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清醒过来的时候,入眼就是无精打采的钦原。它不像寻常一般,斗志高昂地站在白琅面前,像一只胜利的公鸡,精神抖擞。
它现在耷拉下自己的蜜蜂眼睛,对于白琅的清醒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恭喜”,其他的一句话也无。
很明显,它心情不是很好。
不过白琅可没心思来安慰钦原,她可记得自己差一点就死在了钦原的羽毛之下。虽然她明白钦原这么做是在帮自己,可是是真的疼啊!
思来想去一番,白琅斟酌开口:“再有下次,提前说一声?”
没办法,眼前这尊大佛她得罪不起啊。
毕竟还要靠着钦原修行呢,怎么也不能把人…鸟给得罪了。
给自己做完思想工作之后,白琅这才挑眉,看向没什么精神的钦原,“怎么了?没想到我能活过来?”
“倒也不是。”钦原说话依旧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就是没想到你也是天选者。”
“什么?”
这句话落在白琅的耳朵里,一下子就叫她忘掉了刚才遭得罪。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我是天选者?!”
“对啊。”钦原没什么兴致,但还是耐心解释:“你额头上的烈日流云纹,和曾经汪尧头上的一模一样。”
“啊?”
听钦原这么说,白琅不自觉地上手摸自己的额头。什么感觉都没有,但她又对这个纹样很好奇,当下没忍住,继续厚脸皮地问钦原,“你可以给我说说这图腾什么样子吗?”
“能有什么样子,不就是…”
钦原十分敷衍地瞟了白琅一眼,可就是因为这一眼,他的双眼瞪大,一下子就恢复了精神:“怎怎怎怎么回事,你的图腾呢?!”
“你的图腾怎么不见了?”
白琅听到钦原紧张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提了起来。她甚至不敢出声,担心扰乱了钦原的判断。
而钦原则扑腾着翅膀,直接围着白琅的脑袋绕圈圈,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
一边飞,它一边嘀嘀咕咕:“不应该啊,怎么会不见了,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
被嘀咕的白琅想起了曾经看见过的蓝色图腾,没忍住开口道:“会不会只有是战斗的时候才会出现?”
“你当天选者是什么了?”钦原一个白眼差点翻上天,“这图腾是尊贵身份的象征,而且图腾自带气运,足以威慑四方,又何须隐藏?”
说到这里,钦原恍然大悟:“不会是因为你太弱了,图腾觉得丢脸,所以不愿意出来吧?”
“…”白琅心口绞痛,只觉得钦原的嘴比杀人的刀还锋利。只是对于消失的图腾,心中还有计较,“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你在质疑本大爷?”
眼看着钦原即将露出它的角来,白琅连忙改口:“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改口归改口,担心的问题还得问:“可三空学院的老师说我没有元丹。”
钦原不懂就问:“元丹是什么东西?”
“元丹是仙人遗留,能让传承者储存韵力的道具。”
听到这里,钦原没忍住叫停:“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传承者的韵力是从那个什么元丹里提取的?”
“对吧?”白琅也一知半解,“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还不尽快搞清楚。”
钦原的声音充满鄙夷,“你真的是一问三不知。”
白琅沉默,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听你的意思是,不该从元丹里提取韵力?”
“肯定的啊。”钦原又恢复以往的神气,开始对白琅回忆峥嵘岁月:“你是不知道,以前的汪尧,夺天地之造化,空中的韵力只要他想用,随手捏来,取之不尽。”
“他一人可挡百万雄兵,一人可削峰填谷,不眠不休,数十载。”
说到这里,钦原竟有些怅然:“那时是何等的风光啊…”
剩下的话,它没有说出口,白琅却也听得懂。
只是白琅不愿意看钦原如此难受,她只能再次转换话题:“你和汪尧是怎么认识的啊?”
“想知道?”
白琅十分诚实地点头,却看见钦原一飞冲天,直接离去,“不告诉你。”
湛蓝的天际之下,一只通体乌黑的神鸟,越飞越高,好像要冲破重重壁垒,冲到稳坐在云端那人的面前。
质问她,为何如此。
可惜,这里只是须弥间。钦原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看不见的边界,却不能越过分毫。
落在白琅的眼里,就是一向神气的大蜜蜂突然发了癫,要死要活地去撞空气,看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她几次想开口劝钦原,却都没有做声。就在她实在看不下去,打算劝阻一二的时候,一眨眼,又换了场景。
还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呢,白琅就听见了甄士涵的声音,“怎么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他的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白琅看过去,看见他不耐烦地蹙起眉头。
一见他这模样,白琅心中冷笑不止。话都到了嘴边,却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
被追杀的人下人。
不管阴衾有没有被元鹊解决,她囚仙链都被元鹊看了过去。保不齐有一天,元鹊会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除此之外,剑仙之土的沈家,估计也还盯着她。都派人追到三空学院里来了,白琅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出了三空学院,立马尸横当场。
而且就如钦原所言,她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对于传承者的了解都太缺乏了。无论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发展,还是为了帮汪尧报仇,她都要在三空学院里苟下去。
想到这里,白琅的视线移到甄士涵的身上,露出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来。
“被打的。”
她直接告黑状:“常老师任由阴衾打我,就在你的院子外面。”
“知道了。”甄士涵若有若无地点头,也看不出他对白琅究竟有几分上心。他简单应下之后,居然对白琅说:“下次别把裙子弄脏了,她很爱干净的。”
“好的。”白琅从善如流,十分敬业:“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见白琅如此配合,甄士涵也不客气,一口气说了一堆:“她爱穿白色,做事文雅贤淑,高不可攀又平易近人…”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而白琅微笑着左耳进右耳出,还时不时地点头,表明自己全部记住了。
等甄士涵好不容易说完之后,白琅才说出最关心的话,“我可以去上课吗?”
“你?”
熟悉的置疑语气,白琅心境毫无波澜。她温柔如水地坐在床上,努力装着别人的影子。
“我想离你近一些。”
结果被甄士涵无情拒绝,“不行。”
他说:“你连元丹韵力都没有,你去做什么?”
白琅努力保持微笑,脑子却在高速运转,想着应对之策,嘴巴上也不停地跑火车:“只是我在过来的时候,听见一个叫元鹊的人污蔑你,说你没事就喜欢养些替身,不敢对着心仪之人表明心意,没什么出息。”
说到这里,白琅还叹了口气:“我想着,如果我也是传承者,他就不会这么污蔑少爷了。”
在甄士涵的注视之下,白琅的声音逐渐哽咽,甚至于到后来,都没忍住以袖掩面,“我是不想少爷这么好的人,被他们诋毁构陷啊…”
等白琅编完之后,甄士涵才慢悠悠开口:“你想去就去,不用编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
不顾白琅略显惊诧的视线,甄士涵冷笑道:“你只要当好替身,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的。”
“当真?!”
白琅也不顾自己被拆穿,喜出望外地问道:“我可以去课堂?”
“嗯。”甄士涵可有可无地点头,半警告地说了一句:“可在之后,你如果有一点不像她…”
“懂了。”白琅十分敬业地躺回床上,一副弱柳扶风之态,“我必然会事事注意的。”
说到这里,她又虚弱一笑:“只是妾身的性命…”
“你放心吧。”甄士涵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白琅,说出的话好像是在施舍,“只要你能扮演好她,我自然会保护你的。”
白琅柔柔一笑:“多谢。”
谈话就这么中断,甄士涵就站在白琅的床前,一语不发。而白琅记得自己的身份,也没开口。
更准确的说,是懒得开口。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做替身呢?
白琅没忍住,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
她却不知道,在离她几百米不到的山洞里,元鹊盘膝而坐,右手撑着脑袋,十分心疼地看着豁了牙的竹叶青。
在他正前方,竹叶青的断牙稳稳当当地摆着,似乎在控诉刚刚发生的一切。
“唉…”元鹊叹气,身子稍微坐直了些,用右手去摸了摸竹叶青的脑袋,语气悲伤地对眼前的男人说道:“你这身上怎么这么硬啊,把我家小青的牙都给豁掉了。”
阴衾被捆在洞角,就算身边毒虫环绕,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
反倒是元鹊更加头疼:“你说怎么办吧,我小青这个样子了,你总得对它负责吧?”
他这句话,成功得到了阴衾一个冷漠的眼神。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元鹊更加悲伤:“小青啊,是爸爸对不起你,本来说给你找个好食材,结果直接把你牙给豁掉了…”
眼看着元鹊又要开启新一轮的碎碎念,阴衾有些僵硬地开口道:“放我我去杀了白琅,我就老实给它磨牙。”
“当真?”元鹊闻言精神起来,“嗖”地一下就从地上跳起来,十分热情地解开阴衾的绳子,嘴里还关心询问:“她和你多大仇啊?”
“她绿了你?渣了你?踹了你?拿你当替身之后,又去当别人的替身?”
森然白牙吐出一个又一个八卦,阴衾却好像一具尸体,一点反应都没有。
瞧阴衾这反应,元鹊也不觉得丧气。反倒兴致勃勃,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
“你虽然是铜墙铁壁,可伤人的手段不行。而且这才过了多久,你韵力想必也没有恢复。”元鹊一边说,还一边把瓶瓶罐罐往阴衾手里塞:“这些,只要扔过去,她必死无疑。”
谁料阴衾直接拒绝了他,“不用,她和你是不同传承道。”
听见阴衾这么说,反倒是元鹊愣住了。
不过也只是瞬息的时间,他很快又调整回来,露出一个称得上是友好的微笑。
只是配上他满嘴的尖牙,怎么看怎么可怖。
他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穿班服。”
不出意料的,阴衾没有回答他。元鹊也不气馁,阴森地开口。
“自然是因为我杀过不少人。”
“各个传承道的,都有。”
说完之后,他直接把药罐子扔给阴衾,就带着一众毒虫消失不见。
而阴衾捧着药罐子,看着空空荡荡的山洞。踌躇良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在他走之后,元鹊的身影这才出现。他对着阴衾小到不可见的背影,冷笑不止:“说什么好听的话,还不是和他一样,都居心叵测…”
元鹊的话突然停住,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一堆瓶瓶罐罐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被摆放整齐。
他走过去,大致地扫了一眼。
一个药罐子都没有少。
“啊…我错怪你了吗?”
竹叶青爬上元鹊的手臂,和他臂膀处的蛇头纹身完美重合。元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蛇身,好半晌之后才愉悦开口,“虽然但是,我家小青的玩具,我怎么也得上点心不是吗?”
他又笑了,笑得残忍:“白琅是吗?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