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喝下它(1 / 1)

方萝北心乱如麻,跑进屋,失神间却差点撞上蒲恩。

后者急忙拉住他,见他情绪有点异常,担忧地询问:“跑什么呀,怎么了?”

方萝北脸颊团着一道微红,难以启齿,正要搪塞过去,一道嚎亮高亢的歌声如利箭穿透墙壁,以强势的霸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他们的耳中。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

院内树梢停留的小鸟惊起,扑着翅膀簌簌飞走。

“噗哈哈哈——”蒲恩噗嗤乐了。孟雨听到声音,也惊恐着一张脸走过来,满心的懵逼,“我耳朵瞎了么?这是在搞什么!”

方萝北想笑又无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两人一左一右拉着站在一楼落地窗处看热闹了。

郎煜初时开嗓还落不下面子,声音比较乱,后来心想这里反正也没人认识他,又看宋瑰一副小瞧他的模样,情绪陡然激烈,自己跟自己使着气,直接在下一句时铆足了劲,飚出高音吼了起来。

声音充满力量,抑扬顿挫,每个歌词时也字正腔圆,宋瑰不禁有些意外,没料到郎煜确实有实力。

郎煜唱完后,后背起了一层汗,是臊出的。

他别扭地咳嗽几声,对上宋瑰含笑的脸,不禁想起他那天箍着温喜的手腕让他自己打自己的画面。这位影帝确实不是善茬,做事居然比他还要随心所欲。这么想,他更觉得宋瑰是在故意找茬,稳了稳心神,没好气地说道:“我已经唱完,可以了吗?”

宋瑰站起来,抚掌满意地点头:“唱得真不错。”

郎煜不禁嘚瑟,清了清嗓子后,问道:“还需要考核什么?”

“不需要了。”宋瑰眯起眼睛一笑,郎煜陡然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在面对一头狡猾的狐狸。他怀疑地皱起眉头,片刻,便听宋瑰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我很满意,听众也满意,你合格了,郎煜。”

郎煜先是一喜,然后才从宋瑰脸上看到那抹促狭,不解地跟随他的目光转头。花园正对着的落地窗里,三人齐齐立在窗前。其余两位他不认识,但站在中间,正冷着面庞好似浑不在意的人,不是方萝北又是谁?!

脑子里嗡地一声,郎煜错愕地瞪大眼睛:“小北……”却在喊出声时,方萝北转身离开了。

郎煜追又不是,愣在原地又不是,脑中回荡自己刚才热血沸腾地唱“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时的场面,不禁悲从中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声狂怒又难堪的吼声:“宋瑰!你故意的!”

“那你还签约吗?”宋瑰幽幽地问。

郎煜一哽,不争气道:“签。”

“嗯。”宋瑰朝他走近,边走边道,“都是小场面,以后类似的事情会更多。”语重心长地甚至想拍一下郎煜的肩膀以示宽慰,但走近面前才惊觉郎煜比自己还高半头,于是拍肩的动作发不出,只好没骨头似的倒在裴谈声的肩上,望着郎煜笑说,“欢迎加入,郎煜,进去细谈吧。”

郎煜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找方萝北。

裴谈声将宋瑰的头推开,语气有些不赞同:“你很随意。”

宋瑰自顾自苦恼着,掰手指头算:“在参加奇妙团队的直播前,我得带他们出去活动,不然谁都不认识谁,直播时能有什么意思?届时观众一进来,就看着这位不搭理那位,互不了解,说话冷淡,也没心思看了。而直播的时候,不可能仅在家里,得要出门,去哪里?这些都是开销,现在上天降下财神爷,我为什么还要把他请走呢。”

“你说是不是?”他很是操心地望向裴谈声。

裴谈声只是发出一声轻笑,没看他,转身回屋。

宋瑰在他身后喊:“我说真的,别不相信啊。”

裴谈声能相信就怪了。以宋家,以宋瑰的能耐,不会缺这些钱。再者……裴谈声眼神转暗,平白无故地起了阵无名火。就算没有,走投无路,他不可能干看着,何必让郎煜进来多占个位置。

郎煜进别墅后,没找着方萝北,追问孟雨。孟雨正要说话,突然看见裴谈声也过来了。

郎煜下意识跟着扭头,望见裴谈声时,再度惊讶此人竟然是宋瑰的保镖。但他没心思和保镖说话,“方——”话音还没落下就已经戛然而止,他看见裴谈声朝他递来一个不悦的眼神,而后上了楼。

“我惹到他了?”郎煜问孟雨。

孟雨耸耸肩:“母鸡啊。”

随后宋瑰进来,郎煜还想问方萝北,宋瑰却已经带着蒲恩一起,和他坐在沙发,聊起签约以及半月后的《奇妙团队》。

方萝北独自待在客房,静静站了会,突然开门,一下子便看见坐在客厅的郎煜的背影。他默默站在门口,脑中被风灌了无数的愁思。想起昨天偶然得知宋瑰要办工作室,意图加入时,却又被郎煜意外知晓。他没料到郎煜会真的跟来,期待又担忧,种种情绪杂糅,最后只得关上门,把自己陷入寂静的房里。

*

*

*

七月初,夏季暖阳高升,纵然四季如春,但弥镇市还是较前几个月稍稍热了起来。

康意舟先于谭澄回了弥镇市,这天,宋瑰也拿到工商局下发的证件,工作室可以正式运营了。蒲恩无疑是最忧心的,拿到证件后,便说要去工作室地址看看。

“里面还没有收整,有些乱。”宋瑰□□之前便买好了地方,因一直没有签约艺人,所以没着急装修。

康意舟看向几人,忽然说道:“今天正好都有空,不然一起去?以后咱们常驻工作室,就当提前去熟悉环境,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就搭把手。”

宋瑰思索后道:“也好。”

方萝北和孟雨都点头。唯有郎煜想到什么,走到角落处打了个电话,随后站出来,抬起头,有些骄傲又忍不住别扭地说:“我已经联系了这里最好的装修公司,即刻过去,咱们不着急。”边说边瞄向方萝北,喉间咽了咽。

方萝北并没有给他眼神,郎煜收回视线,单肩挂着个包,懒懒地挥下手:“出发吧。”

宋瑰看透了他这副想要炫耀又别扭的模样,笑了笑:“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郎煜没得到小北的回应,心里不是滋味儿。

出发时只开了两辆车,裴谈声载着宋瑰,其余人则坐在郎煜的车里。

工作室的地址在弥镇市南区独栋的一间住宅,驱车前往不过二十分钟。裴谈声开在前面,很快就到了,只是一下车,宋瑰却狐疑地站定门口,有些错愕:“这是……”

裴谈声锁车后下来,便见住宅外停放着两辆货车,十余名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朝里搬东西。

他俩抬脚进去,发现搬来的都是些高档家具,书柜、桌案、办公玻璃墙和许多价格不菲的绿植等等。这应该不是郎煜刚叫的装修公司,看样子已经来了很久。

两人思考的时间,郎煜等人也走进来。

见到这幕,郎煜皱起眉,有些尴尬,别扭地望了眼方萝北。

就在这时候,一个热情洋溢的青年从内间出来,看到外面的一行人,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容,冲过去便停在方萝北的跟前,目光锃亮,激动不已地握住他的手:“北北,原来意哥没骗我,你真的也来了!”

方萝北在外人面前一向清冷,也淡定稳重,但见青年如此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了,后退两步:“你是?”

话落的同时,郎煜已经拨开了两人交握的手,站在中间,警惕地怒视青年:“别动手动脚!”

青年才不管他,绕过去,目光灼灼地凝视方萝北:“你肯定不认识我,但你的每场演奏会我都在场,北北,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现在还在同一个工作室。”笑容愈发灿烂,青年拥有一双明亮的杏眼,五官略显幼态,看起来像团火热的太阳。

方萝北这才知道他是因演奏会认识自己的,不由得露出笑:“你好。”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青年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手放在脸颊边和他招招手,“我叫谭澄,以前是意哥手里的艺人,现在和你一样,都在——”

他故意凝顿住了,翩然地一转身,蹭到宋瑰身侧,激动地同他点头:“当当当当!现在咱们都是宋老师的人了!以后请多多照顾——噢不!应该是我,来照顾你。”

谭澄穿着黑白的小西装,走到方萝北面前,右手在空中转了一圈,同时脚尖踏地,左手又转一圈,弯腰行了绅士礼,鞠躬保持优雅的倾斜度:“亲爱的钢琴王子,很荣幸和你相遇。”

方萝北腼腆地笑笑,同他虚握了下手。

谭澄起身,到宋瑰身边去说:“宋老师,我忙着试镜的事,来得太晚了,这不,听意哥说起工作室的地址后,就自告奋勇先来把这儿装修一遍,没有提前通知您,可别介意哦。”

“当然不会。”宋瑰很喜欢谭澄的性格,弯起了唇角。

康意舟这时候过来介绍,众人才知道谭澄已经进圈几年,但对演戏不上心,所以没有常出现在荧幕中。谭澄性格阳光大方,寥寥几句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唯有郎煜心里发堵,没料到自己追到工作室来了,还能遇到情敌。

几家欢喜几家愁,待看完工作室,一起回到桃鹳别墅。

宋瑰暂时不打算再签新人了,全力以赴准备一周后的《奇妙团队》直播。在客厅聊正事的途中,提前定制好的工作室标牌由保镖送了进来。

蒲恩最迫不及待,拿过一看,上面写道:

——西南瑰意影视文化工作室。

*

谭澄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好消息。他在《晴日》的试镜中虽然没有选上男主角,却被导演钦定为了男四号。角色虽然番位不高,但自带着吸引力,和男主有很深的羁绊,最后为救男主的弟弟离世,如果拍好了,播出时不愁观众的眼泪。

“还要多谢宋老师的指导。”谭澄笑眯眯地和宋瑰说。

宋瑰笑着摆手:“和我无关,是你自己做的好。”不禁问了句,“男主角是谁?”

谭澄说了一个科班新演员的名字,宋瑰不认识,虽然早知道花槐不大可能入选,但听到这消息时,还是忍不住好奇:“花槐淘汰,可说过什么?”

谭澄暂没开口,康意舟先啧叹道:“你不知道,前几天网上都闹翻了。”

宋瑰疑惑地睁大眼睛,原来在这几日忙碌时,各路网站因为《晴日》闹出了几档事。科班新人凭借精湛的演技拿到男主,但花槐那边却不安份。

康意舟:“花槐试镜后,遇到记者采访,比较隐晦地说自己得到导演赞誉,很有机会拿到角色。半小时的时间不到,微博铺天盖地都是花槐晴日男主的通告,粉丝很高兴,网友也开始发帖谈论。闹到这么大后,隔了一天,那位新人获得男主的消息传出,就有人带节奏说花槐的影视资源被抢了。”

原来是这样,和花槐曾经用过的手段差不多,只是,他什么时候这么蠢了。

宋瑰轻一嗤笑。

康意舟则又说:“总归事情折腾得挺大,后面导演将花槐和新人的试镜视频放出来,才消停。”

花槐再怎么闹,千不该万不该将心思用在《晴日》导演吴焕身上,吴导最厌恶这些事,恐怕知道是花槐背后操作,才会亲自放出视频。宋瑰扯了一抹笑,不再聊这个,邀请康意舟和谭澄在别墅住下,工作室人员齐集,今晚可以一起聚聚。

晚间凉风习习。

别墅头一回这么热闹,趁着凉意,宋瑰让保镖们在花园草坪铺了野餐用的席垫,又把餐点饮品端出去,大家围坐着边吃边聊。

这种时候喝酒再正常不过。

但今天裴谈声却没有喝,一直坐在宋瑰身边,默不作声,餐点也没吃两口。宋瑰虽然在和其他人说话,但注意力时不时移到裴谈声身上,将他沉敛的目光看得清楚。

聊至深夜,月上高空,郎煜和康意舟都醉了。孟雨帮着把他们一一送回客房,回头见宋瑰还坐在席垫上,“哥现在不想睡吗?”

宋瑰摇摇头:“我再坐会儿。”

孟雨便嘱咐裴谈声:“照顾宋哥哦,别太晚。”

隔了很久,裴谈声回复了“嗯”。

孟雨刚走,宋瑰一歪头朝他笑,花园的路灯微淡,配着月光看裴谈声的脸,充满着一股神秘的吸引力,要他情不自禁,要他窥探:“裴谈声……”

裴谈声转头对上他眼角眉梢的笑意。

“你要照顾好我。”宋瑰仰着张孱弱病态的脸,最近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折腾,他身体看起来好一点,脸上苍白的皮肤也逐渐变得有些莹润了,一愣神时,又见宋瑰嘴唇翕动,“今晚没喝酒,也没吃多少东西,你在想心事?”

“没有。”裴谈声别开脸,兀自收拾起垫子上的东西。

宋瑰不乐意地皱起眉头,伸手桎梏住他的手腕,“别管那些。”

裴谈声动作一顿,垂下的眼睫在宋瑰看不见的地方闪出意味不明的光,他收回手,重新坐在原位,反问:“你要说什么?”有些晚,大家都已经入睡,他也不想在草坪待太久,话落后,手便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宋瑰突然把他扑在草地上。

裴谈声错愕不及,要挣开,宋瑰如有所感,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一股热气从脚心一直窜到脑中,原先空荡荡的脑海此刻被宋瑰的身影瞬间占满,裴谈声搁在地面的手指蜷缩,心里更沉了一沉,怒视眼前不知道又在发哪门子疯的青年。

“松开。”他咬牙冷视。

宋瑰不说话,仰面躺在草坪的裴谈声率先迎接了月亮的恩赐,光晕全部洒在他脸庞,冷冽锋利的轮廓被温柔的月光抚摸,出奇地显出了温柔。宋瑰调整姿势,把所有力气尽数送给裴谈声,直接压过去,自己不想出分毫的劲儿。

太瘦了,根本没有几两肉,即便直接压下裴谈声也只觉得身上轻飘飘。他握住宋瑰搂他的胳膊,浓黑的眼睛直视上方,言语冰冷:“起来,别让我弄疼你。”

“能有多疼?”宋瑰吃吃笑出声,以目光描摹他的脸,眼里凝聚复杂的渴望。

突然他看到什么,眼神微微僵住。他松开搂脖子的一只手,将裴谈声的领口扣子解开。

单手解扣子慢吞吞的,宋瑰不紧不慢地动作,便将布料往旁边一掀,裴谈声的肩膀露了出来。望着这个不久前在洗手间里咬过的地方,上面的痕迹已经消失,再仔细找都看不清。

裴谈声才意识到他在看什么,皱眉心中生疑,刚想说话,宋瑰倏地将下巴搁在他颈窝,牙齿狠狠地咬上去:“会有这么疼吗?”

“嘶——”裴谈声吃痛,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宋瑰的后脑勺,喉头艰难地滚动,仰着面对准月亮发出难以忍耐的声音。

月亮将皎洁的绸纱赠与看见它的所有人,无尽夜空下,裴谈声双眸紧蹙,手却牢牢按住胸前的人,被遥远天际的神明窥见了他眼中交缠的迷乱和厌恶。神明也没有看懂。

宋瑰咬完,嘴唇对准伤口轻轻碰了下。

些微苍白的唇瓣开始出现别的颜色,血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大脑,同时,也让裴谈声呼吸发紧,骤然松手。他腰腹用力,不想任由宋瑰捣乱,就着宋瑰压他身上的姿势,直接坐起来。

宋瑰便坐进了他怀里,其实这样的姿势他更满意。舔了舔唇瓣上铁锈般的味道,宋瑰露出餍足的神情,眯起了眼睛,继续盯着裴谈声:“你的味道是咸的……”

所有人的血都是咸的,你找不到甜味的血。裴谈声自嘲地一声轻嗤,将衣服整理好,遮住肩膀。继而用冰冷至极的眸光凝视他:“宋瑰,你说过,不会再做这种事。”

“我反悔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没有人能管。宋瑰痴迷地注视眼前这张让他无比心动的脸,低低地,带有诱捕的语气说,“我不瞒你,裴谈声,我反悔了,我更想和你亲近,想拥有你……”

越说嗓音越发低哑,舌尖缱绻过的轻柔钻进裴谈声的耳中,他赫然怔住,心里揣了只兔子蹦蹦跳跳不让他安生。

宋瑰突然弯腰,漂亮的侧脸招惹了裴谈声的眼睛。不等他说些什么,宋瑰伸手捂在他胸口处。紧绷的弦骤然崩裂,一只兔子还不够,十只百只,无数调皮的兔子争相在他胸腔折腾。

宋瑰五指按在那儿,感受得一清二楚,于是他说:“你和我一样。”

裴谈声心口一跳,被这句话诱得失去了理智,目光如宋瑰意料之中地、逐渐涣散了。

宋瑰为此非常满意,双手撑在裴谈声的肩膀上,轻轻喊他的名字,“裴谈声,裴谈声,裴谈声……”

一下一下,逼近的呼吸绕在裴谈声的颈边,他莫名心动,原本克制的神情已经烟消云散,着魔一般,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宋瑰睫毛颤抖,偏头想了一想,直接凑近,轻轻嗅了下他的侧脸,若即若离,又低声地称赞说:“你好乖啊。”

所以,我可以开始了对吗?

当温热的呼吸逐渐流窜在脖颈和下巴,裴谈声恍惚间意识到宋瑰将要触碰他了。可这时,几种画面交织着突然缠进他的脑海,一遍遍放映。

先是父母抱着年幼的孩童,嘴里说:“我们小崽好乖啊——”但转眼,已近衰老的他们建立了名为“温暖”的家,愧疚又忌惮地站在他面前,口中说着对不起,却生疏地不愿意触碰他。

继而苍老的爷爷拿起皮鞭反反复复挥在他的后背、大腿和身上许多地方。漆黑到无法看到阳光的房间,他躲在角落,两条胳膊紧紧抱住自己,痛哭流涕,听到门外老人斥责的怒喊:“裴家的孩子永远都不准认输,没用的人只能挨打受骂,你好好反省!”

最后,是初见宋瑰的那天。他浑身的汗倒在地上,孱弱可怜,惹人爱惜,路人将他扶起来。他看见宋瑰嘴角噙上无懈可击的笑容,但短瞬间,他将路人送进了警察局。玫瑰长了尖利的刺,变成了狡猾危险的贪吃蛇。毫无预警,如此残忍,和曾经折磨过他的家人又有什么区别?

颈项的呼吸声愈发重了,近在眼前,只差一点,一点……裴谈声皱紧眉头,心脏重重地跳跃,瞬间睁开眼睛,脸色勃然大变。他狠狠地推开宋瑰,起身,避开他狼狈地大口大口呼吸着。

路灯掩映下,一切反应无从遮蔽。

宋瑰跪坐在草坪上,痴痴盯紧前面冒起的一朵野花,两人安静得都没有说话。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毫无血色的脸庞如同黄泉路走回的幽魂,一双漆黑的眼镜空空洞洞,他走近裴谈声,仰起脸,眼角带着不解:“那么在乎我,想保护我,听我的话,为什么还不可以?”

浓稠的夜晚里,裴谈声用目光将宋瑰和那些过往重叠在一起,竟然分毫不差的适合。

他厌恶地别开眼睛,落下一句淡漠至极的话:“宋瑰,你该睡了。”

宋瑰肩膀一颤,薄薄的脊背倔强地挺直,笑得很大声。

蒲恩和方萝北还没有睡,听到了两人的争执声,快步来到花园。刚越过石板路口的大树,宋瑰正握起席垫上削水果的小刀。灯光反映在刀刃,银光一现,两人心神惧裂,大步跑过来。

宋瑰站在裴谈声的面前,一歪头,笑得越来越灿烂,倏而停住笑,深深盯紧裴谈声的面容,云淡风轻地说:“既然不可以,那就别存在。”

他攥紧刀柄,扬手对准裴谈声的胸前。

与此同时,蒲恩和方萝北双双跑过来,惊愕地道:“小心——”

裴谈声早在他拿起水果刀时就已经有防备,宋瑰的刀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他冷冷凝视这张疯狂的脸,见锋刃逼近,毫不用力地就将刀拨开,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宋瑰也被他的力气推倒,坐在刀旁边的草坪。

“宋老师!”蒲恩两人立刻过来扶他。

宋瑰摇了摇头,对他们露出天真的笑:“没事,我没事啊。”

两人不明所以,只觉得这抹笑在夜晚异常地瘆人。

裴谈声将他的反应收入眼里,胸口越发积郁难过,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厌恶宋瑰到这种地步,只想狠狠把他拉至眼前,折腾他,讽刺他,怒骂他是不是疯子!

他怀着狂乱的心绪疾步,推开蒲恩和方萝北,屈膝半跪在宋瑰的面前,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你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

“想杀了我是吗?”裴谈声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俨然化成了狂暴的猛兽,双眼赤红。

明明他轻而易举地能让宋瑰失手,明明不管怎么样宋瑰都不可能以武力伤害到他,可他就是心烦意乱,失望的情绪一目了然,桎梏着宋瑰,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你动手,我现在让你动手——”他拿起宋瑰身边地上的水果刀,重新交还,压不住的愤怒:“只此一次,你想做就做,从此,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瑰被迫拿起刀,看了眼锋利的刀刃,又盯住他难看的脸色:“真的吗?你不会还手?”

蒲恩大惊:“宋老师不要——”

宋瑰俨然陷入了情绪中,周遭什么都听不见,只和裴谈声处在被隔离的地盘。

他听见裴谈声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是。”

“你那么厉害,我不相信。”宋瑰笑了,要求他,“你闭上眼睛。”

裴谈声如鲠在喉,眼里滑过一丝无可遏制的失望,如他所愿,紧闭赤红的双眼。

遮去了满含怒意的眼睛,裴谈声看起来温和许多,连带周遭的气氛也没有刚才那么争锋相对。昏淡的路灯下,宋瑰觉得手里的刀刃格外得称手,他指腹摩挲刀锋,慢慢地,像在擦拭什么精贵的宝物。

旁边的蒲恩和方萝北担忧地看过去,想让他们冷静下来,可刚说话就迎接上宋瑰的眼睛。空洞的、悲伤的、疯狂的。几种复杂的眸色糅在一起,方萝北心惊,连忙跪坐在他身旁:“宋瑰……别这样,别,我们先回房间,好不好?”

宋瑰望见他担忧的目光,很是受用,朝他翘起唇角笑得甜美:“好啊。”

方萝北顿时松口气,回头和蒲恩说:“过来帮我一起扶——”话没落下,对面的蒲恩惊恐地瞪大双眼,发出无措地叫喊,“宋老师!!!”

这声让方萝北陡然变色,倏地转头看向宋瑰。

他的手指很有特点,纤细,修长,手背露出青筋,一弯的时候,骨节凸起的地方泛着冷白的颜色,如同没有温度。而此刻,这双手紧紧地攥住刀锋,一滴一滴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攥成拳的指缝中流出来。

毫无杂质的寒玉里溅起了猩红的血,血滴落草坪,而拥有血的人,一脸冷静的笑容,牢牢将视线镶嵌在裴谈声脸上。

蒲恩的惊呼提醒了裴谈声,睁开眼的同时,触目惊心。

他脸色大变,顷刻抢走了宋瑰紧攥的刀。手心一片红色,血肉模糊,他瞳孔骤缩,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已经下意识捧住他鲜血淋漓的左手。

裴谈声的反应无疑让宋瑰称心满意,手就像不是自己的,他不想分余光去看,只是突然咧开唇,笑得眼角渗出泪:“又被我骗到了。”他把嘴唇送上裴谈声的耳旁,用低得几乎听不轻的声音喃喃,“裴谈声,你好蠢啊。”

四周陷入诡异的静默。他挣脱裴谈声的手,五指张开,将不停泛起铁锈味的鲜血涂抹在他的唇上,说:“喝下它。”

裴谈声眼睛倏然睁大,无穷的悔恨如潮水挤压在胸腔。

他陷进了潮湿的沼泽,无力挣扎。

宋瑰已化作一朵枯萎的花,跌在了泥中。

作者有话要说:  注:宋瑰送路人进警察局有内情的。现在一直是以裴谈声的角度在看那件事,所以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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