”
“关进宫里。”寻阔嗓音冷静无波。
寻皆允想起方才那个吻,他不想......
抬起眸,缓缓笑起来,一字一顿道:“父亲,崔尹掳走思思和嫂嫂,想杀了她们,若不是我杀了他,死得便会是她们。”
一点不懂他的苦心,寻阔眉一拧:“你还是关宫里好,给我老老实实的。”
“若我不老实呢,父亲可知,普通人可是关不住我的,我要逃——”
“砰”地一下,寻阔重重放下碗,呵斥:“寻皆允!”
“我知道你能耐,你能耐不是这么用的,你做事永远不顾后果,只会让相府给你善后。”
这话太重了,寻亦许低喊:“父亲。”
寻亦许站起来,将寻皆允拉到一边,温声解释:“父亲是着急了,他为了你好。你不知父亲近来日日跑你的事,才征求将你关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你要知道其实是在保护你,陛下那里比大理寺安全......只是权宜之计,阿允。”
寻皆允垂着眼帘,抿唇不言。
寻亦许叹了口气:“听话,阿允。”
当夜,宫里来了人,将寻皆允暗自押进了宫里关了起来。
—
翌日上朝,明堂之内垂首立满了文武百官。
陈国公上奏,一番慷慨激愤,痛斥洛阳城里竟有如此无法无天之人,弑杀朝廷命官,杀人放火,简直令人发指。
话里话外,频频讥讽当今的相爷寻阔,时不时看他,脸上一片不耻。
寻阔垂首默默听他奏了半晌,直到高堂之上的李成尧冷嗤着问:“陈国公说了这么多,可知道是何人所为了?”
他当即双手举过头顶,脱了官帽,恭谨地跪下来,虔诚地将官帽放在地上,沉静道:“是小儿,臣教子无方,无颜面对皇帝,自请去了相位......至于小儿,我已让他主动认罪,小儿知罪,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陈国公不由道:“大理寺是你长子——”
“遂主动交于陛下,关在了宫里。”寻阔打断他。
下朝后,寻相请辞的话题在百官之间相传。
辞官是不可能的,陛下的亲信,没那么傻自断左膀右臂,只能摁住他,呵斥了几句,说要依法处置小儿子给出公道,便捂着头疼的额头宣布退朝了。
是夜,无支祁在皇家苑林里的九洲城游了一圈回相府,径自钻进兰轩。
庭前,或坐或站着一群人,秦思思咻地从石桌上站起身便问:“怎么样?打探出他关在哪儿了?”
闻芸和寻亦许俱是一愣,看向秦思思。
无支祁挠了挠头:“看到是看到的,只是那里看管甚严,我救不了。”
寻亦许无言:“没让你救。”
幸好他没多管闲事去救,只是打探打探下方位,安心些。
“在冷宫旁边一个偏殿内,把守很严,日夜轮值。”
秦思思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又坐了下去。
闻芸看在眼里,悄声说了句:“思妹不要担心。”
“我没有——”秦思思一顿,好吧,是有点担心,毕竟是攻略对象,完球了她怎么攻略嘛。
脑海里又忍不住冒出昨夜里的情形,暗骂自己一声,摇了摇头,走出兰轩:“我先走了。”
皇城宫内,某偏殿里。
寻皆允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皇帝待他还算客气,留了父亲的几分颜面,殿内还是干净整洁,一应俱全。
除了——
隔壁的冷宫内,不断传来幽幽远远、又哭又笑的女声。
是女鬼,不只一只女鬼,弄得他这个偏殿的阴气都很重。
寻皆允原本不以为意,这些鬼锁在了冷宫里,终其一生也出不去的。除非有人自触霉头,在夜里去冷宫作死。
然而夜半三刻,寻皆允被一阵怨憎的哭声吵醒。
他缓缓睁开惺忪的眼,床头趴着一个黑黝黝的鬼影,一张可怖的脸搁在床沿,七窍流血,一看就是被毒害死的,怨念过深,所以可以挣脱冷宫的地方吗,只是在他眼里不过是只小鬼。
他眉梢微敛,勾起唇角冷笑一声,旋即伸手拽起她枯草一般的头发,往地上一扔。
“小鬼,你活不耐烦了?”
小鬼趴在地上,掩面长泣,泪珠子混着双颊的血痕,尤为瘆人。
“呜呜呜......你果然有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怎么还不来......还不来救公主......”
“我的公主好可怜......呜呜呜......”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寻皆允被她吵得头疼,体内的蛊虫又开始躁动,几缕嗜血的腥甜涌入喉头。
他脸色略略苍白,捂住胸口。
小鬼倏然惊惶地往后缩:“不、不不对......你才不认识那个人,那个人的气息纯净清冽,你身上的气息不像了,不像了......好奇怪......”
话未落,一只软剑不知何时飞了出来,小鬼一骨碌爬起,右腿的骨架还是被软剑死死钉在地上。
小鬼再次呜呜两声,自己毫无痛觉地扯断右腿骨,身体变透明穿过红漆雕花大门走了。
门外守卫的兵卫,蓦地阴风起,打了个冷颤,但丝毫没有察觉里面的异动,和擦身而过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 摸鱼码了一章,照例第二章下班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