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穆慕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气大的出奇,将袁丞光重重地推开,身体磕在了椅子腿上。
“你在胡说些什么?”穆慕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是看到袁丞光嘴角那抹讽刺的笑容,以及他浑身的斑斑血迹,终究是心有不忍,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略有些僵硬地缓声劝道,“我知道,你被你父亲责骂了,心里不太舒服,也是人之常情。可你忘了我们此行来的目的吗?如果不能救出白鹿鸣,我们这一趟来了,难道不是白费功夫?”
袁丞光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奇异。甩开他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面。虽然模样狼狈,面上却已经戴上了之前不曾有过的冷硬容色。
“你说的对,”他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不屑的气音,“你来这一趟,当然是为了救出你的白鹿鸣好哥哥。可是我——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立场去救一个背叛了我的仇人”
穆慕紧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确认他语气中的仇恨不似作假,眼瞳中已经染上了深深的怀疑与不可置信。
“明明答应过我的。”穆慕低声说,咬字虽轻,却像是一个一个从齿间蹦出来,“你一直在骗我?……不,你反悔了,是不是袁丞光?”
一路上袁丞光的急切他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一直都很信任他。他以为袁丞光虽然有个和日本人合作的爸爸,毕竟还算是个好人,再加上他们三人认识已久,也算是相识一场,袁丞光这才会帮忙。却忘了人与人之前的交情再好,也敌不过不同势力之间关于利益的交锋。
是的,也许之前袁丞光确实想救白鹿鸣,但是当袁师长将一切的利害关系剥开给他看的时候,一个正常人会如何抉择,不是很明了吗?
穆慕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其实,白袁两家已经争斗了很久,就算有人心有不愿,也还是不得不被这个大漩涡吸了进去。我把救白鹿鸣的希望寄托于你这个袁家人身上,本来就是我过于幼稚。这一路上你帮了我许多,没有你的力量,我是很难一个人安全地到达这里的,不管怎么样,多谢你。”
袁丞光已经从他这几句话里面听说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冷笑道:“你要走,我允许你走了吗?对于朋友用过就丢,你和那位白四少的性子,还真是相像。”
穆慕不习惯听别人这样贬低白鹿鸣,握了握拳才有些忍气吞声地说:“救出白鹿鸣是我的唯一目的,你帮了我的恩我日后再报,事态紧急,请你让我离开。”
自己恐怕很难赤手空拳地走出这个军营,穆慕在心里斟酌。他清亮的眼瞳由浅转深,如此,不得不想些应对的办法。
穆慕将口袋里装的一些钱财,干粮和匕首等防身物件都掏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恳切道:“这些东西都是你放在我这里保管的,如今我全部都还给你。只要我迈出了这道门,不管我是饿死,还是被人一枪打死,都是我咎由自取,如果你实在讨厌我和白鹿鸣,让我自生自灭不是很方便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穆慕,\"袁丞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站在桌子后面的穆慕,明明说着看似表白心迹的话,腔调却十分漫不经心,“一直以来你我甚至他,都分得很清楚,我的确厌恶总是自以为是的白鹿鸣,但是你却挺招人喜欢……还想装傻到什么时候,穆、慕。”
随着他的逐渐逼近,穆慕似乎想退步,但是为了不露怯,却生生逼着自己站在原地。在袁丞光伸出手来想要拉他的时候,他才像猛然回过神来一样,忽然拿起桌子上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放我走。”
袁丞光顿了一下,随即原本嘲弄的神情里更添了几分恼怒:“一个两个,都这么排斥我,好的很,现在做个贞妇样子给谁看!这年头学生也流行学堂子里的女表子玩欲擒故纵?”
这话语十足十的羞辱,听在耳中更是刺耳,更何况穆慕因为出身原因,对这种侮辱尤其的敏感。眼看穆慕因愤怒而刀尖颤抖,袁丞光上手就去抢刀。
穆慕双手握住刀柄不放手,袁丞光则捏紧了他的手腕,试图打掉匕首。刀尖颤颤巍巍地悬在穆慕心口一两厘米处,然而穆慕力气再大也大不过袁丞光,就在穆慕快握不住匕首的时候,他却忽然将身体向前一送,锋利的刀尖就这样直直向他的胸膛刺去。
袁丞光吓了一跳,连忙放开,上前几部想要查看穆慕的伤口,穆慕一手握匕首,一手却趁不备抽出了他腰间的枪支,抵在袁丞光的头上。
“多谢袁大少这时候还肯帮我。”穆慕冷冰冰地说。鲜血从另一只手还握着的匕首的刀尖流下来,染红了他的衬衣。
袁丞光万没想到他竟然用这样自损八百的形式来算计自己,不由道:“我看你到不了想去的地方,就要死了。”
穆慕将匕首□□,扔在地上,笑道:“劳你费心,不过只是破了点皮,肋骨都没伤到,不碍什么事。”
“我不知道应该夸你聪明,还是运气好。”袁丞光看着他又流出来的一些血,回想刚才惊险的一幕,说。
穆慕挟持着他打开了门,低声威胁道:“你的伤口等我找到白鹿鸣以后再找人处理,等会在那些兵面前,记得配合一下我,不然……”
袁丞光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说:“你的善心我受用不起,要是感染死了,也许还好一些。”穆慕抿了抿唇,没有理他。
***
崎岖的林间小路上,歪歪捏捏地开着一辆笨重的汽车。路上坑坑洼洼,车也被颠簸的上上下下。
穆慕押着袁丞光坐在后座上,一个护兵在驾驶座上为他们开车。
“都走了一天多了,你到底要去哪?”袁丞光开口道,声音十分沙哑。
他脸色潮红,嘴唇却十分苍白,气息虚弱,看得出来是伤口发脓后导致的发烧。
穆慕不耐烦道:“这话不如问问你们袁家那位护兵?在这山沟沟里兜弯十几圈子了,我是想去白家的工厂,他肯开去吗?”
护兵在在前面只说自己冤枉,他也是找不着路,穆慕火气却上来了,仔细观察了后视镜,后面已经没有袁家的追兵了,便命令护兵滚下车去。
护兵不敢违抗,下车之后,呆呆站在原地。袁丞光说:“赶走了他,你会开车吗。”
穆慕并不答话,黑漆漆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袁丞光一愣,才知道今天自己这个便宜车夫是当定了。
他苦笑着爬到驾驶座上,努力忽略背后伤口的疼痛,发动了汽车。现在他越来越虚弱,想从穆慕那里夺回掌控权也是有心无力。
却听见背后“砰”的一声枪响,袁丞光冷不丁唬了一跳,以为穆慕看自己不顺眼要杀了自己,回头一看,却见刚刚那个护兵倒在土地上,手里的枪也扔在了一边。
穆慕将子弹重新上膛,边说:“果然有后手。”
袁丞光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了,在昨天之前,他没想到穆慕竟然有这样冷酷杀伐的一面。
原来他一直低看了他。
穆慕通过观察已经记熟了护兵带他们绕路的路线,想来可以走出这个怪圈。正要指挥袁丞光开车,却见远方的密林中,十几道青烟直冲上空,鸟雀惊起,乌压压地在天空乱飞,空气中也似乎带上了一丝火药的烽烟气息。
袁丞光是个见过战争的人,立刻分辨出那不是炊烟,而是有一群人正在混战。因为有悍匪盘踞,这山里本来荒无人烟,而土匪打仗,又很少有用枪这种精良武器的。那么那边作战的,除了袁白两家,还有谁呢?
他把这情况与穆慕一说,当下两人也顾不得什么安全不安全的,立刻就想去那里探视一下情况。穆慕也放下了一直对准这袁丞光的枪口,只是目露焦急地看向远方。
枪支在穆慕的手里松松垂了下来,就在袁丞光唾手可得的地方,然而穆慕关心则乱,浑不在意。袁丞光在开车的途中注意到这一切,也只是在心内叹了口气。
算了。
他袁丞光。
何必。
汽车好不容易七上八下地开到事发地,却连一个活人都看不见了。穆慕跑下车来,看着一地倒在血泊中的死人,眼中一片茫然和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一个个地翻动死人,想确认他们都不是白鹿鸣。
袁丞光在车内大声喊:“快回来,万一还有残余弹药走火了很危险!”
穆慕楞了一下,尽量小心地继续翻动尸体。
一只血淋淋的手忽然抓住了穆慕的鞋。“……救我,救……”那个下半身被炸的焦黑士兵勉强的睁着被血糊住的眼睛,费力地喃喃道。
穆慕看他穿的是袁家的制服,赶紧蹲下来问他:“你们情况现在怎么样?对面白家的长官可有伤到?”
袁丞光也下车来问他:“袁师长怎么了吗?”
那个士兵见是袁丞光,手指虚虚指向了一个方向:“师,工厂……”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断了呼吸。
穆慕大声起来:“你还没有说白鹿鸣怎么样了!”想去摇晃一下士兵,袁丞光却制止了他:“应该也在我爹在的地方。”
穆慕看向刚刚士兵所指的地方,顿时明白过来,怕是今日,袁家与白家,将要展开一场血战了。
白鹿鸣和袁师长……
他回头,在袁丞光的眼睛里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警惕的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来还有文没有完结…………一千个道歉,我肯定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