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随着海霸的下沉,水温愈来愈高,水质亦有明显的不同,带有一种刺激性的味道。鱼城终于完全结成,它们一层挨着一层,随着御灵笛音符的节奏,井然有序地向上传递力量。
因为巨大的惯性,海霸并没有立竿见影地减缓下沉的度,它仍在向海底的死亡之境坠落。
深邃的海底分布着广阔的活火山群,它们如同一只只匍匐的怪兽,张着巨口喷吐着炽烈的岩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处并无猛烈喷的火山。岩浆蜿蜒流动,远远看去十分缓慢。它们交织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火红,有些地方则汇聚成大片的岩浆湖泊。
羲奴深知事态严重,一旦落入火山群,不止它自己绝无生路,琉璃城的外罩还会被灼烧融化,被困城中之人将必死无疑。然而,它胸腔内的血液淤滞在心房之外太久,每当它勉强用力,都会感到撕心裂肺的剧痛。
沙子便有些慌了,再也不能集中精力为海霸输入热量。她想逃,却不知逃往何处。刀光剑影她早已见惯,而这茫茫海底却令她产生无限恐惧。包围她的是无边无际的水,此处不是人的世界。她下意识地抬头仰望,看见的是堵住全部视野的“巨山”。而海面却在遥远的千里之外。
——千里之外,即便是在平6之上,又要行走多久才能抵达?
“东王,我们该怎么办?”沙子将东王视为支柱。
东王冷冷道:“羲奴若是死了,我要这片海来陪葬。”她拼尽全力地为海霸心脏输入热能,并奋力向上推着这座“巨山”。
倾夜则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那浩大的鱼城之上。随着越来越接近火山带,这些生灵开始变得不安,而锦瑟的笛声也愈急促,并稍显吃力。此时的水温和水质业已达到令鱼类非常不适的程度,出于求生的本能,它们急切想要脱离驯兽师的控制。而锦瑟却在强制维持鱼阵的稳固。
因为疲劳,她们感到时间过得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鱼阵之中不断有相对弱的成员伤亡。它们的尸体随波逐流,其破碎的血肉让海水更增添了复杂的味道。
最先躁动起来的是嗜血的鲨群,它们体格健硕、生性凶残,不适的环境和鱼血的腥味令它们狂躁不已。而驯兽师的指令却仍在催促它们顶起那座庞然大物,两者的制衡关系凶险之极,乃是最强烈、最针锋相对的较量。
锦瑟的额角全是汗水,真气在笛管中流动,出夹着强势内力的音波,冲击着每一条鱼的神经。而锦瑟的心中只有一个纯粹的信念:务必要让羲奴离开这段凶险的水域。
与此同时,城中的引水隧道业已挖成,暖水流过羲奴冰冷的后背,将它自身产生的热量传递到它此刻最虚弱的部位。而那颗被冻结良久的巨大心脏,也在其主人强烈的意志下努力准备着再一次跳动起来。当第一股冰凉的血液终于从那心房之中流过,羲奴的心跳出了久违而有力的第一声响动。
用内力感知到这一声心跳的沙子几乎喊了出来,惊喜交集。
东王则略感意外,只因她不知道帮助海霸暖化心脏的不止她们这一种力量。
鱼群游水的声音集弱成强,鼓噪着人的耳膜。
羲奴也竭尽全力地划动,它终于开始上升了。
一尺,两尺,三尺……
伴随着这座庞然大物上升的,是众多小小身体的沉落。鱼城之中越来越多的成员在死去,它们的遗骸落进火山群,成为降落在海底的一场尸之雨。
“锦瑟……”倾夜在心底痛呼,“你这是在冒险。”
恶劣的环境、疲惫的精神、同类的伤亡、血腥的味道……这一切让鱼阵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导致它的崩溃。
看着海霸一尺尺升高,而感知的它的心脉也在一点点加强,沙子燃起了越来越多的希望,也在竭力向上推动海霸。
而东王却蓦地道:“她快撑不住了。”
“谁?谁撑不住了?”沙子问。
倾夜突地以足点海霸,如一道离弦之箭,冲出鱼阵。
东王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但紧接着,她的神色突变,警觉地向下张望。
当沙子也察觉到东王最先感知的那个异样之时,海底突地出一阵可怖的怪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下面迫近。
东王道:“糟了。跟着我!”一把扯住沙子,也向鱼城之外游去。
透过鱼阵的缝隙,她们看到海底冒出了诡异的红光,一股炽烈的岩浆窜了上来,就好像一条追逐猎物的火舌。
笛调便在突变生的那一瞬陡然剧转,其声高亢宏厉、直灌肺腑。
沙子疲累得已近极限,听了那曲调,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亢奋。东王猛点了她两下,使其恢复心智。
“那、那是什么?”沙子讷讷问。
“《狂暴》。”东王道,同时在心里暗叹:好快的反应度!
驯兽曲之《狂暴》,对同为暗武系武者的东王而言并不陌生。她知道锦瑟要将鱼城变做一个无意识的机器,挥最大的潜能以便将海霸推上去。然而……
东王也不由得心惊,默默想:锦瑟,你自己的退路又何在?
被驯兽师推进“狂暴”状态的驯兽,一旦脱离“狂暴”,第一反应往往便是疯狂反噬其御主。因此,倘若没有最后将所有驯兽一举击毙的把握,驯兽师极少触及“狂暴”这一险境。但狂暴驯兽曲却已瞬间到达了巅峰,至此,再无撤回的余地。
先前因血腥而躁动不安的鲨群突然镇静下来,它们和其他鱼类如同一个个没有意识的机械,严格按照御主的操纵运动。它们疯狂摆动尾鳍,爆了最深层的潜能,力量猛然增大了数倍,生生将海霸顶了起来。
海霸羲奴此刻更加不甘坐以待毙,强忍剧痛,向上猛游,度也是越来越快。
倾夜紧紧守在锦瑟身旁,看着整个琉璃城以惊人的度移了上去。奇的却是那股诡异喷的岩浆柱,为了躲避这条突如其来的岩浆,海霸在上升的同时也在横向做出了位移。然而,那火舌就好似活了一般,竟然也改变了方向,朝鱼城追来。它扫到了鱼城的底部,将那些可怜的生灵瞬间灼为焦炭。
海底忽地出一阵既像怪兽咆哮又像熔岩沸腾的巨响,紧接着便有另一条岩浆柱斜着喷了上来,就好像刚刚品尝过美味的火舌,贪婪地追逐着残余的鱼城。
只听东王叫了一声:“让鱼群下去!”
锦瑟一惊,不明所以。东王叫她把鱼群赶到海底,必然是让它们送死。即便知道“狂暴”过后的鱼群很可能反噬御主,锦瑟也从未想过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将这些生命赶尽杀绝。她赌的是自己维持鱼群“狂暴”的时间长度,她想,只要羲奴恢复游动能力,便将鱼群驱向远处,待“狂暴”解除鱼群返回来报复时,她也安然回到了琉璃城内。
然而,岩浆柱的意外喷打乱了锦瑟的计划,她此刻的确很难维持“狂暴”到足够长的时间让鱼群游到远处。
“快让鱼群下去!”东王吐尽了肺部的最后一缕气,急切地命令道。
锦瑟忙驱使一条海豚把一个气泡推向东王,却仍然没有执行东王的那个命令。
东王凝起一股水鞭子,卷起一只鲸鱼,甩向了海底火山群。只见一条岩浆柱陡然窜起,将那只鲸鱼卷了下去。
这一次,每个人都看清楚了,那条岩浆柱并非来自火山口,而是来自巨大的岩浆湖泊。
锦瑟惊愕得中断了笛声,连倾夜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岩浆”,竟是活物!
“那是栖息在熔岩之中的火性邪兽——炎蛟,为海霸之唯一天敌。”东王解释道,并再一次以命令的口吻:“锦瑟,把鱼群舍给它。”
听完此言,锦瑟更不犹豫,笛调一扬,整个鱼城忽如狂风之下的散沙,顷刻四散开来。因为有更危险的威胁在旁,这些生灵一旦获得自由,尽皆拼命逃生,而不再反噬御主。
“你!……你疯了!”东王恨恨道。
“正因我没疯,才会这样做。”锦瑟静静道,“即便是暗武系武者,也不能如此践踏无辜的生命。驯兽是我的武器,但不是用来向强者讨饶的祭品。”转而又对海霸道,“羲奴,你贵为神兽,想必也不愿用那些弱小的生灵来保全自己的性命罢?”
羲奴道:“它们已经为吾枉失了许多性命,吾便是丧命天敌之口,也不能用它们做肉盾。”
炽烈的熔岩湖泊里出汩汩的怪响,那个神秘而可怖的邪兽炎蛟正在酝酿着向猎物出猛袭。
“你说那是邪兽?”锦瑟望了一眼东王,“可巧我曾降伏过邪兽。”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以前在哪看到过一则新闻,说岩浆之中现了生物。虽然不知这报道是真是假,但在幻想里,这实在是个让人忍不住去挥的灵感。
小瑟瑟,你悠着点儿,邪兽跟邪兽也是不一样的啊。
炎蛟:“眼看着主食带着饭前小菜,马上就落到餐桌上了。到底是谁突然又把它们弄上去了?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