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那庞大的体型,炎蛟的度可谓快得惊人。几乎是在一眨眼的功夫,炎蛟就从岩浆湖泊中腾然跃起,它所接触的海水瞬间沸腾,形成一大团密实的气泡。气泡缠绕着炎蛟赤红的身躯,就好似被烧透了的铁柱,足有四五人合抱之粗。它的头角被气泡包裹,叫人看不真切。
炎蛟对人并不感兴趣,直奔羲奴的脖颈而去。
羲奴拼命逃避,度却差了太多,终被炎蛟一头撞在胸腹处。幸而它皮糙肉厚,炎蛟无处着口。只是那炽热的温度委实灼得它疼痛难忍,当即长嗥了一声。
没等炎蛟继续追咬羲奴的脖子,东王凝起一股水漩,将炎蛟缠住。然而,靠近炎蛟的水都会化为蒸汽,便不能再受东王水系龙技的控制。炎蛟被水漩缠了片刻,脱身后变本加厉地向东王袭来。
沙子奋不顾身地替东王反击,向炎蛟出一连串的剑气,不想那怪物非但未受半分伤害,反倒更加暴躁,长颈一抻,猛地向她们喷出一口炽烈的熔岩。
千钧一之际,东王与沙子忽觉身周的海水猛地一荡,只见一道水盾迎面撞上了那股岩浆。火星四射,红色熔岩珠瞬息黯淡。白气蒸腾,只听得一片噪耳的沸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只见倾夜就在她们后上方,还保持一掌推出的姿势。原来在那生死关头,竟是倾夜完全凭其强悍的武技,迫出一道密实的水盾,把那千斤熔浆挡下。其威势,竟丝毫不亚于东王的水系龙技。
炎蛟喷出的熔岩非但没能将猎物灼烧,反倒兜头溅了回来。它终生深居海底,从未遭遇此等重挫,登时狂性大,恨不能将眼前这几个小小的猎物焚为灰烬。
倾夜知道炎蛟必思报复,不等它反击,当即便将一个水弹推了出去,正中炎蛟头颅。这一回,借着熔岩湖泊映上来的刺目红光,人们终于看清了炎蛟的真面。只见它赤铜一般的脸面上,寻不见眼耳鼻,就唯有一张三角形的巨口。
炎蛟怪吼一声,一猛子扎回熔岩湖泊,搅得周围海水一阵激荡。
东王和沙子反身便逃,在混乱而猛烈的水波中艰难游动。倾夜回找寻锦瑟,却见锦瑟立在那个湛蓝色气泡之中,闭目凝神,毫无退却之意。倾夜也不多问,便只守在她前面,戒备地望着那个熔岩湖泊。
东王觉倾夜和锦瑟都未跟上,忙回头张望,见到倾夜静静地守着锦瑟,心里一阵痉挛似地疼。
果然,那炎蛟扎回岩浆里马上窜了出来,转眼就追上她们。也不知它凭借什么感官来感知猎物,竟把方向对得异常准确,并且鼓起巨腮,作势喷吐岩浆。
这一口岩浆若是喷将出来,以其辐射之广,四人必定无一逃脱。倾夜、东王和沙子俱都凝聚内力准备奋力反击,便在这时,沉寂了半晌的笛声终于响了起来。
但与往常不同,这曲调甫一奏响,便是一派盛气凌人的强劲势道,其中夹着人耳无法听辨的音波,直接攥住炎蛟的精神。
倾夜和东王都是一震,惊异于锦瑟居然跳过了“安抚”、“对峙”和“降伏”三个阶段,而直接以“御兽”曲调出击。哪怕以她们这般多广见识,也从未见到有驯兽师做过此等尝试,尤其,还是面对炎蛟这种邪兽。
东王断不信任锦瑟的武功修为,当即便要向炎蛟打出水弹。不料未等她出手,倾夜竟迫来一道柔和的剑气,将东王阻拦。东王和沙子都不解地看向倾夜,只见倾夜抬手指了一下炎蛟。
此时再看炎蛟,连东王都险些惊呼出声。前一刻还狂躁暴怒的邪兽,这时候竟出奇地静止了。它的巨口紧紧闭合,三条唇缝汇聚一点。它口中含满了岩浆,顺着三个嘴角不断流出,其状又滑稽又可怕。最后,它晃了晃腮部,咕噜一声把岩浆吞回腹中。
直到这时,东王和沙子都还在怀疑,炎蛟的异常举动是否果真出于锦瑟笛声的控制。因为她们不能相信,一个驯兽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捕捉到邪兽的精神元波,并成功地控制它!
笛调更加威盛,带有不容忤逆的霸气,向炎蛟下达了驯兽师的指令。渐渐地,奇迹生在众人眼前,那炎蛟竟似忽然间失魂落魄了一般,随着笛声的节奏,慢慢扭动起来。只是它的“舞姿”毫无美感可言,相反,显得格外诡异可怖。它有时舞得浑然忘我,有时又好似想要反抗,舞得极不情愿。
炎蛟的身躯异常炽热,经过这番激战,早把接触到的海水搅得滚烫。那热度向八方蔓延,周遭百丈之内都受其影响。锦瑟一边不停地吹奏御灵笛,一边轻轻摇动右手尾指,示意她们先回到琉璃城。东王略有迟疑,沙子用力将她拉走。
锦瑟望了一眼倾夜,知道她不肯抛下自己,便也不强迫她走,合上双目专注控制炎蛟。
待炎蛟的舞姿稍微稳定,锦瑟所处的气泡才缓缓升起来。这时倾夜方看出,这个气泡的湛蓝色液态外壳,竟是水麒麟所化,只有当它动起来,才时而显露出四肢和脑袋的形状。
水麒麟转了个身,倾夜看出来它以肚皮对着自己,正在奇怪它的举动,却见其胸口缓缓开了一个小孔,仔细地挤出来一个小气泡,送给了倾夜。
锦瑟不知炎蛟的身躯究竟有多长,更不知它是否能够离开岩浆,所以分毫不敢懈怠,一边缓慢后退,一边小心控制它的精神。
东王和沙子都回到了琉璃城,才知城中人早听到了动静,尽皆聚在边沿向下观望。羲奴始终保持着和锦瑟她们不太远的距离。
那些海盗在海上闯荡多年,却都从未见到此等惊人一幕,尤其不曾见到能操控邪兽舞蹈的驯兽师。
人们七嘴八舌地惊叹,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唯有寥寥几人沉默不语,神色凝重。
有人急于回到海面,沉不住气地叫道:“那个驯兽师既然降伏了炎蛟,为何还不抽身?”
同为驯兽师的孔雀厉声道:“降伏?你道暗武系之驯兽术有那么简单!她根本就没有降伏那怪物!”
先前那人更加惊惧:“既然如此,那她岂不是更该趁机逃跑?”
孔雀道:“那女娃娃跳过了驯兽技的三个筑基阶段,直接捕捉了炎蛟的精神元波,进入‘同调’境界。虽说这一点足以称之为奇迹,但并非所有的奇迹都能让人死里逃生。她毕竟只是暂时控制住了邪兽的心智。——这一刻的确是她在命令那个怪物跳舞,可是假如她自己的意志稍有动摇,下一个瞬间就是那炎蛟将她撕成碎片。逃跑?我若是她,恐怕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因为驯兽师所出的音波倘若与炎蛟的精神元波稍有偏差,那怪物就会脱离控制,其后果,不堪设想。方才,你们也瞧见那怪物的度有多快了。”
沧浪红问道:“还未降伏便进行御兽,那岂不是等于还未驯服一匹烈马就跳上了它的脊背?”
孔雀道:“这两者之凶险程度岂能相提并论?她是有多莽撞,才会冒这样的险!”继而惋惜道,“年轻人啊,怎就忘了把那鱼群舍出去?那才是最有胜算的决策。咳,大概是一见这怪物,便吓得控制不住鱼城了。”
东王平淡道:“鱼城始终在她的控制之中,之所以散去,也是因为她这御主下达了解散的指令。”
孔雀一怔,之后才顿足道:“她……她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莽撞至极!听闻江湖笔是她的暗主,怎么不在关键时刻向她下达命令?”
玉良终于开口:“不。那是年少而锐气之人,所独有的无畏气魄。想必尊者是极懂她、也极宠她的,所以才不横加阻拦,而只是伴在她的身旁。即便那孩子这一次降伏不了炎蛟,倘若下次再见,那邪兽便铁定是她的了。”
孔雀忙问:“可是假如炎蛟失控,江湖笔也保不住她罢?”
玉良悠悠道:“如果她决意守护,那便一定保得住。”
锦瑟连续吹笛吹了两盏茶的功夫,这番御兽过程极耗心力与体力,此刻她已接近极限。而那炎蛟在不断的舞动过程中,身体渐渐也被海水冷却,从先前的火红,变成暗沉的乌铜色。只是,炎蛟虽然行为被锦瑟控制,其自我意识尚存,锦瑟退却一尺,它便跟随一尺,一边扭动身躯,一边追着锦瑟的笛声,三角形的巨口始终正对锦瑟与倾夜,时不时地咂动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喷出岩浆。
最后,炎蛟整个抻成一条直线,足有两百丈长,像一根红黑渐变的巨柱,扎在沸腾的熔岩湖中。直到这时,它的尾部也未露出来,好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般,不能脱离海底。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情景,不由得心中暗喜。
锦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继续上升。炎蛟的脑袋向上探了探,终于无法伸得更长。锦瑟便示意水麒麟加快度。
锦瑟与炎蛟的距离越拉越远,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功即将告成之时,倾夜忽然现锦瑟眉头轻微蹙了一下。
就在这时,海底的岩浆湖泊突然剧沸起来,俄顷,从那下面6续冒出上百张流着熔浆的三角形大口,这些大口,比之舞蹈的这只炎蛟小了许多,却也个个都有两三尺宽,它们出尖利的怪叫,犹如刚刚醒来的嗷嗷待哺的幼崽,催促着母亲快去捕猎。
巨大的炎蛟仿佛忽然被那阵叫声震醒,瞬间摆脱了笛声的控制,狂吼一声向锦瑟猛冲过来。因为它的尾部生在熔岩之下,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它便只能向上喷吐岩浆。倾夜用水作盾,护住锦瑟和自己,并立即推动水麒麟化成的气泡,向羲奴游去。
锦瑟试图再次捕捉炎蛟的精神元波,耳畔却尽是那些小炎蛟此起彼伏的嚎叫,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刺耳。它们与其母亲的元波特质如此相近,扰得锦瑟无法分辨清楚,达到“同调”。
倾夜一味推着水麒麟向上,无暇回头眺望。聚在琉璃城边沿的人却看得真切,无不露出惊愕的神情。只见那上百只小炎蛟像是饿得狠了,忽然争先恐后地向那只大炎蛟的尾部啃咬下去。
大炎蛟疼痛难忍,嘶声怪叫,但它并不回头阻止那些噬母的幼崽,反倒竭力向上挣脱,恨不得幼崽们咬得更快一些。锦瑟看着这惨烈的一幕,胃里一阵痉挛。炎蛟这种邪兽当真是天生厉种。幼崽为了饱腹,竟然反噬其母。而大炎蛟为了后代的生存,甘愿牺牲自己,以便为它的孩子猎捕食物。
锦瑟情急之下再奏驯兽曲,可是大炎蛟正在承受撕肉断骨的剧痛,神智极其狂乱。是故,任凭锦瑟出怎样强势的御兽指令,它都不再受到控制,疯也似地向她们猛冲。
琉璃城中的海盗大半吓得双腿瘫软,有人惶惶道:“那么多炎蛟,一只海霸可够它们食的?”
最后,只听得哗喇一声巨响,大炎蛟拖着残碎的尾部挣出了熔岩湖泊。没了束缚,它的度比先前快了更多,搅起的海流带着凌厉的势道,直接冲向锦瑟所处的那个气泡。
水麒麟承受不了那样的冲击,顷刻散开。锦瑟一下子落进海水里,她自身的体质并不强悍,登时被那强大的水压迫得吐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瑟,升级的道路不可能一帆风顺啊。加牛~~
倾夜真是宠着瑟瑟,给她无限广阔的拼搏空间,也给她最为坚实的后盾保障。不过还是没护得周全,小瑟瑟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