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蒙醒过来,四周没有元宝树,只两卷绯色纱帘,她想到梦里的金山银山,不由感到怅然若失。
幸好手镯安安稳稳戴在腕上,徐蒙爱惜地摸了摸,使劲一拔,镯子纹丝不动,手腕却勒的生疼。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从案台上取了头油,往腕上抹了些许,使劲一摞,手镯终于滑脱出来。
她把手镯装进盒子里,再放进储物戒指中,重重保护下,这才安心。
星际时代,这红玉手镯可是价值连城的文物啊。
——
生日宴后,徐蒙专心经营面馆,顾延为了秋试一事忙碌,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两月。
八月十五,本是中秋节,祈福日,然而华国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八月初太子顾盛昭病情急转直下,直至十五,已是命悬一线。明皇震怒,太医院噤若寒蝉,唯恐太子暴毙,前朝后宫,惧是凄风惨雨。
然而事情不过一日,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转机。十四日夜间,李相连夜入宫,向明皇引荐一位苗疆名医,据传有起死回生之大能,又以自身性命担保。明皇无计可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不想苗疆名医果然实力超群,太子喝下药丸后,不过半个时辰,咳血之症渐消,气息渐长,有好转之态。
十五日晨间,本来出气多进气少的太子竟然睁开眼,嘴唇哆嗦了下。虽仍旧不能言语,但观其面目神情,身体颓然之势已然转圜。
明皇大喜,重赏苗疆名医以及李相。谁料午后,明皇不知听到什么传言,勃然大怒,将五皇子极其党羽昭入太极殿,随后又打入天牢。
至此,五皇子党派倾颓,□□一枝独秀。
——
明皇为替太子祈福,广开科举,将三年之期的乡试会试提前,定于今秋举行,甚至破例等乡试放榜后,再提前进行会试,以此广招人才。
顾延本来只能参加乡试,如今连会试都可放手一搏。
为了准备会试,顾延读书愈加刻苦,徐蒙一天里,往往只有晚膳能见到他。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九月中旬,桂花飘想时节,乡试终于开始了。
顾延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在读书一事上本就天赋禀异,加上策论考治水之事,他在洛安看过黄河决堤,百姓流离失所,饥荒遍野之状,因为亲身经历,所以写起文章来切中要害,真情切意。
乡试放榜时,顾延排名第五,成绩斐然。
十月中旬开始会试,地点就在燕京,顾元彦自幼爱文,早些年也通过会试,拿了十一名,是皇家里难得的文武全才,没料到儿子顾鲲,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令他倍感失落。
得知小儿子顾延报考乡试时,他倍感欣慰,多次与顾延谈经论道,后来顾延取了名次后,他特意请了与自己同年科举的状元郎——李相来指点顾延。
其中深意,可见一斑。
李相为清嘉三年状元郎,少有大才,数十年与诗书为伴,又在朝中浸淫多年,学富五车又世故圆滑,哪里是初入世故的顾延所能比拟。
顾延与他交谈一番,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原这官场上,科举出身是敲门砖,手段与机巧才是平步青云的无二法门。
而李相见顾延俊秀斯文,举一反三又谦虚少言,不免多了几分好印象,觉得配自家掌上明珠也不枉了。
准备充分加上天资过人,顾延过五关斩六将,最终博了个第七名。
天下之大,才学出众者数不胜数,顾延以十七岁之龄,初入考场,便得此佳绩,已是不俗。再加上他身份特殊,刚被恒王寻回来不久,一时间在燕京街头巷尾,话题度高居不下。
恒王对顾延的名次很是满意,甚至在王府摆了宴席,请了一帮至交好友前来庆贺,也算彻底公开了顾延身份。
——
历来会试之后,考中的贡生都要参加鹿鸣宴,同时,请朝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博学大儒前来主持宴会。
太子大病初愈,明皇为了庆祝,顺便给太子去病气,有意将鹿鸣宴办的盛大些,特别将地点定在了薛侍郎府的香桂园。
薛文远曾为太子少傅,又是东阁大学士,因而派他主持鹿鸣宴。
徐蒙自顾延参加会试起,一颗心便提了起来,七上八下,紧张的像自己上场考试似的。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要感叹为母的不易,星际时代入学考试,总会见到无数飞行法器,家长陪同孩子一起进考场,然后焦心巴肺地等在外面。
她那时还不理解何必如此紧张,如今才感同身受。
至于考状元一说,她只是随口一提,激励顾延奋发向上罢了。没想到顾延倒真的争气,一下给她拿了第七名。
看着顾延耷拉着眉,有些沮丧的样子,徐蒙给予了张牙舞爪地鼓励——一个熊抱加蹭脸。
“阿延真棒,考的这么好,我要把这个宴会邀请函裱起来。”徐蒙拿着那张大方雅致的正红色邀请函,仿佛看见金光灿灿的元宝般,双眼放出喜悦是光彩。
顾延本来还有几分失落,见她不加掩饰,出离兴奋的表情,心中纠结烟消云散。又听她要把邀请函裱起来,不免感到一阵难为情,脸色烧红。
“阿延,过两日就是鹿鸣宴了,你可想好穿什么了?”徐蒙抱着邀请函欢天喜地一把,突地转过身看向顾延,乌溜溜的眼瞳像是两枚黑珍珠,目光温柔又亲和。
“没有。”顾延被她的目光看的脸色愈红,老老实实道。
“就知道你面皮薄,不会考虑这些,喏,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噔噔噔。”
徐蒙一溜烟跑到衣橱旁,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捧出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又飞快跑回来。
她笑了笑,献宝似的将衣裳抖开展露于顾延面前,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日光映入纱帘,落在新衣上,泛起耀眼的银光,顾延感觉眼前红光阵阵,瞳孔止不住微缩。
待那一阵刺眼的红光过去,顾延又眨了眨眼,这才渐渐看清了那件红色新衣模样。
看清衣上细节时,那张俊秀冷凝,古井无波的面上,出现了微不可察的错愕。
徐蒙没有错过他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错愕神情,低头看了看手中衣裳,不解地问,“阿延,你不喜欢吗?”
——
徐蒙为了给顾延庆贺,早两月就准备好了衣裳,按星际网络上最流行最时髦的古装款式做的新衣。
那件新衣是正红色直裾,用的巴蜀锦缎,上面锈着银色鹤纹。白鹤展翅欲飞,曲颈向天,姿态昂扬,正是吉祥喜庆的好兆头。为了突显顾延的好身段,还特别配了条墨色腰带,别出心裁地别了两条银色流苏。徐蒙想着,这样行走间,光影交错,必定风采照人。
难道,她的审美太过超前了,阿延接受不了?
“不是,蒙姨,这衣裳很是漂亮,只是我会试不过第七名,鹿鸣宴上穿的如此华丽,委实有些招摇。”顾延解释道,心说,那衣裳如此红艳,穿着不像去赴宴,倒像是去成婚。
“说的也是,我没想太多,这件不成,我还有备货。”徐蒙凝神想了片刻,忽然记起自己为了顾延生日,做(各种人帮忙)了几件衣裳鞋袜做礼物,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徐蒙将红衣收好,很快又拿来一件月白色长裳,下摆有泼墨山水印纹,十分淡雅冷清。
“怎么样,这件可还入眼?”徐蒙嘴上谦虚,心中却十分自信,这件衣裳布料可是星际时代出品,看着薄,实际上冬暖夏凉,又漂亮又实用,她买的时候花了不少联盟币呢。
“这件确实不错,大方雅致,既不黯淡无光又不会太过扎眼,参加鹿鸣宴再好不过了。”顾延看了之前那件光华熠熠的锦衣,心中已不抱什么希望,不想徐蒙这次拿出来的新衣确实合体,不禁夸道。
“那是,这衣裳颜色浅,正配你的气质。”徐蒙扬眉笑了下,自得显而易见,“阿延,你去换上我看看,若不合身,赶快改改。”
“……也好。”顾延犹豫片刻,绕去内室,看着徐蒙摆满大小桌安的衣裳用具,心中暗叹一声,除去外袍,换了新衣。
他很快从内室出来,少年身形秀颀,肤色如玉,合着月白长裳,更显得风骨卓然,俊美清隽。
徐蒙看着换上新衣的顾延,略有失神。纵使日日相见,她也不免为这样世间少有的丽色惊艳,不过她只有欣赏自得之心,很快便回过神来,赞叹道,“阿延,你穿这衣裳,真是好看,你动一动手脚,看有没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
“正好。”顾延依言活动手脚,衣裳正是合身,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窃喜来,蒙姨对他,还是最为用心的。
“那就好。”徐蒙将另一套黑衣一并叠好,装进袋子里交给顾延,“这几日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科考一事,不必急于一时。”
“蒙姨。”顾延看着徐蒙眼下青影,猜到她是担忧自己晚上没睡好,心中感动之余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心疼,犹疑良久,终是轻声道,“你也注意休息。”
那声音像是被什么压折了,尾调低下去,几不可闻。
徐蒙点点头,看着顾延,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又带了些许不舍。这孩子已经长大了,长成一个正直向上的好孩子了,她也算功德圆满,该回去了。
罢了,再等等,待明年三月殿试后,她再回去也不迟,事情总该有始有终。
在徐蒙的想象中,殿试后顾延便会定亲,而定亲代表了男孩责任心的长成,成家立业后,怎么也不该黑化了。
——
贡生翘首以待的鹿鸣宴终于在十月二十八拉开序幕,此次宴会,因着女客众多,分东西两席。
男客居东,女客居西,宴会结束后,还有斗文赛,届时男女同赏。
徐蒙对这种比文斗武,穷极无聊的宴会没兴趣,待在家里和珍珠琳琅学绣花。
鹿鸣宴上有不少与徐蒙同龄的优秀男子,或许徐蒙一个不慎,就和哪个看对眼了。顾延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徐蒙提出与他同去,谁知前天就听到她拒绝,虽然知道不对,心中仍是松了口气。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去参加这种任人品评,沽名钓誉的宴会。
可……
顾延最终和恒王一同去了鹿鸣宴。马车上,恒王看着儿子日益俊秀的姿容,联姻的想法再度浮上心头,怕顾延不知轻重,提点了他几句。
“延儿,待会宴会上见到李小姐,必定要谦逊守礼,不可冷脸躲避,怠慢于她。”
他的声音低沉,有敲打威胁之意。
顾延没搭话,他撩开车帘,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自厌之意。原先他以为科考能改变他的命途,如今想来,在顾元彦这类上位者眼中,他不过是任人置喙的棋子罢了。
身处下位,本就是错。今日去鹿鸣宴,当真是自取其辱。
——
侍郎府中,金桂飘香,仆人端着菜肴,顺着青石长阶向下,陆续到了前院的香桂园中。
此时不过巳时一刻,离开席时间尚早,但府中已是人潮涌动。
薛绿萝和丫鬟笙儿玩花绳,昨夜睡的晚了些,结果今日便睡过了头。赵氏来春生院时,她正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着,绯色中衣掀起一角,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
只是那姿态,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实在叫人望而发怵。
“萝儿,快起床梳洗,待会那些贡生都要来了,你这般打扮举止,有谁会看中你。”赵氏狠下心肠,掀开被子,将睡的迷迷糊糊的薛绿萝拉起来。
薛绿萝一睁眼,便被母亲滔滔不绝的婚嫁之言扰的头昏脑胀,她拿起绣枕压上脑袋,很快又被赵氏强硬地扯开。
“娘亲!”薛绿萝眉头紧皱,忍无可忍地吼道。
“阿萝,你不起来也行,待会你父亲来了,有你受的。”赵氏见女儿软硬不吃的无赖样,只得拿出定海神——薛文远来降服她。
“我马上起来,娘亲,千万别告诉父亲。”薛绿萝想起薛文远的凶残手段,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再不敢撒娇卖痴,手脚敏捷地奔下床。
挽了个随云髻,淡淡敷上脂粉,换上李氏备好的绿罗裙,薛绿萝对着铜镜转了一圈,觉得今日自己姿容甚美。
赵氏看着女儿安静时的模样,满意地颔首,萝儿只要不说话不动作,看着还是赏心悦目。
“待会看母亲眼色,见到中意的郎君,万不可胡言乱语,失了规矩,记得了吗”赵氏实在不放心女儿,再三叮嘱道。
“记住了。”薛绿萝随口应道,心中却暗暗腹诽,这世上,哪有比自己相中的小郎君更好的少年郎了呢,若不是他,她才不愿嫁!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后面阿延会穿鹤纹红装给女主脱(划掉)看呦~
不要抱有任何有色期待(顶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