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娘们儿肯定躲在林家。
黄康成笃定地想。
对于林家人,他还是心怀忌惮的。
年龄和他差不多,事业却远比他成功的林父,他害怕。
同样年龄和他差不多,事业也远比他成功,却身为女人的林母,他不仅害怕,更多的是切齿痛恨。
就是因为有林母这样自私自利、不守妇道的女人存在,社会上的风气才会越来越坏。
他瞧不上家里的那三个女人,觉得林悦莹是不下蛋的母鸡,黄云杉和黄玉蕴是赔钱的贱/货,但在他心里,这三个女人,可比林母这样的女人“好得多了”。
自己的妻女是好女人,不能让她们和外面那些人同流合污。
“得把她们带回来。”他喃喃着,去卧室衣柜里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林悦莹是贤妻良母,每次黄康成出门之后,都会把他留在家里的衣服洗干净收好,等他回来的时候穿。
黄康成打算直接去林家要人。
他畏惧林父林母是不假,但这十几年来,他那样对林悦莹,林父林母不也束手无策吗?
因为这是林悦莹自己愿意的,这是他们夫妻俩的私事。
是林悦莹自己愿意辞去工作为他生二胎的,是林悦莹自己愿意留在家里伺候他的。
他从来都没有直接地强迫过林悦莹。
他只是在林悦莹做出那些他不想看到的事情的时候,用冷暴力来让她“自愿”地为自己牺牲。
反正说到头来,无论是怀孕也好,辞职也罢,都是林悦莹自愿的。
黄康成冷酷地想。
如果她真的不愿意,为什么不去堕胎?难道自己还能去医院拦着她不让她做手术吗?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又为什么辞职?难道自己能替她去写辞职信吗?
这次也会是如此的——她会“自愿”地和自己回家。
毕竟,除了自己的身边,她还能上哪儿去?
她还敢上哪儿去?
黄康成想:“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要她?”
不会有人了。
他整理好衣物,打算出门去林家。
他后脑还有伤,所以打算速战速决。坐公交车太慢了,他打算打车去。
站在路边拦车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腰间的小灵通响了。
他从腰带上的皮质小搭扣里掏出小灵通,翻开前盖,发现是自己的老乡打来的电话。
他当年刚开始跑长途的时候,就是这个老乡带的他。
十几年下来,老乡攒够了本钱,自己买了十几辆大货车,组了车队,当了老板。黄康成依旧还是跟着他跑。
虽然已经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了,但两人多年的情谊仍在,彼此还是当作老乡、朋友来相处。
“喂,”黄康成接起电话:“老吴啊,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不是说我要请几天假,回家处理点急事吗?”
所谓的急事,就是他急着要把女儿卖个好价钱。
“老黄,”对面的人笑吟吟地:“别管别的了,快回来一趟吧!”
“怎么了?”
见他提前叫自己回去,黄康成也严肃了起来。
“之前不是说好了我一周之后就回去吗?为什么提前叫我?”
“是不是……那批货出事了?”
黄康成跑长途十几年,当然做过一些不那么……正道的事情。
他对此心安理得。
如果做什么事都要按照规矩来的话,他还怎么赚钱呢?
超载运输那都是家常便饭,在高速上被拦下来了就交罚款过关——反正货物也不会被没收,多赚的钱够交几百次罚款的。
除此以外,他也拉过一些来路不明的货物。
比如上个月去南省那次,老吴就在他的货车里放了一箱“私货”进去。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想去知道。反正每次老吴让他帮忙拉“私货”,都会额外再补贴他几千块钱。
他当然知道,如果这些私货真的被查了的话,老吴绝对会置身事外,把自己推出去顶灾。
这几千块钱等同于是自己的买命钱,他每次都收得心安理得。
正因有了这种随时随地都会被当作棋子牺牲出去的心理准备,他对老吴的一举一动都格外警惕。
如今老吴语焉不详地叫他“回去”,怎么不叫他不多心?
“老吴,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叫我回去干什么?”
老吴依旧笑嘻嘻地:“哎呀,叫你回来你就回来,是好事!”
黄康成不由得冷笑。
好事,能有什么好事?
难道能给他发钱吗?
他试图冷静下来:“那批货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得让兄弟心里有个底。”
就算是要顶罪,他总得知道自己究竟要去顶什么罪。
老吴这十几年是没少带他赚钱,但他心里有杆秤,知道自己多赚的这些钱够买什么,不够买什么。
如果是三个月五个月的牢狱之灾,他顶了也就顶了。
但如果是三年五载,乃至更久、更严重……
老吴给他的那些钱,根本就不足以让他承担这么沉重的代价。
黄康成相信,老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那批货出的事情不大,只是需要有个人去看守所里蹲几个月的话,老吴不会这么言辞闪烁,而是会直接坦白。
但他没有这么做。
让自己回去,却又不说原因。
这说明,那批货出的事情很大,大到根本不是几个月的牢狱之灾能够应付得过去的。老吴心里清楚,如果向黄康成坦白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回来。所以才用模棱两可的言辞骗他回去。
“什么出事不出事的,”对面依旧笑意不减:“能出什么事儿?有你吴哥在,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次叫你回来,是有喜事!天上掉馅饼啦!”
“你家不是有两个女儿吗?大姐十五,二姐十三?正好,南省这边有个老板,这两年一直走背字。找了大师来批命,大师说他命里缺了‘坐床女’。这是他们那边的风俗,时运不济的时候,要聘‘坐床女’来家。聘坐床女就和娶媳妇似的,彩礼都是按正常市价给的,还不要嫁妆。而且这个大师说了,他的命格特殊,普通的坐床女压不住他,要聘一对姐妹才够。我就想着,老黄家不就有两个丫头吗?就把你家那两个丫头的八字给人家了,人家一算,嘿,这命格八字,正正好好就能扶持人家老板的命格,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当场就问我,这姐妹俩是谁家的姑娘,人家要花大价钱来聘。我就说,这是我兄弟家的两个丫头,我兄弟正好在家,这就让他带着两个丫头来。老黄,你有福了!人家老板家里能给几十万的聘礼呢!而且坐床女只坐三年,三年之后,完璧归赵,不耽误嫁人!快带着两个丫头过来吧!”
黄康成一听,心都凉了。
他心想,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偏偏就叫我遇上了呢?
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养那两个丫头养了十几年,没听说有人愿意花大价钱聘她们俩回家。
然而就在这几天,又是有人愿意每个月花四千块钱让老大当住家保姆,又是有人愿意花几十万聘礼聘两个丫头去家里。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我给赶上了呢?
他自认不是蠢货,不会连这样显而易见的陷阱都分辨不出。
老吴知道他这次回家是为了带大女儿去当住家保姆,知道自己最近急着给两个女儿找出路,所以就编造了这个谎言引他上钩。
他可不傻!
老吴又不是没有女儿,有这等白拿几十万聘礼的好事,他能让给自己?
不惜编造出这种谎言也要骗自己回去,看来那批货可不简单啊!
运了这么一批货,老吴可没少赚吧!
他赚了钱,却要自己来顶罪!
黄康成暗自唾了一口,却不敢表露出来,装出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什么,老吴,你没骗我吧?这么大的事情,我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对面笑了:“我骗你干什么?别说是你,我之前也不知道这个事儿!那位老板之前从来不找大师批命的,说什么谋事在人,不搞封建迷信。这回据说连着两年走背运,终于不得不信了,还信得轰轰烈烈的,昨晚找的大师批命,今天就各处发消息,要聘这个坐床女。老黄,你的福气真的到了!”
黄康成冷笑,心想,瞧瞧,越说越离谱了。原本不信命的老板忽然信了,昨晚刚找的大师批命,今天你这电话就打到我这儿来了。
还说不是在骗我?
他一边假意应付着老吴,说这就带着两个女儿上火车,一边快步上楼,冲进林悦莹屋里翻找钱和证件。
老吴那边绝不能回,回去之后不一定会遭遇什么。为今之计,只有逃之夭夭。
他从来不让林悦莹手里有余钱,这时候却有些后悔。
他所有的钱都留在车队那边,现在眼看着拿不回来了。
如果他平时能多给林悦莹留点钱……
不,还是不能多留,钱多了,心就野了……
林悦莹这里,应该还有一千多块钱,是他上次回家留给她的……
黄康成拉开了林悦莹藏钱用的抽屉,对着空空如也的抽屉目瞪口呆。
这败家娘们儿——
一千块钱,两天就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