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江榆爆发的那一次以后,柏韶不再像是以前那样关怀备至。
而柏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经常性的缺课。
两个人几乎没怎么碰面过,偶尔一个照面,柏韶也只是对江榆浅浅笑着,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越是这样,傅云开越觉得不对劲,他望着江榆,总觉得好像是对不住一样。
搞得他是坏人,是他统统不对。
傅云开想了一节课,决定把柏韶帮他善后,解决偷拍照片的人这件事告诉江榆。
江榆听完了,哦了一声,继续看书。
傅云开:“·······”
直到一天晚上下课,江榆和贺巢在做题,傅云开闲的发慌,在校门口蹲着玩手机。
柏韶走了过来,他推着一辆自行车,看起来崭新一片,好像是刚刚买的。
傅云开脸色尴尬,他往边上挪了一点,然后转过脸当做没看见。
但是柏韶却直接冲着他走过来,停在了傅云开面前。
傅云开烦的慌,站起来转头想走。
他以为柏韶会和他一样,讲过的伤人的话还有剑拔弩张要打架的事情,统统当做没发生过,心照不宣什么都不讲。
起码,傅云开觉得应该这样。
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但是柏韶却打了个直球,让他措手不及。
傅云开烦躁,“你干嘛跟着我?”
柏韶回头张望间没有人,便走到傅云开面前,以一种热络的语气,搭话:“刚刚下课?”
傅云开懒得理他,随意怼了两句,“怎么?难道我们上的不是同一节课?”
“我想和你说些事。”柏韶拦住他的去路。
“我没事和你说。”傅云开摆摆手,“让开。”
“傅云开。”
柏韶忽然喊出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脸色也并不是很好,傅云开一早就看见了,但都假装没发现,他好像经历很多事,脸色带着独有颓废和堕落。
他的身上有些消毒水的气味,好像是刚刚从医院出来。
傅云开无法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就算他那天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没有资格去管他和江榆。
柏韶不过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总是闪耀光芒的谁都喜欢的少年,他站在那里,在灯光下产生一种朦朦胧胧的苏感。
傅云开生自己的气,就算和柏韶闹成这样,他也觉得他真是该死的帅气,是一种天生如此的夺目感,由内而外给人一种颤栗的感觉,让人酥酥麻麻,就算是讨厌他,也不能否认这个人真的是如此的耀眼。
“对不起。”柏韶的声音有一种冰冷的悔恨感,“我那天不该那样说那些话,你是对的,我很抱歉说那句话,让你感觉不舒服。”
他的话得体通达,声音缓慢且认真坚定,似乎是打定主意来道歉。
傅云开从来没有预见这样的事情,他想不到柏韶会道歉,虽然是朦朦胧胧的,但是傅云开感觉到了一丝不安,来自于柏韶。
他垂下头,有些悔恨自己之前口无遮拦说出来的话。
柏韶一只手搭到了傅云开的肩膀,“对不起,傅云开。”
说着,柏韶转头要走,他的车轮胎在马路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随即他坐上坐垫,踩着脚踏。
“喂!”傅云开瞥了他一眼,“你要是给我买瓶可乐,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柏韶刚准备踩下去,听见身后傅云开故意装着冷漠的声音,不由笑起来,他回头笑着说:“冰可乐行不行?”
傅云开上前,锤了他一下,还在讲条件,“还有,以后打篮球都得让我上。”
柏韶笑着,“行行行,上来,去买冰可乐。”
傅云开哼了声,“叫爸爸,我就上去。”
“爱上不上。”柏韶笑的坏坏的,“我这车新的,你第一个坐后面的。”
傅云开坐上去,双手握住车座下面的把手,两脚往后一撑,把自行车推了老远,“车后座不就是让人坐到,你打算把第一次留给谁?”
柏韶握着车把手,转了弯,摇摇头失望的说:“反正不是你。”
他黄腔开的自然顺畅,有一瞬间傅云开没反应过来,等到柏韶自己笑出来,他再摸透了柏韶的深层含义,不由啧啧:“老子已经上来了。”
柏韶笑着,把车停在了炸鸡店前面,背着书包进店里买了两杯可乐和一盒炸鸡,全部丢给了傅云开。
傅云开望着炸鸡,细腻的直男之心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感动,“我没点炸鸡。”
“给江榆的。”柏韶踢了踢傅云开的腿,“下去,我要回家了。”
傅云开面部抽动起来,“你踏马够兄弟吗?把我送回学校门口去!”
柏韶眨眼,骑上车,往城南的方向去,“就几分钟,你自己走。”
傅云开比了个中指,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他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回头喊:“柏韶,你踏马诓我,你家不往那个方向去!”
柏韶骑着车绝尘而去,连招呼都没打。
傅云开拎着炸鸡回到校门口,发现吴伯的车打着双闪,他连忙走过去,看见江榆已经在车内了。
他连忙挤进去,把炸鸡放在座位上,说:“吃炸鸡。”
江榆看了他一眼,“你买的?”
傅云开喝了口可乐,顿了三秒,“不是,是柏韶。”
江榆长长哦了一声,有些狡黠的笑意,似乎在故意调侃傅云开。
傅云开为了争一口气,被柏韶怼了,不想被江榆怼,硬是憋了半天不说话。
·······
晚上下课,柏韶骑了十几分钟的车,到十点半才回去。
一进门,他看见客厅的灯开着,卫生间里有水声传来。
他没好气的把书包丢在沙发上,喊:“孟广飞,你跑我这里干什么?”
孟广飞嘿嘿笑的走出来,他一边擦手一边解释:“离得近就来上个卫生间。”
柏韶倒了一杯水,“你去公关厕所不行吗?”
“那不行,配不上我的气质!”孟广飞坐到沙发上,拆开了一瓶可乐,很不客气的把脚搭在茶几上,问:“你别说,你这房子挺不错的。”
柏韶走过去,把他的脚踹下去,“你不来就更不错了。”
孟广飞被踹的脚隐隐作疼,他一边摸着,一边生气的说:“你这人纯属没良心,谁他妈不上课帮你搬家的啊?你这样对你哥啊?”
柏韶坐下来,倏忽之间,忽然叹了一口气。
孟广飞被他这口气叹的有些鸡皮疙瘩起来了,虽然他是柏韶的表哥,但也就大一岁,他们俩小时候玩的不错,长大也在一个学校,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但是柏韶这个人从小就是笑面虎,别看成天对着你笑嘻嘻,比谁都像好孩子,可是骨子里并不是多和善的人。
别人没机会体验他这种双面性格,可孟广飞打小没少体验过。
他们俩小时候做什么错事,大人第一时间就是找他的责任,只字不提柏韶的过错,甚至认为是孟广飞带坏柏韶。
天地良心,偷鸡摸狗那些坏事大多数都是柏韶提出来的。
孟广飞回想往事,十分伤心,不上柏韶的当,问:“你怎么了?搬出来了还这么多事?”
“你这几天见我爸了吗?”柏韶问。
孟广飞摇头,心虚的说:“没,我又不是在你爸面前上班,我可是大学生,哥哥。”
柏韶冷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那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孟广飞一哆嗦,“那也不是我说出去的,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呢?也许是你妈!”
柏韶弯腰,双手抱着脑袋,烦心又烦神。
“你爸说你也是关心你。”
柏韶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孟广飞。
孟广飞更心虚了,他站起来拍拍屁股想走,“那······我回去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一边开门一边摇头,“以前多好,你都不会脸红,成天笑呵呵,你爸一走,你就和变了个人似的,哥哥心都伤了。”
柏韶想把那瓶没喝完的可乐扔到孟广飞脸上去。
一年前,柏韶的父亲出·轨了,遇到了更加年轻的女人,硬是要离婚,柏韶母亲死活不同意,闹了一年多,最后两个人都累了,也就约定不离婚了,等以后再说。
柏韶的母亲专横强势,在事业上尤为精明,在柏韶的教育上,也十分强横的独·裁。
柏韶几乎是他母亲一手养大,她对他的要求极高,永远不满足。
考了班级第一,就要考年级第一,然后就是全市第一。
只要落后一分一厘,她就会歇斯底里的喊,自己所有的都是为了柏韶,为了他的未来。
在他母亲的影响下,柏韶养成了一个讨好别人的习惯,改不掉的习惯。
不由自主的想要取悦所有人,想要展示自己的能力。
他母亲也在父亲出·轨的打击下,渐渐变得消沉,无心管束柏韶。
初中离开江榆以后,他总是想着江榆的话。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对江榆的伤害,他觉得自己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一夜夜的总是会做噩梦,梦见江榆惊恐的表情,和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
柏韶讨厌自己这幅样子,他知道自己越是虚伪,越是假装正常人,他知道自己就越不正常。
普通的人应该喜欢女孩子,普通的人应该活泼开朗,但普通的人不会像他这样。
柏韶在家里最难过的时候,不是他爸出轨,他妈神经质般的掌控,而是他在朦胧间察觉自己不是普通人时候。
他尝试去交女朋友,尝试去亲吻,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不了了,他的目光总是落在男人身上的事实。
终于在一天下午,柏韶买了一本男性情色杂志。
柏韶没有办法形容当时的感受,夹杂着畏惧、激动却又兴奋的古怪感受,想要看一眼,可是道德和习惯却让他羞耻于翻开杂志。
那本画册在他的床下躺了一个多星期,直到他妈妈翻了出来。
柏韶永远记得,那天他妈妈用着极近扭曲和恶毒的话语咒骂自己的模样,他就是最肮脏的东西,最不要脸的人。
但是相反的,柏韶在那一天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感,那是一种兜头而来的冷水喷洒在脸上的感觉。
一下子冲洗掉了他十几年的虚伪,他那一天用着他最冷漠的语气,报复性的告诉他母亲。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装的,你要我学习好,我就认真学习,你要我活泼开朗,我就成为最受欢迎的人,你要我变成最好的人,那······绝对不会成为你想要的那种人。”
“对,我还是一个同性恋,最恶心的那种人,只喜欢男人,不是你这样子的女人。”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爸爸要和你离婚,我甚至还去鼓励他,你知道么?在家的每一秒每一分钟都让我恶心!”
后来,柏韶搬出来。
他可以和所有人和解,寻求被伤害的人的原谅,包括他自己。
但是永远不可能和他母亲和解。
房子里空旷的很,外面的路灯已经灭了,好像茫茫黑暗中,只有他点了一盏灯。
柏韶靠在沙发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孟广飞又回来了。
他身上有很多烟味,神情也不是之前那种无赖样子,他坐在柏韶边上,和他坦白,“是我和你爸说的这事情,但我没说你和阿姨吵架的事情。”
柏韶浑不在意,“你就和他说我是同性恋,我妈觉得我恶心,我觉得我妈恶心,所以搬出来了。”
孟广飞闷声应了一句,“那······真的不回家了吗?”
柏韶反问,“什么家?”
孟广飞红了眼睛,“我知道阿姨她有点过分,但是他都是为你好,你们俩也不至于闹一辈子。”
柏韶眼睛也通红,脸上是一种决绝而又痛苦的表情,叫孟广飞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年365天不停学习的不是你,不考到第一不能睡觉的不是你,做错一题不能吃饭的不是你,感冒发烧熬夜做试卷的不是你,和人吵架被打的浑身都是伤的不是你······”
柏韶站起来,拉开大门,“你要是再帮她说一句话,孟广飞,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孟广飞赶紧摆手,“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关门!”
柏韶垂眸,他关上大门,想回房间。
孟广飞又问:“那你真的是同性恋?不是诓我们的?”
柏韶听了这话,眼里有了神采,“是,从小就是。”
末了,他还添了一句,“我还有个很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