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谈声原本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脑中电闪雷鸣,被他刻意撩拨的这句话激得很久没有回神。车内寂静得可怕,象征冷静的面部表情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错愕,裴谈声喉间翻江倒海地吞咽,碾在他下巴的手指抖动了一下。
宋瑰说完后,自我肯定地点点头,茫然的眼神开始汇聚起鲜明的流光,他认认真真望着裴谈声,重复了一遍:“没有故意不吃药。裴谈声,你听到了吗?”
裴谈声侧过身压着他,呼吸于此处交缠,宋瑰突然恨极了身前的安全带,这束缚了他的行动,不然应该在裴谈声倾身过来时,便将自己送入他怀中。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宋瑰眼睛牢牢凝在裴谈声的脸上,但手却动了动,试图扯开安全带。
突然,手背被裴谈声重重抵住,宋瑰无辜地皱了皱眉心,浅浅“嗯”了声,上扬的疑惑语气。
裴谈声按住宋瑰的手,浓墨般的双眸闪过什么,低声道:“你做什么?”
宋瑰如实地告诉他:“现在没开车,不想系安全带。”
“不准。”裴谈声不知道他的意图,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宋瑰说的话都不能相信,这个最喜欢折腾人的骗子……裴谈声哑着嗓音警告他,保持现在的姿势不动,几乎将宋瑰拢在怀里,“刚才的话我听到了。”
宋瑰咧开乖甜的笑,欢喜地问:“所以……可以别生我的气吗?”仿佛得到了珍贵的玩具,欢欣雀跃,一双琥珀的眼睛里里外外盛满了自己。
裴谈声无疑又被刺激到了。
怎么每句话,只要从宋瑰的嘴里发出,都带着股莫名的引诱,自己如同成了他的猎物,任他诱捕。他应该把这些话当做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但宋瑰的呼吸流窜在他的颊边和颈项,蒲公英细小的绒毛一般密密麻麻挠他的痒,以至于一张嘴,便让他整个人思绪混乱不堪。
宋瑰装作没看见眼前人复杂的神情,继续仰着脸,诓骗孩童似的说:“裴谈声,别生气,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你监督我,好不好?”说着食指在他脸颊蹭了下。
如果不是他边说话,还在一边勾着手指,裴谈声差点就相信了他。
他狠狠闭眼,再睁开时,用力夺去宋瑰的指尖,按住他作乱的食指:“又在戏弄我。”
宋瑰指骨被捏得有点痛了,垂下眸子,全神贯注观察自己的手指:“才没有。”其实在看裴谈声的手,骨肉匀停,手指修长,骨节凸起的地方强劲而有力,如果这只手不是放在自己的手指,而是在其他引人遥想的部位,例如脸颊,例如后腰,或许有更新奇的体验。
宋瑰轻轻翘起了唇角,凝视他的眼睛,摇摇头:“别总把我想成一个坏蛋。”
裴谈声差点陷进他故作深情的眸光,听到这句话后,率先一声嗤笑:“你有自知之明,仔细想想最近做的事,说你坏都是奉承了。”
宋瑰噗嗤笑出了声,反问他:“那你还尽职尽责地待在我身边,受虐狂?”又眨眨眼,探起身与他相隔更近,眼里揉着细碎的光,“还是甘之如饴?”
桎梏他手的力道陡然加重,裴谈声眼神像一柄锋利的匕首,一寸寸剜在宋瑰脸上,强硬道:“别说废话。”
宋瑰突然正了脸色,一改戏谑的眸光,认真凝望他:“那你告诉我,究竟是哪一种?”
被这双漂亮的眼睛,如此深情、诚恳地望着,裴谈声呼吸错乱开,显然被刺激到了。
他慢慢低头,视线停留在宋瑰的脸上。虽然生病了,他还是一样的好看,眼睛鼻子嘴唇无一不是最精致的弧度,病态的苍白不是萎靡,反倒更让他带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裴谈声喉结吞咽几下,失神一般,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指尖越来越近,隔着一寸间的距离,要去触碰宋瑰的脸颊。
安静到诡异的车内,逐渐布满旖旎的气息,是宋瑰带来的。因为他此刻手脚虽然没动,可眼神时不时在裴谈声的嘴唇上掠过,有目的性的,不留痕迹地勾着他,促使他靠近自己。
两人间的姿势慢慢变了味,裴谈声低头,再低头,手指隔了许久,终于碰到了宋瑰的脸颊。
和想象中一样的触感,宋瑰笑了。
他再度扬起了脖颈,将自己的脸贴近裴谈声的手指,顺着他手指的地方,轻缓而黏糊地蹭了蹭——别停,裴谈声,你该继续。
宋瑰心里默默想着,果然,裴谈声立刻被引诱到要抚摸这张脸蛋。他眸光涣散,先是用眼神描摹了一遍轮廓,最后其余的手指跟着张开,长满薄茧的手掌覆上柔软的肌肤。
这一同时,裴谈声咯噔了下。宋瑰觉察这幕,心都甜了,更暧昧地蹭,不管不顾。
柔软细腻的脸颊在掌心不停地捣乱,裴谈声目光陡然由涣散变为集中,电光石火间,马上触电般挪开手掌,彻底慌了神,揣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坐回了驾驶位。
他后背抵靠座椅,目光注视前方,眼皮狠狠抽跳了几下:“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宋瑰正起劲着,没想到裴谈声突然抽身,心都累了,动了动调整好自己的位置,不冷不热地应道:“好啊。”
果断的答复,毫无迟疑和拒绝,裴谈声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又很快恢复成正常的表情:“听到就好。”心口没来由地泛起了些堵塞,他烦躁地握紧方向盘,不再看宋瑰,冷着脸继续开车。
一直到回别墅,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宋瑰偷偷瞄他的表情。
其实裴谈声也没忍住,余光不受控地倾斜了过来。
两道目光乍然碰撞,裴谈声见他并不躲闪,反倒坦然地迎接自己的视线,也绷住脸,最后强装冷静地提醒了他一遍:“不要拿病开玩笑。”顿了一下,他偏头,充满危险的目光定格在宋瑰的脸上,“你的目的,想法,也塞回心里去,养病为主,别再想其他的。”
宋瑰弯了弯嘴角,无声地笑了。
我并没有什么过分的目的,或者想法。
只是在让你担心我,喜欢我啊。
裴谈声。宋瑰心口轻轻念这个名字,眸光又轻而散漫,飘飘渺渺地停落在他脸上,反复地端详,看不腻一样。
我再给你时间,你要知趣。
别让我没了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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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谈心脏病的事,从保镖公司回到别墅后,宋瑰收到康意舟的消息,对方说他的小工作室已经解散,会有两位助理过来考核,而谭澄如今正在北城等待《晴日》的试镜结果,已确定加入宋瑰的新工作室,但要等出结果后再来弥镇市。
这些都在宋瑰的意料之中,并不惊讶,最后康意舟表示最近两天要处理那边的事,暂不过来。
宋瑰一一回复。
新工作室的注册手续工商部门还在办理,暂时没有拿到证件。宋瑰又开始计划工作室的选址,当初注册的地址是在弥镇市,但弥镇市太小,经济不发达,文娱活动少,后续不可能常驻。他更倾向于待走入正轨后,将地址变更至北城。那里,是他入行以来一直居住的家。
不过这都还早,等《奇妙团队》开始直播后也不迟。而且他的病情反复并不稳定,如果真搬去北城,到时候来回到林清的诊疗室,有些费功夫。
宋瑰一思考就是半小时,埋头在书桌前,想了想,给景文柏回了个消息。
【宋瑰】:文柏,今天我见到温喜了。
他将偶遇的事情说出,对方直接发语音道:“这么巧,你们聊得怎么样?”
【宋瑰】:只是见了一面,明天再谈工作室的事。
【景文柏】:也好,麻烦你了。
【宋瑰】:说什么客气话,你是我哥,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放心吧,我会照顾他的。
【景文柏】:[兄弟干杯]
宋瑰噗嗤乐了,问了下温喜的演艺事业,才知道,原来他是男团出道。但不温不火,半年前就解散了。后来在同行的牵线搭桥下,结识了景文柏,两人的关系才慢慢变得亲密。
宋瑰上网查了这个男团,又浏览温喜的各种舞台,心里有了大致的了解。温喜是团内的主唱,声线还不错,舞台爆发力也和他软萌的外表形成很大的对比,确实有天赋。至于为什么不火,大概差点运气。娱乐圈这么小,艺人却如过江之鲫,许多事情光凭能力也不够。
宋瑰在房间一呆就是半天。
保姆阿姨做好了晚餐,孟雨在厨房帮忙,想去叫宋瑰吃饭又走不开,见裴谈声在客厅坐着看书,扬声唤他:“裴谈声,喊哥吃饭。”
沉浸的思绪被打乱,裴谈声认命地放下书,上了二楼。
走到二楼拐角时,他停下,回头端详着整幢别墅。孟雨和阿姨在厨房有条不紊地做饭,菜已摆了大半在餐桌,香浓的气味充斥鼻息。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联播,茶几、沙发和立柜四周都是绿色葱郁的盆栽,楼梯铺着暖调的地毯,拐角还摆放了两只宋瑰喜欢的东西——和他床上同款不同样的藏狐玩偶,丑得有点别致。
而从一楼的落地窗往外看,五名保镖聊着天在黄花梨树下浇水。裴谈声收回视线,走到宋瑰书房门前。他没有关门,站在门口便看见宋瑰伏案桌前。裴谈声心里陡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受,在这个烟火气和生活感十足的地方,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家的归属。
家?思绪无疑飘远到了裴家,裴家么……那里从来没有属于他的位置。裴谈声无可自拔地陷入回忆,良久后,他陡然惊醒,飞快地敛下眸,表情转为正常。
他走到门边道:“别忙了,吃饭。”
宋瑰蹬开椅子一转身,懒洋洋地伸了个腰:“肚子饿得咕咕叫。”
裴谈声:“……”
宋瑰和裴谈声一起下楼,边走边问:“今晚有什么好菜?”
“不知道。”裴谈声鼻子动了动,补充:“有蒸鱼。”
宋瑰美滋滋地眯了眼睛:“我喜欢吃。”
又提醒裴谈声:“你爱吃什么,可以告诉阿姨,让她做。”
裴谈声脑中思索了下喜好的食物,一时间竟然无法确定,他语气变得迟疑:“都可以。”
“其实……”宋瑰在楼梯上转身,从下方仰脸看站在上个台阶的裴谈声,“我知道你最爱吃什么。”
裴谈声因他的话眉梢微挑:“什么?”
宋瑰踮起脚尖。
这样子在楼梯上不免危险,裴谈声蹙起眉,下意识拽住他的手肘。
突然的动作,宋瑰心念微动,垂眸看了眼手臂的位置,踮的脚却更高,可仍然只能扬起脸才能注视到裴谈声。他悄声说道:“酸溜溜的醋哦。”
“!”裴谈声蓦地收手,越过宋瑰快步下楼。
留在二楼楼梯口的宋瑰悠然地笑,转身,黏糊糊地冲厨房喊:“小雨,我来了,今晚有没有做我爱吃的菜啊,好饿。”
“都有都有。”孟雨迫不及待道,“哥快过来,给你舀了碗鱼汤。”
刚坐下餐桌的裴谈声,不冷不热地张嘴:“你当他是幼儿园的?不会自己盛。”
孟雨抱臂胸前:“你有意见?”又咧开嘴呵笑,阴阳怪气:“还不去端菜。”
幽幽走过来的宋瑰,闻言忍俊不禁。
裴谈声一噎,瞥了眼宋瑰,冷着脸走进厨房。
丰盛的晚餐,大家吃得浑身舒畅,宋瑰都舍不得保姆阿姨走了,将曾经说不要阿姨的话抛之脑后,美滋滋享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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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约了温喜见面。本想请他来别墅,但温喜说有事不方便,他犹豫后最终将地点定在一家高档餐厅。
带着裴谈声前去时,温喜已经在里面等候,见到宋瑰,他喜不自禁,连忙迎上去:“宋老师!”
又看向裴谈声,表情惊讶了一瞬:“这位是?”
宋瑰介绍:“我的保镖。”
温喜:“噢……哦你好。”
裴谈声颔首,步步紧跟在宋瑰身侧。
温喜热情又有点害羞地和宋瑰坐在一起,甜甜地说起景文柏的事,三两句间,便与宋瑰拉近了距离。
今天来的目的是考核能否签约,两人都心照不宣,宋瑰简单问了些题,无外乎对工作室的看法,自身能力,爱好特长,以及对未来的打算。
温喜有准备,对答如流,穿插着甜言蜜语在里面,一时间包厢里气氛很好。
宋瑰紧接着考察他在男团期间擅长的点,温喜是主唱,自认歌喉完美,当即清唱了一首。确实很不错,宋瑰暗暗点头,却没有立即说签约的事。
很快上了菜,宋瑰见他吃饭时变得有点拘谨,笑了笑,公筷夹了菜送过去。
“谢谢宋哥哥。”温喜受宠若惊,亲昵地唤了声:“宋哥哥!……我可以这么称呼您吗,文柏哥哥说您是他特别好的朋友,和我说过许多您过去的事呢!”
宋瑰轻轻笑了,点了个头。
餐席到最后,宋瑰站起来,说道:“我去下洗手间,你随意。”他起身往外走,裴谈声步步紧跟。
刚出门,温喜望着他俩的背影,美滋滋地托着腮。宋老师应该对他很有好感吧,不然不会这么热情的,没准这次后就能顺利签在他的名下。从文柏那儿知道宋老师要办工作室时,他就格外开心,确实有崇拜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如果有朝一日宋瑰复出,那么签在他手里绝对比自己在娱乐圈慢慢地摸爬滚打要好。文柏哥哥不也说,以宋老师的能力,未来绝不止于此吗?
他越想,越是满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儿。有服务人员将饭后的甜点水果送进来,他抬头时,恰好往门外看去。
只一眼,心脏差点跳了出来。
是他——!
温喜动作比思想更快,脑中还沉浸在又见到他的狂喜里,双腿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疾步奔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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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里。
宋瑰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手撑着盥洗台壁,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良久,他问:“你觉得温喜如何?”
裴谈声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同样将目光看向镜子,反问:“你不打算签他了?”
宋瑰挑眉。裴谈声解释说:“若你认为他不错,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你真了解我。”宋瑰和他就这么通过镜子说话,“我说过,你要帮我组建工作室。温喜他的业务能力是过关的,可我总觉得……啧,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懊恼地皱起眉弯,心里仍然记挂着那日撞到温喜后的事。
裴谈声面对这种情况倒没什么意见,工作室的艺人,就和他旗下员工一样:“只要业务能力达标,德行不亏,你作为领导,并不需要以各人单纯的喜或恶来评判。”
“不行。”宋瑰转过身,后腰抵靠着盥洗台壁,支着腿灼灼地看他,“谁说我的喜不喜欢,不重要?……留在我身边的,只能是我喜欢的人。”
话题似乎又不动声色地牵连到了面前的贴身保镖。
宋瑰说完仿佛才反应过来其中深藏的意味,眨眨眼睛,故意加了句:“裴谈声,你说对吗?”
又开始了。裴谈声这句话都已经想得腻味,百无聊赖地睨向他,眼里漠然,无奈地道:“所以,你还问我干什么,自己都有处理方法了。”
宋瑰唉声叹气:“才没有办法。”
裴谈声疑惑地抬眼。
“温喜口中的文柏哥哥,与我是至交。”宋瑰好似在自言自语,低下了眼睫,可怜兮兮的,“文柏托我照顾他,可我……”
“你照顾他?”裴谈声重复了遍,摇头笑了。在这里,最需要照顾的明明是他自己。
不过裴谈声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好奇地抬了抬眉。原来他也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这和他认识的宋瑰,很不一样。从接触宋瑰到现在已经几周,从始至终,宋瑰在他眼中就是不管不顾、肆意妄为的个性。从来没有见他体谅考虑他人的感受。不,孟雨除外,而今天又多了一个,景文柏。
裴谈声看着他迟疑的神情,恍惚明白了,他犹豫的根本不是自己对温喜有没有好感,而是不知道如何同景文柏交代。什么人,什么交情,值得他如此忧心忡忡……裴谈声一时想得远了,神色意味不明,薄唇不自觉地抿紧,若有所思。
直到宋瑰再次开口,才打断他的思绪。
“裴谈声,你帮我出出主意啊……”他嘴唇微努,撒娇似的望着自己。
裴谈声错愕。这根本不像宋瑰的行事,他要是不喜,会直言拒绝,何曾有央求别人的时候。裴谈声有几分懵然,目光严肃地探究他的神色,想从里面找出破绽。
然而失败了。宋瑰就像精美塑造的花瓶,没有丝毫裂缝。
裴谈声冷漠道:“一,签约,二,果断拒绝。”
宋瑰直接忽视他的第一个选项,浓黑纤长的睫毛轻颤,故作愁眉苦脸:“可是,直接拒绝的话,我怕文柏会因此对我,产生嫌隙……你不知道,他很喜欢温喜。”
这是多好的关系?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就已经开始设想后果了。裴谈声顺着他的话,情不自禁地开始怀疑两人私下究竟何等亲密,才至于连这种小事都踟躇不决。
他没来由的生气,脱口而出的话带上烦躁,恶劣地说:“如果这样就生了嫌隙,你的朋友,未免将工作室当做了收容所。”
“啊……”宋瑰似乎没反应过来,懵懵眨眼。
裴谈声克制住内心的一阵燥意,别开眼睛,重新盯向镜子。这样能清晰看见镜子里宋瑰的后脑勺,圆鼓鼓得可爱,他嘴角往下压,气恼道:“随你怎么决断。”
莫名其妙的低气压聚拢在洗手间上空,宋瑰感受到了,再也忍不住。
他不禁弯起唇角开始笑,笑到肩膀细微地抽动着,几乎站不稳,柔曼的身体依靠住盥洗台壁,后腰抵在上面,低头笑个不停。
裴谈声从奇怪的燥意中收拢心神,冷巴巴地开口:“你在笑什么?”
“我、我……”宋瑰漾着笑,眼泪从微红的眼眶里掉落了几滴,他手撑在台壁上,勉力遏制住了笑,“这里的菜不好吃,不好,没有家里阿姨做的合适。”
脑回路跑得如此快,裴谈声莫名其妙,“哪里不合适?”
宋瑰一双眼睛亮得出奇,身体离开盥洗台,靠近裴谈声,最后站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回答说:“醋放太多了。”
裴谈声眼神闪烁,脑中轰地一声,全都明白了。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愤怒,他不悦地眯起眼睛,单手骤然扣住宋瑰的腰,把他重重往怀里一带:“这又是你的把戏?!”
桎梏他的后腰,另一只手不留情面地按住宋瑰的下巴,满身低气压,咬牙切齿地反问:“好玩吗?”
宋瑰料定他会猜到自己是借着文柏逗引他吃醋,可没想他又掐着下巴。疼,不舒服,他脾气也上来了,眼神滚烫,语气像在夸奖,又像在呲牙讽刺:“你好聪明啊。”
“承认了?”裴谈声气愤到脑子里混乱不堪,也没多想,下意识狠拧了他的腰,非要他痛呼出来心里才舒服点,才肯罢休。
“嘶——”宋瑰果然蹙起眉头,吃痛地一吸气。随即又转为慵懒的表情,干脆把整个身体的重量放在裴谈声怀里,借着这样恰到好处的姿势,他一口咬在裴谈声的肩头,“你放心,温喜的事,我早就有决断了。和文柏无关,他们是两个自由的个体,我怎么会多此一举地想那么复杂?”
裴谈声不痛,却仍然被刺激地仰起了头。凸起的喉结就在宋瑰眼前,不过今天他好心放过了这块性感的部位,从裴谈声的怀里抽身。
身体离开的后一秒,裴谈声强硬地扭过头,咬着后槽牙气急败坏地撂下话:“我真是疯了才和你多嘴,随你怎么做!”话落,急冲冲地离开,仿佛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一直出了洗手间,裴谈声没有回包厢,站在餐厅的吸烟处,从这里居高临下望见弥镇市的大小建筑,他指间点燃了一支烟。
没有抽,烟燃烧得很快。
须臾时候,裴谈声的指尖忽然被烫了一下。
他垂眸,淡蓝色的烟雾映照在脸上,将清晰分明的眼睛,渲染出一股侵略的势头。
他就不该对宋瑰抱有幻想,从走进洗手间的一开始,宋瑰的目的就不在温喜或者景文柏身上,而是一句一句地诱捕他走进牢笼。因他思考,因他生气,因他醋海连天,却还浑然不知。宋瑰的把戏太多了,可……若非自己按捺不住,又怎么可能掉进这些陷阱。
倏忽,烟蒂摁灭。
裴谈声摸了下肩头被咬的地方,后脑勺靠在墙壁上,沉沉阖上眼睛。心里再多翻江倒海的念头,也随着烟雾消散,再次重归平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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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瑰自裴谈声离开后,默默在洗手间呆了会,才转身,准备回包厢。
“煜哥,我真没想到会再遇到你,昨天、昨天你为什么要把我抛下,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你怎么会来弥镇市,煜哥,你说话啊。”
拐角处传来熟悉的嗓音,又软又糯,夹杂着复杂的渴望。
宋瑰目光一凝,脚步倏地顿住,是温喜的声音。
“煜哥,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可我一直想着你,上天保佑,你终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了。”
宋瑰表情霎时变了。
如果仅仅是前面那句话,还不至于听出什么,可这一句却显然表现着温喜对他的思念和喜欢。宋瑰直接侧了身,站在角落可以遮掩身形的地方,脸色十分难看。
只是温喜在说话,他口中的煜哥不发一言。宋瑰悄悄探了下头,瞥见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他怕被发现没有多看,扫眼后便重新贴着墙站好。
“煜哥,你来弥镇市做什么,你会留在这里吗?”温喜陡然想到什么,声音开始发抖,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为了他来的?”
宋瑰听不懂这里,但现在,另一个人也和他抱有同样的疑惑:“为了谁?”
慵懒的嗓音,很年轻,带着一股属于纨绔公子的语调。
温喜语气瞬间回归正常:“没有,是我想岔了。”他飞快转移话题,“煜哥,我们今晚一起聚聚好么,这么多年,我……我都在想你,想我们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
甜软又糯的嗓音确实招人怜爱,宋瑰在旁边听着,如是想。
隔半晌,另一人拒绝道:“温喜,昨天我说过,没什么可聊的。”
昨天……宋瑰无疑想到了,在他开车离开后,温喜冲进一青年怀里的画面,莫非就是他?宋瑰越想表情越发难看,这些事情,文柏知不知情。
温喜受伤般问:“你还在生我的气?……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都已经毕业,你、你难道还因为方——”
戛然而止,青年赫然止住他的话音:“别提他!”
“好,我不说……”温喜抽噎起来,“那我们,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就像在学校那会,在钢琴室,你最喜欢听我弹钢琴了。”
他的话再次被青年阻断,纨绔不着调的语气此时充满干涩:“别提钢琴,你不配提它。”
“那谁配!”温喜着魔了,“姓方的就配吗?!”
甜软的声音尖锐起来,四周陡然变得寂静,不管是宋瑰还是青年,都因他陷入诡异的沉默。隔了小会,温喜嘴角挑起笑,慌慌张张重新露出笑脸,“煜哥,我错了,我们重归于好,好吗……”
宋瑰无法身临其境感受温喜的喜或哀,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景文柏。文柏知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小恋人正在别的男人面前吐露爱意,温喜又在做什么,脚踩两条船?还是养鱼?他不清楚,嘴角沉压着,脸色愈发难看。
宋瑰陷入和景文柏的过往中。不管是初交时的知己言谈,还是后来在各种节目里的默契话语,文柏从出道时便给予他无限帮助和陪伴,在因各种剧本辗转反侧,痛哭流涕陷入莫大难捱的情绪时,他常提着一瓶酒,来任劳任怨地解忧。
文柏于他来说,是亦师亦友。
而他从来就是护短的人。宋瑰抿紧嘴唇,偌大的烦闷使得心脏备受挤压,他咬唇,攥紧了拳头,不由自主地在墙上砸了一下。
“谁在那里?!”温喜嗓音变得尖锐。
宋瑰骤然回神,本不情愿躲,可想到文柏,最终还是顾忌着他,抬腿便要离开。
然则这里的角落实在没好地方,宋瑰懊恼地嘟囔一声,佝着身体刚要藏下,一双刚健矫韧的手臂突然拢住他的腰,带动他纤弱的身体快步走向拐角处的某个地方。
宋瑰倒吸了一口气,身体一绷,紧接着意识到来人是裴谈声,便瞬间放松,将所有的力气尽数依靠在他身上。
与此同时,束缚腰肢的手臂更加收紧,宋瑰被他抱着,安安稳稳地藏好身形。
他松口气,正要说话,裴谈声倾身,就着搂他的动作,嘴唇轻而易举便压在他的颈窝处,一副拿他没辙的语气斥责道:“偷听都这么光明正大,宋瑰,你不要太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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