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一个马褂打扮的中年汉子,看了穆慕一眼之后,立即低眉顺眼回禀道:“先生您好,请问白鹿鸣先生在您这儿吗?”
穆慕警惕地打量着他,说:“有什么事吗?”
马褂知道应该就是这里了,恭敬地弯了一躬:“先生您好,我是来找我们白先生的,有人看到他进了您的汽车一路到了这里,我挨家挨户敲门敲过来的。”
“什么事这么紧急,老罗?”马褂的声音比较大,元秉听见就走了过来。
“少爷……”老罗犹豫地看了穆慕一眼。
穆慕说“我去收拾一下碗筷”,元秉道:“那倒也不必,就在这里说吧。”
老罗便道:“我们的船在海关被人扣住了,现在正和那边的人打迂回战,双方争执不下。万一……”
元秉不解:“不是都打点好了吗?”
“据说是新上任了个处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打算做出点业绩来,所以我们之前的手段也不管用了。”
穆慕在一旁听着,听到元秉态度自然地谈论走私和贿赂官员的事情,不由就有些异样的感觉。他记得,几年前的白鹿鸣,明明就是个会帮助被欺压的工人讨回权益,演戏剧讽刺无能官员的正直青年,怎么如今却?
“冒昧问一下,你们运送的货品是什么?”
元秉已经批好了外套,在叫做老罗的管事的搀扶下向外走去,听见穆慕这一问,便回过头来笑了一笑:“你想知道吗?”
“……”
“军火。”
穆慕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反应过来才忙道:“等等,我陪你一起去.”听起来很容易出岔子,他不放心。
到了码头,已经是夜里九点多,本来海关外班查处货物的职员应该已经下班了,现在却还留下一群人加班。海风将咸腥的味道送入人的鼻腔,海面上漆黑一片,除了远处渺茫的灯塔,就只有不远处的一艘大货轮上亮着灯。
元秉虽然看不见,但失明多年,他的听觉变得敏锐了许多,越靠近当事处,就越能感受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来的只言片语声。
忽然,前方一阵哗然,接着有人掏出枪,朝天放了两发空枪。老罗呼吸一屏,暗说不好。看来是来晚了事发了。
“少爷,我们还过去吗?”老罗迟疑地问。
元秉顿了顿,迈步向前:“为什么不去。”
码头上。
袁丞光端坐在船员们为他搬来的太师椅上,看着所谓的“海鲜箱子”里,除了上面铺了一层冰块和海鱼,下面露出的黑漆漆的枪支和弹药,嗤笑了一声。
他的秘书对船长厉声道:“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话狡辩?”
“长官,次长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船长已经决定打死不承认,决不能连累东家。
袁丞光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在手里无聊地上下晃动。难得兴起来外班随便逛了一圈,竟然就给他遇到了这走私军火的事情,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太差?
不过,好歹总算是有点事做了,自从被他爹从南京扔回北京,做了个挂名的次长之一之后,他还真是每天无所事事四处游荡。如今这只船撞倒他的枪口上了,也只能怪自己倒霉,居然还敢死鸭子嘴硬。
“来人,拿下去。”
“次长,有位姓白的先生求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袁丞光用目光示意手下先把船长放开,看守在一边,而后翘起二郎腿,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元秉数步走进船舱,在老罗的指引下知道了里面长官的方位,脸上便挂起一抹得体而客套的笑容:“在下见过次长。”
袁丞光手里晃悠个不停的帽子掉到了地上,而后被风一吹,掉进了水里,但他却没有心神去管帽子了。
紧随元秉其后的穆慕也走了进来,看见太师椅上的那个人,双眼微微睁大,随即陷入沉默,一言不发地站在元秉旁边。
奇怪的三十秒过去后——
“次长?”元秉疑惑地出声提醒,这次长莫不是要给自己个下马威,故意拿腔作势?
像是被元秉的声音唤回神来,袁丞光“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穆慕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元秉身前。
听到了动静却一头雾水的元秉:???
和袁丞光对视片刻,穆慕偏偏遮住了他向自己身后探寻的视线,对老罗吩咐道:“你先带你家主人走,这里有我担着。今晚有这人在,此事恐怕有□□烦。”他是政-府特聘的技术人才,料想袁丞光动不了他。
老罗是何等精明人物?一眼就看出来这三人恐怕是认识,他也知道这位穆先生是自家少爷的好友,总不会害了自家少爷。况且自家的汽车就停在码头边,要开溜也方便的很。
“少爷,得罪了。”因为障碍物太多,怕元秉会磕绊到,老□□脆弯下腰来,将他背到背上,撒开腿就往前跑。
元秉冷不丁被颠的七上八下,郁闷的不行,不是,谁能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鹿鸣!给我把他抓回来!”袁丞光连忙吩咐手下的职员。穆慕却说:“次长大人,我的朋友不过是路过而已,您无证抓人,似乎不太符合民国律法?”
袁丞光恼火地说:“不抓他,难道抓你吗?”
穆慕好整以暇:“不敢当,我也知道我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可疑,愿意和次长大人走一趟。”不过,想来要不了多久政-府就会来找他要人了。
袁丞光说:“让开!”
他看着那个中年人飞一般地把职员们都甩到后面,开着汽车飞走了,不由怒火高涨,对着来回禀的手下训斥道:“养你们这帮吃干饭的有什么用?把罪魁祸首都放跑了!”
早就听说白家已经离开了大陆,这次一别,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见到白鹿鸣。
“这话就不对了,”穆慕单手插兜,倚在一根柱子上,闲闲地说,“嫌疑人明明在这里。”
穆慕猜想,白鹿鸣既然在这个关头来,肯定是愿意拿出一些利益来与新上任的处长交换,或者是手上有什么把柄,可以让他全身而退,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一个次长插手了此事,而且这个次长还是袁丞光。穆慕不知道白鹿鸣在他手下会不会吃什么苦头,毕竟走私军火的罪名可以要人性命。危急关头,走为上策。他到了自己的地方,总能打听出来今日的事情,想好做周全的应对之策。
“穆慕,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是吗?”袁丞光回头怒视他,“几年不见,什么来头,好大的派头。”
“哦。”穆慕说。
无所谓的态度简直要把人气疯。
“把他和船长一起抓起来!”袁丞光一挥手,职员们就把两人往下拖走。穆慕甩开钳制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放开他们。”一道温润却强势的声音响起,众人向来源处望去,刚刚走掉的人居然又回来了,自家长官也立刻抬头地看向来人,脸上露出了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热切。大家面面相觑,现在这俩人,究竟是放还是不放?
“白鹿鸣,我不是让你先走吗?”穆慕说,元秉安抚性地说:“你先别急,我自有办法。”
袁丞光见他去而复返,反而没了词,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干什么,以走私罪逮捕他让他去坐牢吗?自己当然不想这样干。可是他也实在不知如何对待他,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当真放了他。
元秉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听老罗的描述已经猜到了那个次长就是袁丞光,心里也明白穆慕是让他先脱身,免得陷于囹圄之中。但穆慕不知道的却是——元秉自信只要是国民政-府的官员,乃至只要是中国人,都无法不让白家这次的船只通关。
“白鹿鸣。”袁丞光干巴巴地叫了一句,多年未曾叫过这个名字,有些不习惯,“你有什么理由,说来听听,有一句不实,当心把牢底坐穿。”挥了挥手,把一些小职员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些重要的人士,穆慕和船长作为当事人也在其中。
“敢问长官,您认为我要把这些军火卖去哪里?”
袁丞光哪里知道,他不过是兴起来查一下岗罢了,于是看着刘处长说:“你和他讲。”
刘处长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道:“废话,不是卖给那些共-产-党的吗?我早就听同僚抱怨说,现在的围歼战进行的不太顺利,那些土山沟沟里的红-军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老是有新式武器和弹药补充,原来是你们搞的鬼。害的我们委员长多费了好大的事。”
他是老派的官员,身上还保留着前朝遗老的一些习惯作风,说到委员长的时候,不自觉就抱拳向天上拜了两下。
元秉心想,不错,之前白家确实有在暗中帮助红-军,从香港进口了国外的一些军火低价卖给红军。但是这次,却不一样。
“那么,再请问处长,如今国内最缺军火武器的,是什么地方?”元秉看上去很淡然而从容,刘处长甚至没发现他并不能视物,倒是一直盯着元秉的袁丞光,好像发现了什么,蹙起了眉毛。
“如今长城那边战争正在吃紧,我国民军队不知死了多少精忠报国的热血男儿,这还用问吗?”刘处长气势汹汹地说,“国民军队拼杀在外,委员长说了攘外必先安内,才勉强从前线抗日的战线上分出来一些兵力,来围剿国内共-匪。你不过一个小小商人,竟然如此胆大,私自贩卖军火不说,还卖给穷凶极恶为祸乡里的共-匪。你是存心想要中华被敌寇占领了去吗!?”
一顶“叛国”的大帽子扣下来,是人都不免心惊胆颤,恨不得先求饶开脱掉这项天大的罪名再说,但是元秉依然是处变不惊的样子,还是那样不疾不徐地说:“我还有一个问题,请处长指教,长城战役抗日的那些官兵,是属于国-民-党,还是共-产-党?”
“这……”刘处长敏锐的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但元秉没有等他说话,就自问自答,自如地接了下去:“自然是国-民-党。刘处长,我白家虽在香港,却心系内陆,听闻抗日官兵武器稀缺,伤亡惨重,特地千里迢迢,运送了军火过来,想为国尽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何刘处长偏偏要说我背叛中华呢?难道是处长其实很希望前线输了,这样您才能从中获利?据我所知,刘处长有一个侄子,似乎在伪满洲国那边当差吧?”
刘处长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瞎写的不要当真,想要了解历史的小天使们去看历史书不要听作者瞎扯啊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