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厥前的记忆很清晰,雪千寻记得身体被剑气洞穿的剧痛,更记得失去西风时的绝望和愤怒未来药剂学。而那个因为情到烈时、本能贴在西风唇上的一吻,则让雪千寻悍然明白了自己对西风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无奈,身心的失控令她再度狂暴,她既控制不住喷薄的杀气,更堵不住狂涌的血流。
会死呢。她不甘地想着。
然而那个时候,锦瑟紧紧搂着她,一如她牢牢抱住西风时一样,带着歇斯底里的执着。濒死的时刻,雪千寻看到了锦瑟的眼神,如同领悟自己对西风的心一样,突然间领会了她对自己的情愫。
那个瞬间,雪千寻只想为锦瑟做最后一件事――她愿自己快些死去。
既然遏制不住喷薄的杀气,那么只有用死亡来结束这骇人的狂暴,这样就不会在最后时刻还伤害锦瑟。“对不起,对不起……”雪千寻拼命地道歉,已然放弃求生的**。
“我的雪,不要跟我说对不起……”那是雪千寻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她不需要我的道歉呵。
“我只要你活着!”锦瑟说出这句话时,雪千寻已经听不到。
一天一夜的分别并不很长。
听到那句语带凝噎的“好久不见”,锦瑟竟有一丝的恍惚,意识到这四个字所蕴含的深意,心里却不知是欢喜还是更深的伤感。
雪千寻捉住了锦瑟抽离的手,用初醒之后虚弱的指,努力攥住那片冰凉。
似此星辰非昨夜,皆如梦,何曾共?
千言万语都已无需直白道破,沉默的对视足以感慨一切的过往与如今。
良久,终究是锦瑟率先挑起一抹浅笑,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仅是温声道:“你醒了,真好。”她的手指不经意地屈了一下,那微小的力道表示她要把手抽开。
雪千寻缓缓地松开双手,放它。
“锦瑟,我睡了多久?”
此刻,太阳刚刚升起。
“大约十二个时辰。”锦瑟答道。
“西风在哪里?”
“她不在这。”
“唔。”雪千寻明白了,却分外地平静。她用手检视自己受伤的地方,触碰的时候有些疼,但是明确地感觉得到那两个窟窿奇迹般地消失了。“锦瑟,是你救了我么?”她惊诧地问,想要坐起。
锦瑟一边扶她起身,一边道:“不是我。如果你的记忆完全恢复,应该认得出救你的人。”
雪千寻回想昏厥前所见到的新人――楼外楼,巫美,小影子,阿真。
“是阿真么?我记得她。”雪千寻突然忆起数年前那个用心照顾她的白女子,岂不正是阿真的模样?
锦瑟道:“还有一个人,到来时你已失去意识,她名为倾夜――是我的暗主。”她特意补充最后那几个字,似要提早表明,作为那个人的暗士,日后她将会服从她的任何命令。
说话间,有人叩门。听得门外是玉楼的声音:“锦瑟。”
原来,按照医师阿真的预测,雪千寻多半会在这时候苏醒,玉楼挂念雪千寻,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而这时候,伊心慈也准备好了膳食,正端了过来。
乍一看玉楼,雪千寻有些分不清他是楼外楼还是屠魔人,脱口问道:“你是哪一个?”
玉楼扶了一下额,道:“楼外楼是我在水月宫的代号最新章节[网王]幸村,把你宠物牵走。我的真名是玉楼,与西风是孪生兄妹,所以,也是你的表哥。”
雪千寻立即问道:“当年是你把我带出夙沙堡的么?”
“正是。抱歉当时把你和西风分开。”玉楼道。
雪千寻摇了摇头,道:“该说抱歉的是我,当时的我,一定把你害得不轻。”她知道,在她狂暴时释放出的杀气,足以夺人性命。
玉楼一笑:“自家的妹妹,何必跟哥哥客气?你现在感觉如何?”
雪千寻看着玉楼,他的神态果然与西风有几分相似,这和易容的屠魔人有很大不同,所以感到分外亲切,微微笑了笑,道:“我饿了。”
雪千寻吃着伊心慈熬的粥,蓦地闻到一缕淡淡的芳香,抬起头来,看见阿真、巫美和小影子,三个人簇拥着一位白高挑的女子,向这边走来。来自那个人的气息与锦瑟所带的香囊虽有不同,雪千寻却立刻就敢断定二者系出一脉。锦瑟曾说的“故人相赠”,必定就是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她也是锦瑟所说的暗主、和救她性命的恩人。更重要的是,正如锦瑟所说,一见到此人,雪千寻就能认出她是谁。那张面孔、那缕芬芳,刚刚才在她记忆的河流中浮现过――她就是倾夜。
如同第一次见到倾夜一样,雪千寻还是会被她那美丽不可方物的外表所吸引,出神端详。阿真已经对她们讲述过“长生者”的秘密,而此刻的感触才格外震撼。真龙族年过一百,头才会变白,雪千寻不知道倾夜有多少岁,可是数年不见,她的容颜当真丝毫未变,依然维持着妙龄女郎的模样。
“倾夜前辈,”雪千寻直起腰身,郑重地道,“大恩不言谢。来日雪千寻定不忘救命之恩。”
倾夜道:“不必谢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
听闻此话,玉楼登时警惕起来,道:“前辈话中别有深意。”
倾夜坦言:“是有一些。”
玉楼道:“有朝一日,您会对千寻不利么?为何?”其实他已有预知,雪千寻受激过度就会狂暴,倘若倾夜日后要对雪千寻做什么,必定与此有关。
倾夜面无表情,把头一偏,沉默。
锦瑟太熟悉她这幅样子,知道这是无可奉告的意思。只是那张淡漠的脸,着实让人难堪。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不会做出“我有苦衷”的表情,更不会解释一句“抱歉,不便相告”。
玉楼接着问:“前辈,您是否就是第十一代江湖笔南宫清?”
倾夜转回脸来,道:“是。我在九十二年前取代了沧浪雪诺,当时我的姓名为南宫清。”
玉楼道:“既然前辈就是南宫清,那么我就可以相信您的所作所为光明正大,倘若有朝一日您当真对雪千寻不利,我这做哥哥的,也必定会堂堂正正地与您对决。”
“请便。”倾夜道。
“前辈就不问我、怎么知道您是南宫清的么?”
“僵尸告诉你的。”倾夜淡淡道,没有不确定。
玉楼叹服道:“前辈睿智。他虽然没看见您的真面,但因为近距离接触过,所以记得您的气息,这馨香的辨识度太高了。”
倾夜道:“为何他要易容成你的模样,嫌我给他造的容貌不好么?”
玉楼道:“倒不是不好。前辈造的那张脸像则像他本人,只是,那面色,一看就不是常人啊。”
倾夜道:“面色可做粉饰,但也不必改扮成别人的样子。”
玉楼道:“他至今不敢见舍妹西风。”
倾夜唇角微微一挑,明白了。此人何等纠结!当年他肉身尽毁,魂归冥府,却坚决不肯迈过奈何桥开始下一次轮回,毅然投入忘川之中。痴痴守候,只盼心爱的人死后能够经过他头顶上的桥。若非两年前倾夜和冥王达成了那个交易,真不知他会在忘川河中煎熬多少年。可是,好不容易还魂复生,他为何蹉跎了两年还不敢面对那个人?
在场的人都明白“屠魔人”是那个僵尸在水月宫的代号,除了倾夜和玉楼,谁也不知他的真实姓名。
“哥哥,我知道,他是何其雅。”蓦地,雪千寻平静地道。
众人皆为雪千寻的这句话震惊,不知她为何如此肯定。
玉楼微微一怔,随即道:“没错。他就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三弟,何其雅。你怎么知道?”
“他看着西风的眼神,就跟临死前的何其雅一模一样。哥哥,”雪千寻问道:“你和他很要好么?”
玉楼道:“我是他的伴读,自幼与他相识,他比我大三岁,我两甚是投缘。”
这并不奇怪,玉楼的父亲虽是低调剑客,母亲夙沙行芷却是系出贵族、名扬天下,他足有资格被选作御弟的伴读。虽然后来何其雅死在夙沙家的圣琅峰,而皇帝下令屠戮了夙沙全族,但两个少年人自幼结下的深厚友谊却未曾动摇。
雪千寻道:“何其雅与西风有婚约。”
玉楼道:“是的。其实皇帝早就有意结成这门婚事。最初何其雅极不情愿,因他心高气傲,声称还未见过配得上他的女子。我一时争强,便先带他到夙沙堡,让他看一眼西风。”
“所以说,他死的那天,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西风。”雪千寻喃喃。
玉楼道:“其实他第一次见到西风就着了迷,誓此生非她不娶。”
“现在他还是这么想么?”雪千寻问。难怪屠魔人一见她就眼神怪异,总带着莫名的敌意。原来他早已认出了自己。两人还当真是“宿敌”。
玉楼神情哀伤,叹道:“生前的何其雅,确是人中龙凤,我敢确定,天底下再也没有哪个男子能够配得上西风。”
雪千寻道:“我不让西风嫁给任何人。别说何其雅是僵尸,就算他是皇帝,我也不准。”
玉楼重重道:“千寻,西风只是你的表姐。”聪明如他,眼前有倾夜这活生生的例子,自然不可能看不出雪千寻对西风情感的苗头。
雪千寻道:“西风是我的人。”就凭那一吻,她自认是给西风盖章定印了。
如此的直白和霸道,玉楼反倒一怔,半晌方道:“这有违天伦。倘若夙沙未灭,你说出这等话来,岂不是教家族蒙羞?”现在,他虽然不会支持何其雅娶西风,但也不能容忍雪千寻和西风的不伦之恋。
雪千寻朗朗道:“西风是我的人,这句话,我敢公示天下。什么天伦常纲,与我何干?我未碍着别人。”
玉楼哀愁地望着雪千寻,她刚从死里得活,脸色犹自苍白,仿佛人都瘦了一圈,而西风至今是死是活都不知,他们两个却在此争论。
“罢了,你先好好吃东西,都凉了。”这个做哥哥的终于败下阵来,疼惜地抚了抚雪千寻的脑袋。
倾夜饶有兴致地看着雪千寻,唇角浮现一抹微妙的笑容。她瞥向锦瑟,现锦瑟早已背过雪千寻,兀自望着窗外出神。倾夜顺着锦瑟的目光望出去,见到屠魔人立在院中,以他的耳力,屋内谈话自然都被他听了去。
“何其雅,”倾夜开口唤他,“找到小狼儿了么?”
众人一怔,僵尸清早不见了踪影,他去找小狼儿作甚?听起来,还像是奉了倾夜的指示。
何其雅转过头来,道:“小狼儿的驯兽先到了,他随后便来。星海一党的藏身之所,已探查明白。”
玉楼诧异道:“小狼儿生性孤僻,星海又一向厚待他,他为何肯轻易加入我们的阵营?”
倾夜道:“星海和龙吻是差不多的东西。小狼儿和你,都是他精心预备的下一个容器,后来经过测试,他现了小狼儿的缺陷,就专注培养你作为他的新宿主。何其雅只需把这些告知他。”
听闻此话,玉楼一阵寒意涌上来,瞬间明白了星海为何对自己强力笼络。
倾夜又道:“星海的壳子老了,正准备换。对战之时,你离他远点。”
玉楼望着倾夜,蓦地领会,道:“前辈慈悲。明明可以用锦瑟的驯兽去探查西风的踪迹,却偏偏委托小狼儿出力,其实是为了给狷狂孤僻的他一个台阶,让他可以泰然接受您的庇护,不至落单。”
说话间,忽听屋外一阵扑棱翅膀的声响,空中一队雪白天狼,呼扇巨大双翅,飞将下来。而小狼儿正立在其中一只天狼的背上,身形瘦消,一脸的病容。
作者有话要说:游魂你真没数,以为66章西风会出场,结果写着写着僵尸何其雅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面了。
(西风没出来,游魂都不好意思表这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