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元节,可惜老天不听民众的祈愿,大雪依旧在洋洋洒洒,银装素裹,就是立春了也抵不住风雪。
谢闲臭着脸坐在马车里,身旁的楚景行陪着笑脸。
谢闲是根本就没打算去参加国宴,也不想看见那位姐夫皇帝。
可楚景行这臭小子刚出护国寺的时候还跟他哭唧唧,说要找自己老爹报仇,这才回宫几天就被反间了?
楚景行小心翼翼地试探:“舅舅,您都三年没进宫了,就不想再看看母后昔日居住的寝殿吗?父皇承诺,只要您去参加国宴,就恩准您进太庙为母后为外祖父、祖母敬奉香火。”
谢闲面上波澜不惊,眼眸低垂,但心中一动,自己真的被那位吃的死死地,自己可以不受任何的诱惑,可爹娘,姐姐却是他的命门。
“况且此次国宴,除开东齐六皇子,其余三国的使臣点名要见您。”
谢闲神情怪异:“我是清风楼里的小倌吗?还点名见我。”
楚景行讪笑:“您没在边疆坐镇,自梁齐之战结束后,他们再没见过您,心中自然猜疑忐忑。”
谢闲冷笑:“他们是想看我有没有下地狱,镇国侯府有没有倒,可我偏偏不如他们意。”
楚景行沉默了一阵,他低下头声音不太好:“舅舅,北燕想将那三公主嫁与父皇为后,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谢闲一怔,他怎么忘了,那位虚情假意的这么多年也没有立新后。
“他如何说?”
“父皇让三公主现在京中世家公子里挑心喜得,他还需要在多考虑考虑,立新后是大事。”楚景行小声嘟囔,“我不愿他立新后……”
“唉。”谢闲叹气,他抬手想要揉一揉楚景行的脑袋,结果手住了个空气,他面露尴尬。
楚景行一见,连忙将脑袋凑到谢闲骨节分明的手底下。
谢闲趁势拍了拍:“国不可一日无后,中宫之位已空悬许久,是该立新后了。”
其实,谢闲一直都不明白,那位到底对他姐姐是什么感情,说情薄,倒也确实为了姐姐五年没有立新后,道情深,姐姐的薨逝真的就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吗?
人心难测,可最难摸透的便是帝王之心。
马车顶着风雪,缓缓进了红墙绿瓦。
楚景行掀开帘子,朝窗外望去,上元佳节,整个京都最热闹的反倒是皇宫。
宫女太监们行色匆匆,手里端着各式各样布置国宴的物品。
“舅舅,我们先去见父皇。”
“我可以不去吗?”
楚景行摇头,咧嘴一笑:“不行。”
谢闲抬手揉了揉眉心:“那出门前你阻止我带佩剑是个错误的决定。”
“不,让您不带才是明智之举,这是为你我,甚至整个侯府上下的性命着想。”楚景行道,“且就算您就算带了佩剑,殿外的侍卫也不会让您带进去。”
谢闲瘪了瘪嘴,凯旋那次他对那位动了剑,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谢闲拿着手杖下了马车后,便和楚景行在领路太监的带领下,冒着风雪,穿过长巷越过长亭,一路走到承乾宫。
路上不乏遇到些新进宫没见谢闲的宫女在偷偷讨论他。
“那位是谁家的公子?模样长的可真俊。”
“没见过,依着那通身的气度想必家世也不低。”
掌事宫女敲打她们的头,呵斥:“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干活去!”
“姑姑,您知道那位是谁家的公子吗?”宫女对掌事宫女笑道。
掌事宫女望向远处风雪落满肩头的谢闲,笑道:“那是镇国侯,谢闲。”
“原来他就是谢闲啊!难怪气度不凡!”
“好了,别一个个的犯花痴,赶紧干活!误了时辰,可饶不了你们!”
“是。”宫女们弯着腰小跑走了。
掌事宫女还站在原地,感叹:“没想到还能再宫里见到镇国侯。”
谢闲和楚景行到了承乾宫门口,他们脱下了身上的狐裘递给一旁等候的太监,让他们拿去清理。
然后谢闲和楚景行便进了承乾宫,幸好承乾宫的炭火烧的足,不然离了狐裘的谢闲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倒下。
这个天儿,真是太冷了。
年近不惑之年的梁帝,坐在高高的上位。近年梁帝虽还保持着英俊的面容,可病态尽显,和谢闲一比,两人竟是不分伯仲。
梁帝从谢闲踏进来的第一步,视线便从谢闲身上移不开。
都说楚景行肖其母敬孝安皇后,可最与敬孝安皇后最相像的还是谢闲。
“儿子,请父皇安。”楚景行和谢闲走到大殿中央后,他便跪在地上给梁帝请安。
而谢闲却如劲松般站在大殿之上,一动不动。
楚景行见谢闲半晌没有给梁帝请安的意思,便冒死扯着谢闲的衣摆:“舅舅,请安!”
谢闲眉眼一皱,微微弓腰:“臣,谢闲,给陛下请安。”
站在梁帝身后的福延大监,声音尖细:“镇国侯,见到陛下还不下跪?”
谢闲眉眼低垂,无动于衷。
梁帝略微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摆手:“罢了,你们且先退下,三年不见,朕要与镇国侯单独叙旧。”
“是。”
待众人退下后,梁帝看着谢闲,缓缓开口:“已有三年不见衍之了,镇国侯府的门比这宫门还紧,朕想进去都不行。”
谢闲双手杵着手杖,平淡:“臣病重卧榻已久,不知陛下亲临,未曾远迎,请陛下降罪。”
“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梁帝摆手,看着谢闲,“衍之还在怨朕?”
谢闲垂眸:“臣不敢。”
“呵呵,你哪有什么不敢的?当年可差点取了朕的性命。”梁帝缓缓笑道,双眼微眯,危险的看着谢闲。
“当年是臣莽撞了。”
谢闲神色一直平平淡淡,梁帝仔细端详,想从中找出点别的情绪,可谢闲叫他失望了,他道:“衍之莽撞,可若重来一次,你却还是会提着沾满鲜血的长剑闯进这承乾宫,将剑刃指向你的君主。”
谢闲刚要开口,梁帝话锋便一转。
“衍之觉得北燕的厌璃公主如何?”
“灵动朗迈,终温且惠,婉如清扬,宜室宜家。”谢闲将潇桦对那厌璃公主的评价,说了出来。
梁帝笑道:“那朕不妨为你与厌璃公主赐一门亲事。”
谢闲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臣万死不敢受。”
“因为国师?”梁帝道,“你身为镇国侯府的侯爷、玄策军统帅,你若出了意外,何人来继承镇国侯府的荣光?”
谢闲闻言抬起头,幽黑的眸子波澜不惊,想是在看着梁帝,眼神却又十分涣散:“陛下觉得日后,大梁还会需要这个侯府的荣光吗?”
“换句话说,陛下您还希望有这个镇国侯府存在?恕臣斗胆猜测,您不想,您不想有一个可以危及您统治的镇国侯府存在。既如此,臣不娶妻生子,岂不美哉?”
谢闲直接是将话挑明了说,他道出梁帝心中所想,他不惧梁帝,也不惧天子之怒,梁齐之战之时,他承受的天子之怒还少吗?
梁帝捂着胸口,面色痛苦,显然是被谢闲气到了:“你!你!”
一旁的福延连忙给梁帝顺气,梁帝这才慢慢舒缓起来。
“陛下好意,臣心领了,但这门亲事,请恕谢闲不能接受,陛下还请为公主另聘佳婿。”谢闲微微弯腰行礼。
“咳,咳。”梁帝咳嗽缓了下来,声音沙哑道:“既然衍之拒绝,那不妨顺厌璃公主心意,让她嫁于国师为妻。国师虽为出家人,但身为大梁子民又是臣子,朕相信国师不会同衍之一般拒绝。”
谢闲瘪嘴心想,不拒绝你他就不是寂悯!
梁帝对他不耐烦的摆手:“罢了罢了,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谢闲后退几步,再转身拿着手杖慢慢向承乾宫的大门摸索过去。
他刚走几步,就撞上了人,他体弱竟被一个女人撞到踉跄了几步,而后被浓重的安息香萦绕,耳边响起寂悯冷若冰霜的声音。
“没事吧。”
谢闲头晕目眩的微微靠在寂悯身上,低声:“无碍。”
随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你是瞎吗?没看见本公主吗?”
“厌璃!休得无礼!”北燕晋王呵斥自己的妹妹,“赶紧对镇国侯道歉!”
北燕三公主被兄长呵斥,心不甘情不愿的正眼望向谢闲,惊为天人,喃喃:“公子便是镇国侯谢闲?”
谢闲勾唇一笑:“臣见过北燕厌璃公主。”
厌璃公主绞着手帕,含羞:“厌璃方才冒犯了,还请侯爷见谅。”
厌璃公主以小女儿姿态望向谢闲之余还时不时瞥几眼一旁寂悯。
谢闲颔首:“是谢闲让公主受惊了。”
“怎么会。”厌璃公主娇羞的跺了跺脚,随即望向高位上正在津津有味看戏的梁帝。
她朗声笑道:“尊敬的南梁陛下,您让我且先自行选择驸马的诺言可还作数?”
梁帝颔首:“自然,朕从不食言。”
谢闲腹诽,你不食言?那以前那些承诺都被狗吃了!
晋王连忙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皇兄你别管!”厌璃公主对着谢闲和寂悯含羞笑道,“我可否谢家食,国师府宿,二夫侍一女?”
寂悯、晋王:“……”
“咳咳咳!”谢闲和梁帝一同被这惊人之语给惊吓的咳嗽出声。
谢闲:“……”这公主……想的可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