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母亲在六岁那年没了才被父亲带回家,夫人……也就是姐姐的母亲被气的不轻。她原本就身体不好,此后没多久,就去了……”
“母亲以前告诉我,说大户人家的女主人都是面慈心狠的,让我千万小心。”
“因为我的缘故气死了夫人,我以为姐姐会恨我,因此一直防备着她,可父亲多年在外游历，府里除了些老仆,就是我和姐姐,因此,我既防备着她，心里又隐隐依赖着她……”
“就这样过了六七年，有一天，突然传来了父亲在外暴毙的消息……府里那一瞬间好似天塌了……即使父亲不常回家，家里都由姐姐带着几个老仆支撑,可有父亲和没父亲是不一样的……”
“迎回父亲遗体……办理丧事……还是姐姐操持着一切,可姐姐也只比我大两岁……”
“又有一日,姐姐收到了一封信，说父亲的死不是意外……可我们两个女流能做什么？”
“偏偏姐姐不一样……那晚我睡不着,走到姐姐的屋子外面，见里面亮着灯……”
“我听见姐姐在和忠心的老仆交代……”如画看着赵绾绾，笑着流下眼泪：“她说——等她去了京城，以后府里就是我做主,让老仆万万照顾着我，别因为年纪小就被下人欺负……说我面冷心善，那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如今她就我一个亲人了，若她去了京城遇到了意外，我就是唯一的血脉……”
赵绾绾捂着嘴哭了出来，想起烟雨……那样善良，坚强的烟雨……
如画握着赵绾绾的手，她的手微凉，似乎握着，就能彼此暖一暖。“我悄悄跟在姐姐后面，路上吃了很多苦……其实比起来，我或许比她更适合去京城，毕竟我曾在市井中过了好几年，又有那样的母亲……”
“姐姐确是从小金尊玉贵养着的，虽操持着府里，可毕竟不用自己动手。可路途遥遥，她一个妙龄女子要到京城，一路何等凶险……”
“你看……她连我跟了一路都没发现……”如画笑着对赵绾绾道，语气调皮，可眼角的泪就没停下过。
“姐姐在快到京城时遇到了危险，差点……”她闭了闭眼睛：“我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可我们哪里是几个男人的对手……”
“好在，天不亡我，我们遇到了回京的世子。”
赵绾绾红着眼睛看向她。
如画微微一笑，突然说了句：“夫人，世子对您有多好，怕是我和姐姐比您自己更清楚。”
赵绾绾微微一笑，虽然还不知道她们姐妹和李谟的关系，可面对这样的他们，赵绾绾心里的那点怀疑嫌隙早已经消失了。
“世子听了我们姐妹的事，只说这件事恐怕不简单，以我们一己之力，只怕很难查清楚事实。”
她看着赵绾绾，淡淡一笑，“然后世子给了我们一个选择，或者继续上告冤屈，或者听从他的吩咐，父亲的冤屈也由他帮我们彻查清楚。”
“我初始以为，世子是贪恋了我和姐姐的美色，可没想到……他竟是送我们到了您身边，让我们照顾您，保护您，当他在您身边的眼睛。”
赵绾绾心里酸涩的厉害，她捂着胸口，含泪看着她。
“我和姐姐原本只当是任务，可您对我们真心信任，对姐姐任重，也任我冷着性子任性，我和姐姐都很感激您，尤其姐姐……”
烟雨因此为她付出了性命。
赵绾绾泣不成声。她哭烟雨和如画的赤诚，也哭李谟这么多年的默默付出。
如画任她哭着，捷羽闪了闪，她想，或许是时候将那些事情讲出来了，由她说出来或许比世子自己说更合适。
“夫人，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您可能会不想听，可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您，世子再没有那样爱重信任和依赖的人了。”
“什么？”赵绾绾看着她，听了这许多往事，她此时心里复杂的厉害，对如画这番话有些莫名。
如画深深吸了口气：“您在侯府多年没有……”
“放肆！”李谟突然一声厉呵，掀帘而入，打断了如画的话。
她忙站起来行了一礼：“世子。”
李谟的眼中似欲结冰，他背对着赵绾绾，丝丝冷气笼罩着如画，如画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阿谟？”赵绾绾起身，疑惑地看着他。
李谟道：“你出去吧，剩下的事我自会和夫人说。”
如画顿了顿：“……是。”随即低头出去了。
她迈过门槛，看着漆黑的夜空微微叹了口气，世子惧怕她理解，可若有一天夫人知道了……
屋内，李谟坐在罗汉床上，一把揽住赵绾绾，让她坐在自己膝上，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水，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里，抱紧了她，这才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就在外面没有走远，还好……
赵绾绾回抱着他，低声唤道：“阿谟……”
“姐姐，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的对不对？”李谟突然快速打断了她，在她耳边说道。
如画未出口的疑惑就被她压进了心底，她用力抱了抱他：“阿谟，我也不能没有你。”
他是她的弟弟，可却是一座名为弟弟的高山。
李谟心有所感，也怕赵绾绾会继续问那个问题。他摩挲着她的背脊，低声道：“姐姐，刚刚我只是告诉如画杀她们父亲的凶手已经伏法了，她感激我，想下跪谢我，我扶起她而已。”
别人他是懒得碰的，可烟雨如画两姐妹，值得他的一分尊重。因此他亲手扶起她。
“我知道了，再不会误会你。”她的确有些武断了，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一定要记住了知道吗？”他低头啄了她脸颊一口，又拍了拍她翘挺的臀，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赵绾绾老脸一红，不自在的动了动，咕哝道：“你别打了，我知道了……”
她害羞的样子实在怜爱极了，双颊绯红，眼儿水波盈盈。他抬起她的头，含住了她的嘴唇轻柔吮吸，赵绾绾闭着眼睛回应他，唇舌交缠，相濡以沫。心里只想以后都这样纠缠在一起，再不分开。
她知道，她怕了。怕眼前这好不容易的来的安稳日子会突然间灰飞烟灭。
赵绾绾是个胆小的人，是个坚强的胆小鬼。
若没有遇到李谟，没有得到他的悉心爱护，她一个人或许能比现在更坚强，没那么娇气。那些担惊受怕都会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可人就是这样，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有时候反而更怯懦，因为她心底知道有人护着她，她不需要伪装坚强，她可以披着她本性中名为胆怯的外衣了。
当一个人可以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顾忌的展露自己本性的时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爱和信任。
两人俱呼吸急促了起来。李谟放开她，将她紧紧搂进怀里。赵绾绾乖乖埋着头，也紧紧回抱住他。
“姐姐可知道，她们的父亲是谁？”李谟声音低哑地在她耳边说道。
赵绾绾抬着头，微肿着粉嫩的双唇疑惑地看向他。李谟又亲了亲她的嘴唇，低声道：“是诚意伯。”
呃……
赵绾绾愕然，这个答案实在太过意外，以至于她的表情呆愣的有些傻气。
“怎么会……”虽只是个伯爷爵位，可那也是勋贵人家，祖上也是和□□一起打江山的大功臣。烟雨如画，竟是比她还尊贵的小姐，却在她身边当了五六年丫鬟……
按照如今所说，诚意伯死因已经查明，如今已是忠国公了。而作为忠国公仅存的血脉，如画是只比公主身份稍低一些的郡主了。
这些，原本烟雨也能享受到，却因为她……
烟雨……
赵绾绾痛惜的闭了闭眼睛，烟雨，那样了不起的烟雨！
李谟将滑下去的被子拉上来一些将她裹得更紧，她深知赵绾绾的想法，安慰她道：“姐姐，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若能改变的就尽力改变，不能改变的就改变自己去接受。”
“烟雨如画照顾了你许多年，算起来我也欠她们的人情，若你心中实在不安，不如认了如画做妹妹，以后当亲人一样照顾她，把烟雨的那份一起照顾了，好不好？”
“好。”她点头答应着，顿了顿又问：“如画以后怎么办？”
“皇上不会亏待了她，等她恢复身份，会赐下府邸仆人照顾她。她的封号为‘泰安’，姐姐，就凭这这个封号，整个大明朝就无人敢小瞧了她。”
而且如画，也不是会让人小瞧的人。
又说了会儿烟雨如画的事，赵绾绾想起了白天的那些事情。她坐起身面对他，细细打量他的眉眼，说是眉目如画也不为过，这样尊贵，这样好看……
“阿谟，今日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听说都是你在主导？”
李谟淡淡一笑，握着她抚摸自己的手贴在脸颊上，细细感受她手掌细腻温热的温度，低声说道：“他说我是主导，我就是主导。”
赵绾绾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静静抱着他不说话了。
半晌他道：“阿谟，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好好保护自己，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今日突然而来的软弱，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李谟淡淡一笑，亲亲她的鬓角，柔声道：“姐姐放心吧，你比我大，不管如何，这辈子，我都会在你身后。”
她听懂了，含泪而笑。
第二日，处理了手底下的几件事物，赵绾绾带着如画，坐上马车由商玖带了一队人护着，出发去了庄子上。
看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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