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1 / 1)

年休不过一个月不到,很快朝中的官员们陆续而归。随着檀国那边的难民越来越多,委派将军一事也到了火上眉梢。云太师几乎每日都要催一次,问一问何时才能将他的宝贝儿子给接回来。

传闻这定襄侯是云太师最小的一个儿子,却是最出色的一个,能文能武,样样精通,前来求亲的姑娘们都快踏破了门槛,若不是因为他自告奋勇去了边疆,估计连儿子都该有了。

百官一听闻前去替代的并非朝中赫赫有名的将军,而是那国子监的陆司业,纷纷感叹这首辅大人真是被慧王传染了——疯了。

傅茗渊想的却不是这一层。

说到底,前去边境是为了调停而不是为了打仗,找个再能打的,没有脑子也无济于事。再者左右将军不能离京,即是说没了最佳人选。她与景帝说明白了这个道理后,遂派了个六品将军领着三千轻骑前去,随行的军师正是陆子期。

国子监的众人听闻了这个消息,纷纷对陆司业表示默哀:看吧,惹了首辅就是这么个下场。

这回陆子期倒是没对傅茗渊起怒气,拍着胸口道:老子为国家献身老子光荣!

傅茗渊得知后,赞道:脑子果然不太正常。

军师军师,其实随便抓个文官去方可搞定,因此小皇帝对于这个人选始终不解。傅茗渊含恨解释道:“因为陛下太不争气,朝中的贤能之人都不肯主动依附,人才什么的只能靠自己培养了。”

景帝瞪着她:“你居然敢这么说朕!”

傅茗渊不理他,语重心长道:“陛下不必灰心,有微臣在,如果连陆子期这种歪苗子都能给扭正了,还怕找不到人才么!”

小皇帝悟了悟:“老师你才是最热血的那个吧!”

十日后,怀远将军与陆司业前去边疆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转眼到了四月末,边疆那边传来了调停成功的消息,原来是陆子期与檀国人定下了一个协议:凡是对边境城镇建设作出贡献之人,可以得到延国的户籍,视情况以纹银为计,名额有限。

这个决策甚好。难民的安置本就是一个大问题,延国虽表示愿意收容,却从不给户籍,是以这些人最多只能到边境的城镇走动。如此一来激发了这些人的动力,城镇也得到了建设,甚至还白白从檀国捞了不少银两。

收留难民本是让檀国极为高兴的事,可这下将一些有钱的商家也吸引了去,真是有苦说不出,面子上还得道一句谢。

景帝听得这一消息,高兴得合不拢嘴,直问:“老师,你是如何知道他能担得起重任的?”

傅茗渊咳了咳,“我……不知道。起初我只是……想让眼前清净一些。”

小皇帝:“……”

檀国之事解决了之后,百官对于这位年轻首辅立即改变了态度,右丞相也更加喜爱她,三天两头就暗示想让她做女婿。

对此,傅茗渊视而不见。

随后,景帝的注意点又放回了国子监上,每日都催着傅茗渊去思考该如何整改,一说不通就哭着去找他的小皇叔,每次都令她气得跺脚。

回家之后,傅茗渊将朝纲一摔,与阿尘抱怨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年纪也不小了,好歹也有十六了,早就该分辨是非了,可你看他!每天就知道‘小皇叔’、‘小皇叔’,饿了去找小皇叔,困了去找小皇叔,高兴了去找小皇叔,不高兴也去找小皇叔;凡事说不过我就跑去找他的小皇叔,然后我就……我就……”

阿尘幽幽地问:“你就怎么样?”

她没说下去,抱着枕头哭。

阿尘拍着她的头安慰道:“陛下这个年纪正值叛逆,没有唯我独尊就不错了,好歹还听一个人的话。要不……你去巴结一下慧王?”

傅茗渊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

“——绝对不要!”

阿尘无奈地耸耸肩,又问:“那你想起来你的肚兜是怎么落到他手上的没有?”

“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你为什么要提醒我!”傅茗渊大哭不止。

阿尘语重心长道:“人总要面对现实。”她说到一半,忽然问:“对了,老首辅原本的两个学生,你查到下落了么?”

傅茗渊一怔,摇了摇头,“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个?”

“没有,就是问问。”

她要不说,傅茗渊倒还忘了,在她之前,老首辅曾有两个学生,不过在老师去世之前就不知去向,至今都未能与她打个照面。

难不成是……都不愿意当首辅,所以跑了?

不不不,应该不会有人像她这般没出息。

一日,傅茗渊照例前往御书房,却是头一回没看见夏笙寒在左右徘徊,心中大喜,以为今日终于不用再受煎熬,只闻辛公公道:“王爷今日请了病假。”

“病假?”疯子也会生病?

她高兴得恨不得手舞足蹈,可景帝却是一整天闷闷不乐,刚批了几份奏折就开始念叨着“小皇叔哪里去了”、“小皇叔怎么没来”。

傅茗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小皇帝的心思扭正,叹道:“慧王他……是怎么疯的?”

“我也不晓得。”景帝耸耸肩,一脸惋惜道,“从我懂事起皇叔就疯了,据说是因为十多岁的时候脑袋撞到了柱子,破了一个好大的窟窿,太医没给治好,后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傅茗渊悟了悟,又想起那座寒酸到不忍直视的慧王府,“那他身边……就没个王妃什么的?”

小皇帝惊异地望着她:“谁敢嫁给疯子啊。”

……说的也是。

听了这番话后,傅茗渊开始琢磨起了慧王的所有行为,又想到他不知何时生了病,心中陡然间生出几分怜悯,好歹也认识了这么久,她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

不行不行,怎么能羊入虎口。

可是不去瞧瞧又好像不太厚道?

……

挣扎一番之后,她最终还是去了慧王府,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嘿哟——嘿”的喊声,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去一看,只见院子的两头各站了一个带刀侍卫,拽着一根麻绳各自拼命地往反方向扯。严吉公公站在正中央喊着口令,而夏笙寒则是打着伞坐在假山上拍手。

傅茗渊退了出去。

一定是她走进来的方式不对。

她理好心绪,重又步进屋子,可看到的依然是方才那一幕。那两名侍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僵持不下:“嘿——哟!”“嚯——哈!”

“……”

她……她怎么就想到要来探望这个疯子呢?!

傅茗渊掉头就走,而对面的严吉瞧见了她,扬声唤道:“傅大人,你怎么来了?”

夏笙寒闻声抬眸,乐呵呵地与她挥手道:“矮子,你来啦。”

她平定下心神,不情愿地走了过去,问:“你不是生病了么?”

“对啊,我病得很重。”他点点头。

“可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啊。”她颇为无奈地指了指那仍在比拼力气的两人,“这是……在做什么?”

“拔河。”

“我当然知道这个叫‘拔河’!”傅茗渊再也忍不住了,急得跳起来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拔河?!”

夏笙寒望了望她,似乎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没有情趣。”

“……”

傅茗渊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向看起来较为正常的严吉,询问道:“慧王府不是没有侍卫么,难不成你们招了两个进来,就为了拔河?”

严吉摇摇头,迟疑了一会儿,才与她道:“那两个人不是慧王府的,是湘王殿下派来的。”

“湘王?”她略略吃惊。

说起来,入朝这么久,她还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湘王殿下,唯一见到对方的机会是在之前轩辕大典,却因她身体抱恙而错开了。

“为什么湘王会派侍卫来这里?”

“湘王殿下听闻王爷生病了,就委托两个人前来照看。”严吉含糊答道。

“真是位……好兄长啊。”

傅茗渊咳了咳,心知有外人在场话不能言过,但湘王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生了病就要派侍卫来照看?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小皇帝与慧王走得近,怎么说也要派个人来看着。可那大名鼎鼎的湘王……何时开始忌惮起一个疯子了?

她默默转头,看向那仍在拼命拔河的二人。

他们上辈子是干了多少坏事,这辈子才会被湘王送来这里的啊……

那样英明神武的先帝,怎么就生出了个慧王呢。

她甚至惋惜地叹了口气,不经意地瞥见夏笙寒的视线落定在远方,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是在凝视着什么。

他在安静下来时显得甚是儒雅,白衣云袖,墨发紫伞,俨然一个画里走出来的人,侧脸的轮廓近乎完美,时常令她不自觉地看呆。

正是这样一个翩翩君子,在夕阳的余晖中,徐徐侧首注视着她,每一个动作都凝滞在那美好的一瞬,唇角微微一扬,声音明澈:“矮子,来咬我啊。”

“……”

傅茗渊狠狠地拭了下眼睛,头也不回地出了慧王府。

严吉站在后边望着她的背影,忽而叹气道:“王爷啊,傅大人一脸要哭了的表情啊。”他顿了顿,怜惜道,“你还要……继续报复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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