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累积的话,这一时半会儿竟还说不完。”
谢闲无奈的笑了笑,他再次给两个灵位叩了三个响头,而后从地上颤巍巍地爬起来。
“好了,不说了。”谢闲抽了抽鼻子,坦然自若,“我如今的身体……说不定我们一家很快就可以团聚了,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聊。”
谢闲掸掸身上的灰,他找不到手杖,便用手探索前路,他慢慢的跨过一个又一个高地不一的门槛,推开太庙大殿的大门。
若是他看的见,定能看见,花期到了,红梅开的很是灿烂,仅凭一点火红便点燃了整个冬日尾声,冬春交替,柔和的春风带着红梅花瓣,慢慢飘落在树下的那抹白影上。
寂悯持着白玉佛珠,秉着佛礼,红梅花瓣三三两两地落满他的肩头,温和不刺眼的阳光透过红梅形成一块块格外好看的光斑,映在他如高岭寒松劲挺修长的身姿上,寂悯回头向从大殿门口望去,春风带起他的衣袂翻飞。
一袭黑衣小心翼翼探前路的谢闲便撞进了他的眼眸之中。
谢闲踉踉跄跄走的极慢,寂悯逆着光向他一步一步走去。
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常年冰冷的声音中带了些柔和:“谢衍之,我来接你回家。”
谢闲一愣,自己没有想到他会来。
谢闲莞尔:“好。”
寂悯抬手轻轻握住谢闲的手腕,带着他慢慢走出太庙。
他们的声音与他们的身影一起,越走越远,愈来愈小,最后飘散在空中。
“寂悯,那晚我问你的姓氏。”
“怎么?”
“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说了你姓朱?”
“……没有,你听错了。”
“真的没有?”
“没有……”
四国使臣到京已有一月有余,京都倒是难得的没出什么乱子,这让梁帝很是欣慰。
转眼间,三月便过去了大半,春猎也开始了。
此次春猎有四国使臣同行,比以往声势更加浩大。
梁帝带着后妃、朝臣、使臣以及京都的青年才俊世家公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皇家猎场。
谢闲本来是不想参加这次春猎,奈何寂悯要跟着梁帝去,谢闲便骂骂咧咧地跟着一起到了猎场。
皇家猎场很大,几乎是将一整个乌山囊括了。
京都的青年才俊皆身着小铠,骑着战马,意气风发的等着他们拥护的皇帝陛下,为他们下达命令。
禹王要等到春猎结束才去冀州赈灾,所以现在他和楚景行也在等着梁帝下令,他们要分出个高下。
但楚景行就没参加过春猎,只能硬着头皮跟禹王较劲,期间他还时不时的,望向坐在高台默默喝着酒的谢闲。
有几位公子看见他们,骑着马向他们靠近。
“臣,见过禹王殿下,四殿下。”一个穿金甲的公子笑道。
楚景行转头向他们看去,禹王瞥了一眼金甲公子:“张公子也参加了这次春猎?”
“是啊,此次四国使臣皆访我大梁,我也得为大梁争争气。”张公子笑道。
“哦,那便祝张公子此番春猎顺利。本王还有事,先走了。”禹王说完,便扯着缰绳骑着马远离他们。
楚景行见状,对他们点点头,便向禹王追了上去。
禹王瞧见他,不耐烦道:“你怎么老跟着我!”
楚景行转了转眼珠子,眼底满是狡黠之色,脸上却爬满了委屈:“皇兄,我没参加过春猎……”
禹王翻了个白眼:“你没参加过,找谢闲去教你,跟着我做甚?我又不会教你。”
楚景行怔怔道:“舅舅他春猎很厉害吗?”
“八年以前的春猎他次次都是魁首。”禹王看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算了,春猎开始时你跟着我,别乱跑!”
“谢闲那样也教不了你什么。”禹王嘟囔。
“皇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跟紧我别走丢了!”禹王恶狠狠的开口。
“哦。”楚景行乖乖的应,他跟着禹王身后,回头再看了一眼高台上的谢闲。
“对了,皇兄那位你为何不理那位张公子?”
“他是断袖!国宴上那个张大人就是他爹。”
“啊,他就是那个想娶我舅舅为妾的张公子?!”
“那都是谢闲瞎说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禹王不耐烦,“反正你也离他远点!”
“哦。”楚景行应好。
很快,梁帝便下令春猎开始,福延宣布狩猎规则后便正式开始了。
梁帝看着台下如疾风般奔出的参与者,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他微微偏身笑道:“纪王,看看我大梁男儿的风采与你们西秦相较如何啊。”
纪王抚着胡子笑道:“陛下,南梁男儿热血,我大秦男儿也不弱,瞧瞧,那匹白驹。”
梁帝虽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匹白驹冲在最前,梁帝冷哼:“大秦良驹果然名不虚传。”
纪王摇头笑而不语。
“皇兄,厌璃也想去狩猎!”北燕的厌璃公主正扯着其兄晋王的衣袖,撒娇,“你就带厌璃去吧!”
晋王对这个妹妹很是无奈,这个妹妹在宫里一直都是不谙世事只喜欢漂亮公子的性子,如今见到如此多才俊……唉。
他北燕皇室一脉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公主。
梁帝笑道:“晋王殿下,厌璃公主想去就带她去吧,不过记得保护好公主,猎场里粗人多。”
“谢南梁陛下!”厌璃公主喜出望外,她连忙拽起自家皇兄就往台下跑,晋王连连惊呼,也没阻止得了她。
梁帝瞥见,坐在一旁的苗疆圣女孟寒和顾行简神色有些焦急不安,嘴角微微一勾,笑道:“圣女,六皇子,你们也去吧,不用陪我们。”
顾行简和孟寒连忙起身行礼:“谢南梁陛下。”
两人也下了高台,换上软甲骑上战马,冲进了猎场。
梁帝看了看周围该去的都去了,唯独……他对谢闲笑道:“衍之不去试试?以往每次你都是魁首。”
谢闲喝了一口清酒,眉眼淡漠:“陛下说笑了,臣现在已是个瞎子,耳也不好使,又怎能骑马狩猎。”
梁帝尴尬的笑了起来:“是朕糊涂了,以往春猎衍之都是冲在最前头,今年是看不见衍之的风采了,实在可惜。”
谢闲冷哼,没再理他,只是默默的喝起酒来,他手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头一偏,道:“莫飞,你去。”
站在谢闲身后的莫飞一愣:“侯爷您让我去?”
谢闲垂眸:“嗯,给镇国侯府争点气。”
莫飞欣喜若狂,他早就想参加一次春猎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不过他有很快镇定下来,沉声:“侯爷我走了谁保护您?”
“啪!”谢闲把酒杯重重往案上一放,冷声:“本侯不用谁的保护!要去就去,不去就在这呆着!”
“去去去,那属下先告退了。”莫飞连连点头。
谢闲摆手:“滚吧。”
莫飞对梁帝行礼后,也加入了狩猎一行。
和谢闲对面相坐的寂悯,站起身,梁帝一惊:“国师也想去?”
谢闲听着寂悯冷淡的声音。
“嗯,想去试试。”
“去吧去吧,朕还从没见过国师的身手”梁帝笑道:“对了,出家人不造杀孽,国师要注意。”
寂悯道:“臣自有分寸,先告退了。”
梁帝挥手:“去吧去吧。”
寂悯临走时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的谢闲,他握着酒杯的指尖,因为用力已经泛白。
安息香越来越淡,最后消散与空中,谢闲知道寂悯此刻下了高台,大概已经进了猎场吧。
他一个和尚去做什么?他不能杀生啊!
他从没进过猎场,里面险象环生,他会不会迷路?会不会有危险?
就他那个身板要是迷了路闯了不该闯的地方怎么办?
他会不会被黑熊抓走?
被老虎咬残?
被狼群撕碎?
亦或者中了银环蛇的剧毒?
他要是死里面怎么办???
那厌璃公主也进去了……
要是寂悯受伤,她趁人之危与他野合,玷污他的清白怎么办!
寂悯的清白被玷污……被玷污!!!
“腾”一声,谢闲猛地从软垫上站了起来。
“衍之,怎么了?”梁帝眯起眼缓缓笑道。
“臣……”谢闲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又实在担心寂悯的安危清白,对梁帝行礼道,“陛下,臣请命前往猎场狩猎。”
“哦?衍之又想去了?”
“是。”
“那便去吧,你眼睛不好,在带个侍卫给你引路。”梁帝摆手挥袖。
“谢陛下。”
谢闲拿起手杖便摸索着下了高台,随后找了匹马,带了佩剑和弓箭,点了名侍卫,连软甲都没来得及穿,就冲进了猎场。
梁帝手撑着头,目送着谢闲骑马奔驰远去,喃喃:“许久未曾见到衍之御马,现在一看倒有些以往的风采了。”
福延迎合:“侯爷,毕竟还是大梁第一的才子,文武双全,当年是多么意气风发。”
“是啊,那时他可是迷到了京都不少的名门贵女,可惜了他龙阳之好。”梁帝感叹,随后眯起眼遥望猎场。
“这下,真的是该去的,都进去了……”
纪王瞥了他一眼,脸上扬着意味深长的笑,拿起酒杯,将清酒送入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