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不到,车马抵达边塞大营。
而前来交接的将校不是旁人,正是陆绎。
“姬兄,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陆绎一身银白将校冠服,原本就俊美的相貌,此时更添七分英勇豪迈,着实英姿飒爽。
姬云眉头蹙起,却是不解道:“这怎的好好的京官不做,反倒是跑到这边关受苦来了?”
“大丈夫志在四方,当是要建功立业!”
姬云没好气白叱道:“说人话!”
“嘿嘿,有两方面缘故,现在来这儿可要比在京畿安全多了!”陆绎嘿然笑道。
姬云凝眉片刻,舒展问道:“莫不是山东豪族的军伍兵临城下了?”
“想不到姬兄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
陆绎调笑一句,而后将姬云拉到一处偏僻角落,顿首道:“不错,山东豪族勾结响马,举兵谋反,短短不到一月时间,便已经打到了许昌,如今内忧外患,人心惶惶啊。”
“朝中那些武将莫不是吃干饭的?”
话刚出口,姬云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吸。
陆绎笑容消散,脸色也是阴沉下来,顿首道:“天下武将六成出身山东,其中不少对我大晋忠心耿耿,但是也怕万一。我到此领兵的第二个原因便是于此,朝廷将边关大小出身山东的将领全部替换,抗命将领,可以先斩后奏。”
姬云也顿时恍然,要不是朝廷实在武将可用,也不会派一个十六七的少年统领军伍。
“相比之下,如今塞外天寒地冻,更为尤甚,若是再有战事也是等到明年初春了,相比晋京还是安全许多!”陆绎喟然道。
“咳咳咳……”
不知何时,袁琦悄然出现在二人身边,朝着陆绎扫了一眼道:“陆小子,你爹将你放到这边塞,可不是让你来保平安的!”
“袁前辈!”
昔日袁琦在先帝未登基之前,在其府邸当差,和陆太保是故交,自然也认得陆绎。
见袁琦手中绢锦上带有丝丝血迹,陆绎也是心中一紧,忙道:“袁前辈,这军中尚有几位医术看的过的郎中,我……”
“不必了!”
袁琦摆手打断,而后一脸平淡道:“你爹让你在此一方面是磨砺心性,一方面是让你身上有些战功,年纪不大,官职不小,对你有害无益啊!”
“晚辈受教!”陆绎一脸谦虚,朝着姬云打量,眼中闪烁一缕精芒,“袁前辈,不知晚辈可否和您借个人?”
闻言姬云嘴角微微抽搐,心中便有几分猜测。
袁琦略显浑浊的眼睛扫过姬云,难得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怎么,你想把他借走?”
“正是!”
陆绎顿首道:“姬兄的手段,我可是深有体会,若是姬兄能在身边帮我,我看休说抵御牧野和戎狄,便是将二者打回塞北也不是什么难事。”
“呵呵呵……此事我倒做不了主,这四十万两军饷运抵这里,这一趟镖也就结束了。姬小子和我北威镖局的契约也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就不是我北威镖局的人。”
袁琦发出几道干笑,意味深长的朝着姬云看了一眼,“姬小子,这留与不留,你自己决定吧!”
……
自从换上军士巾服,姬云就是一副阴气沉沉。
“姬兄,你要是喜欢,咱俩换换,你穿我这身将校冠袍服,我穿你那身军士巾服!”陆绎上下打量着姬云,脸上笑容多有几分戏谑之意。
姬云没好气白了一眼陆绎,喟然道:“我人都给你留这儿了,还不给我说说都是什么情况。”
“你别急,正要和你说呢!”
陆绎着令下属从营帐中离开,取来交椅让他安坐,这才开口道:“现在边关三十万将士不减,分做六营,每营五万。两营之间相距五十里,咱们所在的便是南营……”
“能不能说点重点!”
陆绎悻悻一笑,摸了摸下颌这才开口道:“目前总体来说有粮有钱,可以轻松熬过这个冬天,但是兵卒不精,装备低劣。”
“那等来年一开春,你这个营不是会被轻松吃掉?”
陆绎脸上流露出一抹无奈,苦笑道:“这我有什么办法?精锐要么被抽调回京,要么被其他营分走了。我来的时候只剩下这一营老兵油子,战斗力不比其他五营吧,还好吃懒做,每天光是拉走的夜香都有十几辆车,等来年初春……”
“等等!”
姬云忽然出声叫住,“你说光是每天拉走的夜香都有十几车?”
“那你以为,你不当将军,自然也不用管这五万将士的吃喝拉撒,这大冬天那些老兵油子整天想着法不训练,吃的又多,排泄的自然也多。夜香拉到三十里外一个小湖,现在那里可是臭气熏天,只要靠近一里,保管你死的心都有了!”陆绎不以为然道。
姬云追问道:“你刚才水装备低劣,那是怎么回事儿?”
“咱来的晚,我们营分得的都是磨损程度极高的兵械,就说那杀猪的砍刀,还得在猪脖子上多蹭两回才能拉开口子!”
“咱们没有打铁匠么?”
“有倒是有!”
陆绎深吸口气,长长呼出道:“不过杯水车薪啊,不说弓箭,便是能在来年初春将一半的兵械修补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姬云微微顿首,眼睛眯起,陡然间眼前一亮,再次问道:“你知不知道武威郡的那口怪井?”
“你说那口冒黑水的那口井?”
陆绎挤了挤眼,朝着东南方指去,“就离这里不远,不过二十里路,怎的,你想做什么?”
姬云脸上流露出一抹瘆人的怪笑,“嘿嘿,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啊?”
“不可说,不可说!”
姬云故作神秘,同陆绎相视片刻后道:“不知道你敢不敢赌一赌?”
陆绎面露疑惑,不解道:“赌什么?”
“拿命赌!”
姬云声音陡然一沉,在沉默片刻后道:“要么株连九族,要么….”
见其这副神态,陆绎便是知晓他又生出什么鬼点子,经不住心中好奇,顺着问道:“要么怎么样?”
“封狼居胥!”
四个字在陆绎脑海炸响,他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良久只觉得唇干舌燥。他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疑惑……
两个月后,中军大帐。
此时主位上坐着一身着将服的威严中年,此人正是刚刚到任的征西大将军允塘,在他的左右站着列十几位全副武装的将校,神色肃穆庄重。
“带上来!”
允塘一声令下,便见两个军士押着一白袍小将从大帐中走入,将之按到在地,面向主位。随之冷声喝道:“陆绎,你可知你这两个月都在干些什么?”
那白袍小将正是陆绎!
“大将军,我做什么我自然知道!”陆绎不卑不亢道。
“你知道?”
允塘声音低沉,宽厚的手掌拍在桌案,发出‘啪’的一道闷响。“你将南营兵器熔炼,倘若有敌人来犯,你难道让将士如何应对?”
陆绎不以为然,冷眉朝着两侧众将扫去,反驳道:“大将军,你刚刚到任,你不知我南营将士手中兵刃便是杀猪都要多割五六刀,拿着那中兵刃,倒是不如赤手空拳有用!”
“大胆!”
允塘眼睛微微一眯,他自然是听说了,这陆绎来到这西北军营,手下兵无好兵,刃无好刃。“那你令将士开挖壕沟,将夜香倾倒其中,使得军营臭气熏天,又是那般打算。”
两侧将校闻言也是不由得发出阵阵嗤笑。
陆绎眼睛微微一眯,冷哼道:“大将军,我愿立下军令状,只消敌军来犯,我不伤一兵一卒,叫对方有来无回,倘若有半个人活着,我这颗脑袋便割下来给大将军当做夜壶!”
…….
半月之后,牧野和戎狄的骑兵穿越南营十里之外的沟壑之地时,随之陆绎轻描淡写的抬手一挥,大晋军士射出一拍火箭,准确地落在被掩盖的壕沟上。
火焰先从壕沟蔓延而起,随即地面开始颤动。随着第一道冲天巨响,无数指头大小的钢钉从壕沟内爆射而出,黑色的液体遇火熊熊燃起……
若干年后,当大晋史官编写冠军侯陆绎的成名战时,他们不知如何描述这场惊世之战,只是用了极为简单的描述。
岁在丁丑,战事正月,黄阳城外五十里处,地涌金莲,烧杀十万骑,尸骨无存。牧野、戎狄闻风而丧胆,冠军侯引兵而追,俘虏五万余。登狼居胥山筑坛祭天,已告成功之事。此一战后,牧野、戎狄百年无有敢近大晋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