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白琅虽然说不上是走南闯北,但还是有些见闻。至少能认识一些简单的字,分得清一二三四。
可现在,她对着眼前的宣纸一筹莫展。
一整张纸,她就看得懂正中间的太极图。至于围绕在太极图旁边的文字,怎么看都不像是见过的样子啊。
白琅还在流浪的时候,看见过的字都是像方块一样,块块分明,虽然看不懂都说了什么,但她至少知道它们是字。
可现在,白琅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纸,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
这纸上字迹潦草,一笔连起一大串符号。符号空隙处还有不少小字,歪歪扭扭,好像是在钻空一般,非要把这张纸给填满。
白琅恨不得将眼睛贴在宣纸上,手指一点一点地划过,想要读懂这到底说了个什么。可等到白琅的眼睛发酸,眼泪都快要控制不住掉落的时候,还是一无所获。
不认识,一个字都不认识!
眼见着自己不停做无用功,她索性站起身来,先是放松眼睛,之后才带着宣纸,出了竹屋。
“钦原——”
在外面等得有些厌烦的鸟儿,听见声音,立马精神起来。它伸长了鸟脖子,看向声音的来处。
白琅见钦原等在门外,也不哆嗦,直接把宣纸铺开,问钦原:“这上面写的什么?”
被宣纸哗啦啦打了一身的钦原仓皇逃窜,离得远了些之后,这才无语看向白琅:“你做事能不能稳重点?要是这纸被我给毒毁掉了怎么办?”
白琅闻言,将宣纸从她身前挪开一点,对钦原解释道:“你不是说只要我想,这里面的一切就能恢复吗?”
“虽然是这么说没有错…”钦原嘟嘟囔囔,还是不情不愿地看向宣纸。这一看,整张鸟脸都皱了起来:“这什么啊?鬼画符?”
一听钦原这么说,白琅只能耐心哄道,“或许是汪尧字有些难看,你仔细看看,辛苦一下。”
“别说,他字的确挺难看。”
乌黑的大脑袋点了几下,又凑到宣纸前面去。白琅只见它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时间都过去了不知道多久,钦原都没再说话。
最后还是白琅沉不住气,试探开口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问出这句话之后,只见钦原骄傲抬头,尾巴都要翘上天:“本大爷一个字都不认识!”
得,又是个文盲。
白琅闻言,不由丧气。
修行秘籍就摆在她面前,她却练不了!
这能找谁说理去?
后天就要上课了,她连韵力都不会用,班级都去不了,宏图伟业直接死在了第一步。
就算她现在有心习字,可又能找谁来教她呢?
钦原也是只文盲鸟儿,至于元鹊和阴衾,他们不搞出幺蛾子来折腾白琅就不错了。况且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这两个人。
除去这三人,三空学院里白琅说得上是认识的,恐怕就只有一个甄士涵了!
且不说甄士涵把她当替身,决不可能费心思来教她认字。他现在可是在突破的重要关口,估计正主来了,甄士涵都不带看一眼的。
这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须弥间里陷入沉默。
就在白琅绞尽脑汁,焦虑不已的时候,只听得钦原一声怪叫,打破了须弥间里的静默。
“我想起来了!”
钦原站在地上,双翅展开,就很像一只大鹅。
还是顶着蜜蜂脑袋的大鹅。
只见这只大鹅口吐人言,兴奋不已:“我想起来汪尧当初是怎么修炼的了!”
钦原这句话,叫白琅立即忘了脑海内的联想。十分激动到问钦原:“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不成。”想起修炼方式的钦原再次昂首提胸,脑袋仰得高高的,“你照我说的做。”
“好。”
白琅也不拖沓,直接盘腿坐下。
钦原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进入正题:“你屏息静气,脑海里什么都不要想,忘记你是一个人的事情。”
“将自己的五感打开,响应天地的呼唤。”
白琅也不怀疑,直接遵照钦原说的做。
风里吹来紫竹的清香,它拂过白琅鼻尖,又飞到远方。白琅耳朵微动,似乎听见了蟋蟀的叫声。
蟋蟀游戏于落叶之中,似乎察觉到白琅的视线,又匆匆逃入阔叶之下。阔叶青翠欲滴,上面水汽凝结成露珠,摇摇欲坠。
“啪嗒”
露珠落入土地,顷刻消失不见。而白琅似乎听见,土下有根茎茂密,泥土之上新芽冒头。
她看见嫩绿的芽儿越长越快,从黄豆大小的叶子,变成参天大树。流云在它身侧驻足不前,日光洒落满身,依然挺拔。
开花,结果,落叶。
鸟儿在它枝头安家,又是一个生命的轮回。
渐渐的,树干发黄,落叶纷纷。不知是第几代鸟儿,也终于离开了这个家,再没有回来。
这棵树,死了。
白琅感觉自己的手抚摸过凹凸不平的枝干,感觉自己见证了这棵树的一生。
最后闭眼,成为这棵树。
山川湖泊在她眼里变了模样,她能听懂鸟儿离去的悲伤和无可奈何。根茎下面有虫豸穿梭,带领白琅探索更深的世界。
原本五彩斑斓的世界,逐渐变成一团又一团模糊不清的气。蓝色,绿色,褐色,紫色应有尽有。
白琅的根须想要触碰它们,试探性地靠近,却看见它们满心欢喜,直接围了上来。
无数颜色把白琅围在中间,白琅只看见它们彼此碰撞,交融,然后产生新的颜色。
最后,一团黑色的光点,静静地飘在白琅面前。
它不像一开始的气团们,活泼雀跃。它像是一个沧桑的老人,冷眼看待世间万物。
而现在,白琅对着这团黑色的气团,伸出了枝干。
只见气团缓缓移动,一点一点地注入枝干里,世界发生变化。枯萎的枝干逢春,化作女子细白的臂膀,参天大树消失,只有盘膝而坐的白琅,坐在天地之间。
黑色的纹络在她身上游走,最后凝结成一个小小的黑色晶体,凝聚在白琅的额间。
晶体凝结之后,烈日流云纹金光大盛,只见黑色晶体所在的位置,恰好在烈日正中,填补起了图腾的空白!
霎时间,流云静止,风也停住,万事万物不再生长。
只瞧得白琅睁眸,她右眼下方的泪痣一闪。须弥间,彻底易主。
钦原看着白琅,一语不发。
白琅不知道自己引起的变化,她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到须弥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须弥间里面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她的脑海里,无论是竹叶落下,还是钦原脚下踩死的一朵花。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白琅朝着钦原脚下一指。只见瞬间花团锦簇,将钦原包裹。
她看见天地间流转的各种各样的气,只要她招招手,气都朝她奔涌而来。她甚至还看见,在池塘最深处泡了许久的桃木剑。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白琅意念一动,桃木剑就出现在她手中。
在这时,钦原好不容易挣脱花海,气急败坏地对白琅嚷嚷:”就是会用韵力了而已,瞧把你高兴的。”
“这就是韵力吗?”白琅笑着,手上一团黑气涌现:“好神奇。”
可惜了,怎么是黑色的。白琅毫不怀疑,如果自己韵力是白色,那她肯定能被人追着捧。
那感觉,想想都觉得快乐。
虽然不是白色韵力,可这到底是天选者的颜色,白琅还是十分开心。
想通这一点之后,白琅就打算找钦原算账了。她拎起桃木剑,挑眉笑道:“这把剑?”
“哼。”钦原见此梗着脖子犟道:“有汪尧的囚仙链不就够了吗?要圣徽的破东西做什么!”
白琅却不以为然,她有些不习惯地握着剑,对钦原解释道:“既然是好东西,当然要用起来。”
紧接着,她无师自通,将韵力注入桃木剑之中。
只见得丝丝黑气在桃木剑中流转,从剑柄到剑尖。就在白琅打算练练手的时候,剑身突然爆发出一束金光,将白琅虎口震得生疼。
“这…”
白琅看这这一幕,有点惊异。桃木剑这反应,似乎是在抗拒白琅?
她皱着眉,第二次将韵力注入其中。
谁料这一次反应比上一次还大,白琅才开始注入韵力,剑身嗡鸣不止,似乎在颤抖和恐惧。
“咔嚓”一声,桃木剑的剑身上,突然有了裂痕!
钦原见此,没忍住嘲笑道:“天下神兵,皆有灵性,你以为到手了就是你的了?”
他说:“圣徽的东西,还是扔了算了。”
白琅瞧着已经开裂的桃木剑,只觉得形同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最后她还是选择留下,将桃木剑放回了竹屋里落灰去。
这种好宝贝,自己用不了,也要放起来,天天看着也觉得心里舒坦。总比让其他人捡到,之后再反过来对付她的好。
看见白琅反应的钦原十分开心,当下好心情地传授经验:“把你的韵力藏好,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是。”白琅想起了元鹊说过的话,毕竟相同传承道的人,是可以互相残杀的。
不过…
白琅疑惑,问道:“难不成汪尧仙人还有其他传人?”
钦原面露鄙夷:“你以为天选者是什么。”
白琅却好似没看见钦原的脸色一般,继续发问:“那我为何要藏着掖着?”
既然没人和她是同一传承道,她大可随性而为,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最厉害的天选者。
尤其是沈家那老乌龟,要是叫他知道自己是天选者,只怕胡子都要被揪掉。
想想白琅都觉得畅快。
钦原看了眼得意忘形的白琅,幽幽开口:“当初汪尧的韵力,也是这个颜色。”
一提到汪尧,白琅立马平静下来,认真聆听。见白琅还算上道,钦原也没卖关子,开口道:“他被打成了异类。”
“墨具五彩,大道至简。”
“黑色是尊贵的色彩,可被有心人操弄,成为了死亡阴暗的代表色。连带着汪尧,都受到了波及。”
说到这里,钦原没忍住讥讽道:“现在想来,不过是为自己谋利罢了。仗着圣徽好说话,就鼓吹圣徽,打压汪尧,视他为异类。”
“呵…”钦原冷笑道:“愚蠢的人类们。”
只是它很显然没有继续这件事的意思,直接调转话题,反过来叮嘱白琅:“我虽然不知道现在大陆上是什么情况,反正他们都是伪君子,别让他们知道你的韵力。”
语重心长,倒真像个老师了。
也是这时候,白琅对钦原的小小意见消散,开始接受起这尊大佛来。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见的世界,长这么大,就看见过一处黑色的建筑,那就是络才处。
其他建筑,无一例外全是白色!
想到这里,白琅对白色的狂热退去,她看着自己指尖黑色的韵力,不自觉地身体发寒。
这片大陆抵触黑色至此,如果有人知晓她的韵力是黑色,想必会立马送她去见汪尧。
不过好在,至少有了自保的本事。
白琅轻轻叹气,大不了之后去教室,都躲到四下无人的地方再用韵力,绝不能被人给发现了。
她却不知,在黑色晶体凝结的时候,深渊之上的天机阁,一双美目视线凝滞。
她遥望东北方向的剑仙之土,檀口轻启,带着淡淡的怀念,轻声细语。
“汪尧,你终于肯出现了吗?”
片刻之间,神色又变得狠厉:“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知所踪。”
“现在,我不需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