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澜走了,他似乎就是为了说这些事而来,说完了,就离开了。
四周再次陷入死寂,空洞洞的。
脖子有些酸痛,我转了转,长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那头发脏乱不堪,泥浆布满,爬满了白色的虫子。
那些虫子时不时地咬在我头皮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就这样了吗?
没有任何希望。
被长久地关押在此。
暗无天日。
我想起了阿黄,它蜷在沈月云身边,睡得那么安稳。
回裳既已叛变,那么,它呢?是否逃离了出去。
还有沈月云,她中的毒可有解开。
吴克都来了几次,每次都打得我遍体鳞伤,昏厥过去。他似乎笃定我逃不出去,乖乖地告诉他有关钦宗宝图的事情,所以,变换着各种各样的方式羞辱我。
李东澜也来了几次,每次都是在吴克都离开不久,他小心翼翼地,带给我一些吃的,以至我不被饿死。
他原本想带药给我,但害怕被吴克都发现。而我也懒得猜想他的目的,只要带了,我就吃,不闻不问。
有天,吴克都终于愤怒了,他让人将我从水牢中吊起,只有脚陷在水中,全身的重量都承受在双臂的锁链上,手臂顿时撕裂一般。
我分不清脸上的是汗水,还是血水。
我只是看到吴克都狰狞狠厉的表情,在我眼前无限的放大。
我又陷入了恍惚中。
那个月夜。
那个将苍茫深深刺入自己身体的汉子。
那个笑着,要送我女儿红的人。
他说,十二年的女儿红。
最醉人。
……
“你醒啦?”李东澜的声音传来。
我费力睁开了眼。
他手里捧着一坛酒,开了封,酒香飘了过来,醇香甘甜。
汾酒。
十年以上。
“我就要走啦。”
“你早该走的。”
李东澜没说话,他就着坛子喝上一口,深吸口气,将酒坛抛给我。
“北方战乱,我们李阀一些物资、人力,接连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我必须过去,稳定人心。”
我咬牙接住酒坛。
喝上一口。
酒香沁人。
李东澜笑了笑,“小九兄弟,你都不祝我一路顺风吗,怎么着这些时日都是我照顾你,如今连酒都带来了,一句‘谢谢’不过分吧。”
我瞥他一眼,继续喝酒。
“你不会以为我跟他们一样,他们唱白脸,我□□脸吧。”
李东澜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郑重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也或许再也不见。李某深知,大丈夫立于天地,有所为有所不为。某自小佩服付老前辈,即便身为刺客,却深谙狭义之道,小九兄弟,虽李某能力有限,不能救你出去,但他日若你脱困,李阀必扫榻迎客、护你周全,还望小兄弟保重。”
李东澜走了,彻底离开了。
四周再次恢复寂静。
酒大口大口地落入嘴里,顺着脖子流下。
不久,就剩下空酒坛一个。
我咬着酒坛,沉默了许久。
“嗵”的一声。
酒坛从口中松开,落入水池之中。
浑浊漆黑的水,咕嘟咕嘟,一会就装满了酒坛,坛子一沉,沉入池底,再也望不见了。
又过了些时日。
吴克都不再下来。
他派了两名弟子,守在地牢入口那。
地牢比上面要冷上很多,那两名弟子刚下来,一时不适应,冻得来回走动,搓手跺脚。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其中一个抱怨。
另一个道:“行了,也就几日功夫,最近外面不□□生,死了太多,渗人。你说这打仗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在北边,怎么就突然到南边了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昨个儿,那金国小王爷还与少庄主喝酒,也不知道在合谋些什么。”
“住口吧你,祸从口出,知不知道,少庄主的事你还想参合,啥时候脑袋掉了,就知道厉害了。”
“我这不就私底下说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好了,好了,不说总成了吧,瞧你那胆小怕事的怂样。”
“我胆小也比你稀里糊涂掉了脑袋强,主子的事是咱们能念叨的么?”
……
两人说了一小会话,就开始喝酒。
你一杯我一杯。
喝得醉醺醺的。
之后,就听到了接连不断的鼾声。
“啊呜——”
地牢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有些熟悉。
我顿生警惕。
就见一个黄色的影子从牢门那钻了进来。
是阿黄。
它脊背上背着苍茫,站在了水牢边,看着浑浊乌黑的水池来回走动,不知怎么过去。
“汪!”
它冲我叫了一声。
“什么声音!”守门的一位似乎发现了什么,“哎,醒醒,醒醒,有动静。”
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有什么动静,大哥,这是水牢,楼里最坚固的地方,能有什么动静?还让不让人睡了。”
“别睡了,我真的听到声音,好像是狗叫。”
“你幻听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庄主最讨厌狗了,楼里又哪来的狗叫?玩我吧你。”
忽然,
“啊!”
“啊!”
两声闷叫。
再无动静。
周围寂静地可怕。
就在此时,一个白衣身影闯入我的视线。
依旧是苍白的脸,消瘦的身体,显然毒还未解。
她背着那只琴盒,走到牢门前停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我问沈月云。
要知她身中剧毒,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沈月云哼了一声,冷冷道:“我本不想来,可你的狗一直在叫,忒烦人。”
阿黄似乎知道沈月云在说它,“汪汪”了两声,强烈表示不满。沈月云不与阿黄计较,她手掌放在牢门上,暗施内力,顷刻,牢门打开。
她推门进来,瞅了一眼缚在我四肢上的锁链,皱了皱眉。
此锁链乃百年寒铁打造,甚为坚固,普通兵刃根本无法伤害分毫,更妄图打开。她若想要凭借双手扭开,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我此时,手臂酸痛,已然没了知觉,只是凭借着意志,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汪!”
“汪汪!”
阿黄急的直叫唤。
它围着沈月云不停地转圈,转一会,叫两声,转一会,叫两声,恨不得抓耳挠腮。
我知道了阿黄的意思。
它是说苍茫。
苍茫乃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刃,在兵器榜上位列第九,与杜柯手中的飞鸿剑齐名,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它是付俞生送与我的。
天苍苍,野茫茫。
“苍茫。”我费力地张口。
“什么?”
“阿黄,苍茫。”
沈月云明白了,她蹲下身,取下阿黄背上的苍茫,拔剑出鞘。
寒光一闪。
“噌噌噌”几声。
哗啦,锁链断开。
与此同时,沈月云飞身而来,抱住即将落入水池的我。再一个翻转,用力一蹬,落在空地上。
她随即收剑入鞘,将苍茫递给我,说:“我功力还未恢复完全,那些守卫指不定什么时候醒来,我们赶紧离开。”
说罢,她半扶着我往地牢外走去,阿黄跟在我们身后,摇着尾巴。
就在我们快要走出地牢的时候,突然一阵铃响,打破寂静。
紧接着传来嘈杂的声响。
“有人闯入地牢!”
“守卫何在!”
“保护小王爷安全!”
“走水了!”
“走水了!”
“赶紧来人救火!”
……
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甚为混乱。
东边好几处,大火燃烧,灯火通明。
我们趁着混乱,乔装成楼内之人,与他们一起前往火灾之处。
“跟我来。”
沈月云走在了前头。
就见她三拐两拐,便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换上这些。”她拿出一些黑色衣服,布料防水,瞪了我一眼,“转过头去。”
我们分头换好衣服。
沈月云才告诉我,凤凰楼戒备森严,今晚只有一条船舫从凤凰楼离开,我们只能附着船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