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阿谢又醒了过来。许是身体难受,发出呜哇呜哇的细弱哭声。细细听去,呼吸里还伴有轻微的呼呼声。
赵绾绾不懂医,却知道呼吸里有异声很可能是肺部或者呼吸道有些问题。
她不知道被所谓的掌风波及有多严重,只知道她好好的阿谢如今这样难受,这样脆弱。
她一边轻轻的安抚阿谢,一边心疼的厉害。只到天蒙蒙亮了,也没有睡意。
“姐姐,阿谢已经睡了,你也休息会儿吧。放心,高大夫医术精湛,一定会治好阿谢。”
李谟一直陪在他身边,也跟着整晚没睡。
赵绾绾回头就看见他清冷的一双眼里满是关切,歉意的开口:“对不起阿谟,让你也跟着没休息好。”声音有些暗哑。
阿谢睡在里面,赵绾绾紧紧挨着他,背后就是李谟。
李谟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在她疲惫的眼睑上轻轻一吻。
赵绾绾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李谟的手盖住她的双眼,低声道:“闭着眼睛休息会儿。”
赵绾绾听话的点点头,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
“阿谟,你知道是谁要劫持阿谢,对不对?”
她白天从庄子上回来的时候遭遇袭击,这边府里阿谢就被劫持了。
前一日刚刚出现兵部大换血一事,李谟主导此事的传闻甚嚣尘上。她或许不是特别聪明,可她也不笨。
这已经不是王玉蕊或者明安郡主为情生难的单纯事件。
当某些人的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李谟并不瞒她:“大概知道是谁,等我明日再确认下。”
“好。”赵绾绾应着,靠了会儿,便在阿谢身边躺了下去,眼睛胶着在他稚嫩的脸颊上,眼底渐渐平静下来。
“阿谟,天快亮了,你也赶紧睡会儿吧。”
“嗯。”李谟答应着,紧紧靠着她,将她搂进怀里闭上了眼睛。
赵绾绾慢慢睡了过去,可却一直睡不踏实。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身后李谟已经走了,阿谢还在睡着,头偏向她怀里。
到底是伤了身体,虚弱了许多。往日这个时候,阿谢已经睁开眼睛,在自娱自乐的弹手弹脚了。
若她没醒,他会乖乖的玩自己的。若她醒了,就会对她露出没有牙齿的小嘴咯咯一笑,让她整颗心都恨不得融进他的笑里。
可现在的阿谢……
她默默看了阿谢许久,这才坐起身。
立马有脚步声传来,三丫问了她一声,得到回复,便来掀开帘帐。
一边扶着她起身,一边道:“夫人,泰安郡主来了。”
赵绾绾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尚有些陌生的称呼指的是谁。
“怎么来这么早?你也不来叫醒我。”
如画昨晚走了后就没回来。赵绾绾一心都在阿谢身上,也没有过多精力去关切她的事情。
可昨晚并没有消息传来,这会儿三丫却喊了郡主,想必旨意是今日一大早下来的。
三丫忙道:“郡主不让奴婢叫您,世子走前也吩咐了。”
如画如今身份不同了,虽情谊还在,但赵绾绾并没有多耽搁。
赵绾绾走出内室,看着端坐的如画微微一愣。
即使她此前过了五六年的丫鬟生涯,但如今一身深衣华服,如画的脸上微微含笑,华贵艳丽,通身的气派竟自然而然就散发了出来。仿佛此前那卑躬屈膝的几年只是梦中一般。
她见了赵绾绾,起身一礼:“姐姐。”
这是她第一次叫赵绾绾姐姐,却自然亲切,仿佛叫了无数次一般随意。
赵绾绾忙上前扶起她,微微一笑:“郡主。”
如画摇摇头:“姐姐不必如此,你我之间何必这样生分,还是和以往一样,叫我如画即可。”
赵绾绾想了想道:“若你不介意,我凭着年长你几岁,叫你一声泰安吧。”如画的名字,并不是不好,可那是她当赵绾绾丫鬟时的称呼。
毕竟和她如今的身份不相配。赵绾绾不想因为这些过往,给她增添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琐碎的口角。
如画自是知道她的意思,点头应允了。
赵绾绾扶着她坐了,见她身后形影不离的站着几位宫装打扮的丫头,还有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麽麽,就看了一眼。
如画回头吩咐:“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姐姐说会儿话。”
那老麽麽顿了顿,还是恭敬行了礼,带着丫鬟们下去了。
赵绾绾暗自点头,这才多久,如画就驯服了宫里出来的麽麽丫鬟,她当真是不用替她操心了。
“给我说说,昨晚你在哪里?”
“昨日永安县主看了信,当下就带我去了宫里求见了皇后娘娘。娘娘听了来由,对我很是关怀,立时就叫人禀报了皇上。”
“皇上看了我的身份证明,又问了我这些年的过往。我一一说了,皇上倒唏嘘不已。我本要出宫的,可太后听说了我的事,又吩咐人叫了我过去。”
“因此,昨晚就在太后宫中歇息了。倒没来得及回来助一助姐姐。”
听说她在宫里这样得贵人青睐,赵绾绾很是替她高兴。不由得又想起了从前同样得几位贵人喜爱的明安郡主……
“明安郡主的事,你是知道的。如今你我已是姐妹,又有了这番际遇,我本想多叮嘱你几句,可我知道你历来是个聪明的,一向识时务,也就不多嘴了。”
“只是,还是那句话,若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找我和世子。虽做不到事事替你做主,可至少有个人能商量着,多出个主意也是好的。”
如画忙道:“姐姐放心,我省得。”
至于助力,“昨晚你刚走没多久,世子就回了,阿谢也救了回来。”
如画看了看她黯然无光的面容:“阿谢他……”
赵绾绾顿了顿:“高大夫看了,并无大碍。”然而她的神情言语却并不是这样。
如画顿时沉默。
片刻方道:“姐姐,我知道是谁做的这些事,你想怎么做?”
赵绾绾咻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昨日永安县主看了信后,亲自叫了安丰郡王世子送了我们进宫。路上……我问了他。”
朱怀横和李谟堪称形影不离,他知道内情,赵绾绾倒也不意外。然而让她意外的是,朱怀横竟对如画说了此事。
这个念头只在心里闪过,赵绾绾此时想的更多的是怎么做。
她看着如画,平静道:“或许你们都知道,我向来是个软和的性子,有些时候甚至有些逃避。可他们……却不该动了我的阿谢。”
她转头看向虚空,对如画道:“这次,我不会这样简单的放过去。”
“以牙还牙吧。”
如画淡淡一笑:“好,我和你一起。”正好,她也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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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后脑勺痛的厉害。她揉着脑袋坐起身,粗糙杂乱的屋内景象落入眼中,她才慢慢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这一年,她过的犹如行尸走肉。
自从知道赵绾绾生了儿子后,整个武定侯府的态度都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哪怕据她所知,那贱种姓了李。
她的姨母不再逼迫表哥接纳她,侯爷本来就对后院之事不管不顾,如今知道侯府后继有人,更是两耳不闻。
花红柳绿多次劝着她和离算了,可是她怎么甘心!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还爱着表哥,长久的时间流逝,她已经迷茫了,可那份不甘却在她心底深根发芽,再也拔不去。
没有相公,没有孩子,她无事可做。渐渐的,却和表姐熟悉了起来。表姐喜欢拜佛,她跟着去了几次,似乎也从那烟雾缭绕中参得了几分平静。
因此,平日里去往周边佛寺的时日越发多了。
今日她和表姐约好了去法严寺还愿。可到了半路却遭了劫持,慌乱中她被打昏了,醒来后就在这里。
王玉蕊有些慌乱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襟,还好,是整齐的。紧接着又打量四周,她被关在一处废旧的屋子里,里面没什么家具,仅有些散乱摆放的席子,屋檐门扉间布满了蜘蛛网。
怎么办怎么办?又是谁要劫持她?
脑海里一片混乱,然而逃生的意志却让她哆嗦着站了起来,她试着打开门,果然,从外面被紧锁了。又看了看窗户,同样紧闭。
一颗心渐渐落到谷底,她现在只希望这些人只是想拿她作为筹码,而不会是其他……
无处可逃,她只好找了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她警醒过来,下意识向后退了退,双眼恐惧的看着大门。
门被打开了,两个逆光而站的蒙面男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看不清楚。
一时的沉默,却让王玉蕊更加恐惧。她强迫自己开口:“你们……你们,想要什么?我,父亲是当朝,当朝丞相,什么,什么都能给你们。”
这话一是示弱,同时也是威胁。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稍矮的那个向前走了几步,慢慢蹲下来,露在外面的目光含着邪肆的笑意。
他声音厚重,却显见做了掩饰:“呵,绑的就是丞相家的小姐。”
王玉蕊一颗心瞬间跌倒谷底:“你,你们,到底要什么?”
男人又道:“姑娘,老子最后教你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时候到了。”
他说完,就站起了身,挥挥手朝外走去。另一个男子跟在他身后。
王玉蕊对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然而看他们出去了,却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未落下,又响起了一阵悉悉梭梭的声音。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一个蓬头垢面,散发着恶臭的乞丐走了进来。看见她,那一嘴黄牙顿时裂了开来,十分兴奋。
乞丐进来后,他身后的门,缓缓关上了。
“不……不不……不……”王玉蕊脸色瞬间苍白,她绝望的往后退,却哪里逃得过去。
“不……不要!啊!放……放过我……求求你!啊!!”
屋内渐渐传来惨叫声,两个男子对视一眼,慢慢往林中走去。
那略高的男子道:“哥,那位主顾都说了,让咱们吓唬吓唬就好,这来了真的……”
矮些的男人道:“可那一位都亲自来了,不动真格的,怎么圆过去?”说着,他抬头看了看离着两人几步远的一处,那里停着一顶青色轿子,轿身旁有四个比他们两还高壮的蒙面大汉。
弟弟看见了,顿时不说话了。
两兄弟忙走上前,哥哥躬身道:“按您的吩咐办了。”
轿子里传来淡淡一声“嗯。”兄弟两心中一顿,虽只一个字,可这位并未掩饰,竟是位女子。
半晌又没有声音。不远处屋子里的惨叫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无助的,恐惧的,绝望的,惨叫声。
她仿佛好久好久以前,也曾听到过。
姐姐,我为你报仇了,你在天上,可看见了?
轿子里的人嘴边渐渐露出一抹笑,眼角却有泪划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报复……我残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