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秉并不知道此刻有人正为他忧惧交加,计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他只需要静心等待着覆灭那一刻的到来就好。
他跟在白鹿萍身边,状似心不在焉地听着白鹿萍对于工厂里一些器械的介绍。这是一家日化生产厂商,生产市面上许多日用百货商品,诸如肥皂、雪花膏、碱和一些涂料等基础材料,因为污染比较严重,所以建在了远离人烟的河谷边上。厂里的建筑还算不错,盖了好几个大平房,里面又细分了不一样的车间。
机器许多都是国外进口过来的,算的上是先进,产量也算不错,旗下的百鑫家化占据了不小的市场份额。
傍晚,夕阳将天边的彤云染成了血一般艳丽的颜色。机器还在轰鸣着,一刻也不曾停歇,工人们也像陀螺一样在不同的机器之间转来转去。
元秉从怀前的口袋里拿出怀表一看,已经五点四十多了。白鹿萍还在他耳边念叨着管理工厂是一件多么复杂的事,让他平时多跟着学一点,马上他也要接手白家的产业了。元秉听得头疼,忙道:“哥,我接手什么产业嘛,整天呆在工厂里,我可呆不来。”
白鹿萍一怔,转而笑道:“也是,你原是最顽皮的,父亲也爱带你去军营里弄些刀枪。”
元秉眼睛转了一圈,对白鹿萍道:“大哥,五点不就该下班了吗?我们不如把这些工人放了,然后去林子里捉点野味烤着吃,怎么样?”
“我知道,你是不爱听我讲这些。”白鹿萍无奈点头,吩咐工人下班,惹来一片欢呼。
虽说制定的标准工作时间是早九晚五,但实际上,全国里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按照规定正常上下班的厂子来。一般来说,工人们一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今天竟然能早早下班,大伙儿心里也高兴。收拾好了东西,就往两百米外的高地上的员工宿舍走去。
专门负责给肥皂装盒的工人王大发今天少说也装了有几千块肥皂,闻到肥皂味就想吐,他没和兄弟们一起走,而是沿着脏脏的河水散步。今天是他媳妇的生日,虽然他没请到假回家去,但是前几天已经给家里寄去了十块钱,让媳妇给两岁的孩子买件新衣服,也给自己买个洋饽饽——叫什么“蛋糕”吃吃。他想着自己小而幸福的家,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凉丝丝的晚风将河水的味道吹来,是一股恶臭的废水的味道。废水的源头便是化工厂。王大发有点忍受不了了,再加上也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就想回去,刚迈开脚,却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他早年当过菜市场的屠夫,所以对血味比较敏感。但是……化工厂怎么会有血的味道?王大发满腹疑惑。
他正想回去看看,远远就传来了喧嚣骚动的声音,黑暗中不停的响起沉闷的“砰砰”声,接着,火光照亮了化工厂上面的一片夜空。不时传来几声划破长空的凄厉惨叫声。王大发毛骨悚然,立即向员工宿舍跑去。跑到林子里时,正巧与一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打了照面,王大发大叫着“不要杀我”,夺命狂奔。
后面那士兵好不容易追到他,却被他的涕泗横流和求饶声吓住了,好半天才说:“你放心,我不杀你。你是员工吗,你回去通知其他员工一声,少爷吩咐了,你们好好呆在宿舍里,必定不会波及到你们。但如果你们乱跑,他不能保证你们会不会有性命伤亡。”
说完,士兵就往火光处赶了回去,王大发抱头蹲在原地,想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少爷……是哪位少爷要放他们一把?还是说,今天工厂的这场灾祸,就是那位少爷带来的呢?
却说十几分钟前,百鑫化工厂的办公室不知何时走了水,一片火光之中,弄弄的黑烟把人熏的眼泪直流,一阵阵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人娇嫩的皮肤灼伤。
白鹿萍急急地带着一些看门打杂的过来救火,但是来的太晚了,已经无济于事,急的一向儒雅的他破口大骂。
白鹿鸣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拉住要不管不顾地往办公室里冲的白鹿萍。让自己的护兵去扑灭火。
“大哥,你冷静一点,里面有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吗?”他从背后抱住白鹿萍,不让他进去。白鹿萍急道:“我的文件还在里面!”眼看着火舌越舔越高,脸色渐渐灰败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竟然会起火?!”白鹿萍已然气急败坏。
这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阵枪声,伴随着马蹄的踏踏声,喧嚣之声竟然逐渐盖过了火焰的噼啪声。
“什么声音?”白鹿萍狐疑道,视线难以控制地看向自己的弟弟白鹿鸣。
元秉无辜地左看右看:“不知道呀,有声音吗?”
一个门卫急冲冲地过来报告道:“不好了,当兵的打过来了!现在已经到厂门前空地上了!少爷们快跑啊!”
一边说着,一边听见急促的马蹄声,一人用嘹亮的大嗓门吼道:“老匹夫!跟在你爷爷后面做王八呢!”随即是一阵密集的枪声。
工厂占地很大,故并没有用围墙围起来,不同的建筑物间有很大的空隙。是以转瞬间,两队军马已经来到了众人眼前。众人慌不择路地哭叫着逃窜。
袁师长之前回来时得知儿子被人劫持去了白家,于是带着军队出来找人算账。没想到半途上被一队穿着白家制服的人马缠住了,混战了几次后才从一个俘虏口中得知,他们根本就不是白家军,只是山上的土匪。袁师长这才知道自己之前都被骗了,不由怒上心头,一路追着由陆富贵所带领的山匪,跨过了几个山头,这才堪堪追上了他们。
傍晚的天色昏暗暗的,袁师长急于追敌,一时忽略了地形坏境,等到他终于冷静了一点,借火光能看清周围时,才赫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处工厂里面。
莫非这里有什么埋伏?袁师长悚然一惊,恰好见到被卫兵们团团围住的白鹿萍和白鹿鸣两人。
此外,剩下的白家的八.九十个士兵们都端起了枪,严阵以待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两队不速之客。
“你们是什么人?”白鹿鸣警备地问道,看清楚是袁国强后,犹疑道:“……袁师长?”同时戒备的目光也落在另一边的山匪头子身上。
袁师长只在他们两之间逡巡了一圈,边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你设的局?难道以为我袁某人少带几个兵,就能被你们联手起来困在这个破地方吗?给我打!”
元秉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只能在几个卫兵的保护下四处躲藏起来。一时间,白家士兵与袁家士兵混战在一处,陆富贵高声喊道:“等到这些当兵的狗咬狗一嘴毛后,再抢不迟!”
却听到“砰”的一声落在脚下,惊得自己胯.下的马匹高声嘶鸣,差点没把他掀下马去。
陆富贵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却透过火光看见元秉警告的危险眼神,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重新喊道:“狗娘养的袁家狗,弟兄们被压着打了这么多天,今天非得把这群狗剁成杂碎!”
“报仇!”土匪们高喊着也加入了战局。身边的二当家过来问候道:“当家的你没事吧?哪个黑心的要害你?”
陆富贵道:“流弹你没见过吗,大惊小怪什么!”再去看白鹿鸣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白鹿鸣拉着白鹿萍,往墙角等有遮掩的地方跑去。后面袁家军咬的很紧,两人都在夺命地跑。一颗子弹飞过来,划过白鹿萍的头顶,还好元秉及时把他的头摁下去,才没有伤到,饶是如此,白鹿萍也再也跑不动了,跪在了地上。
“大哥,不能停下来,还没有到安全的地方!”元秉道。白鹿萍摆摆手,元秉只能架着他走。
白鹿萍百忙之中回过头,看向追在后面的袁师长,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白鹿萍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肩膀底下的白鹿鸣,神色几番变换,还是将手伸向了腰间的枪支……
他已经受够了处处被白鹿鸣压制一头的滋味。
下一秒,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按住。
“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元秉失望地看着他,声音寒凉地像浸过了冰水:“我帮你把你与袁家和日本人的通讯记录以及各种机密文件都给烧了,也给了你不不止一次机会。哪怕你今天选择置身事外,而不是把枪口指向自己人,我都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放你一马。”
白鹿萍僵硬地立在原地。
“可是,你没有。”元秉毫不犹豫地推开他,吩咐周围,“带走。”
白鹿萍惊慌地看着周围杂乱一片的兵匪,被一个士兵强硬地拖走了。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白鹿鸣,你不可以杀了我,我是你亲哥哥!爸爸不会放过你的!”白鹿萍大喊,只可惜无人关注他,袁师长倒是想救他,只可惜忙于躲避陆富贵射过来的子弹。白鹿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进黑暗里去,内心一片绝望。
真正的激战现在才开始,三方混战进入白热化阶段。元秉的肩膀被袁师长的子弹擦过,瞬间流下一大片可怖的血迹,袁师长趁胜追击,想到自己多日来被白鹿鸣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子耍的团团转,就难以抑制心头的愤恨,势要杀了他。
白鹿鸣不得已躲进了厂房里。袁师长也带着十几个人追了进来。然而车间里机器众多,且有许多高大的柱子和隔间,袁师长一时也找不到目标。
而元秉却躲在了趁白鹿萍不注意早就布置好的角落里,和一个早早躲藏在那里的一个士兵汇合。
“准备好了吗?”元秉问。
士兵点点头。
袁师长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一般对着机器拳打脚踢,无头苍蝇一样翻找了一阵之后,也慢慢发现了不对劲,他不是傻子,立刻察觉出来这里太过危险,想要到外面去。然而袁师长好不容易快要踏入了陷阱,元秉又怎能让他轻易离开?
他立刻出去,在袁师长眼前一闪而过,袁师长注意到了他,立刻冲他追了过来,就快要到爆炸点了……元秉时刻注意着袁师长的位置。他将要经过的地方有一个化工池,耐高温耐腐蚀的特殊合金制造的存储罐里装满了各种易燃易爆的化学试剂,等他一声令下,接头的士兵就会开闸,将化学药剂都将倾倒出来,到时候只需要一点火星,袁师长和他其他的得力助手都将被埋葬在火海里。
而自己则立即从面前的出口跑出去,和陆富贵里应外合,清理干净尽外面袁师长的残兵……
一切都计划的很好。
十步,五步,三步……袁师长还在追着他。
就快到了!
袁师长身边忽然有人指着墙上的指示牌大喊一声:“不好,这里禁止明火!”袁师长一怔之下,面对死亡的恐惧之感令他反应速度飞快,急速回身向后跑去——
元秉冲士兵点头,示意他拉下闸口。
就在此刻,袁师长的迎面冲来两个人,却令元秉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了许多!
主角攻和主角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