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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1 / 1)

寂悯混沌的思绪清明一些,他转身向着冷风吹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雕花窗大开,那人屈身蹲在窗台上,披挂一身柔和冷光,微凉的冷风拂起纤柔的长发。

一片又一片的桃花飞舞,飘落在他的肩头,穿过发丝落入斑驳的光影,清香飘满屋。

两人目光相接,时间恍若定格。

黑衣的青年带着白色冷光驱散屋中大半的阴霾;腰间勾着白衣的僧人,依着身旁暖色烛火撑起屋中另一半的光明。

“你不是走?”寂悯微微仰头看着青年,半晌才牵动嘴角,哑着嗓音开口。

“爷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寂悯看着谢闲长腿一伸从窗台上跃下,随着翻飞灵动的衣袂向他走来,身姿如劲松般修长挺拔,最后在他身旁站定。

寂悯眼底染上笑意:“你不是声称再出现在这里,就不是人?”

谢闲冷哼:“我那话是在房门前的院中所说,可并不是在这里说的,况且我也没踏进那个院子。”

寂悯嘴角隐约挂着淡淡的笑,言语中深处充斥着宠溺:“绕开前院,从偏运轻功,开我的窗?”

谢闲不自觉骄傲的昂首:“不错。”

寂悯垂首视线放在桌面上剩余的药膏上,嘴角轻轻勾起。

谢闲将目光落在寂悯肩背上的药膏上,手指抚上药膏,眉头轻蹙:“什么时候能好?”

寂悯指间捏着银针,声音喑哑:“尚且不知这药效如何,这药膏还不能根治,只能缓解皮肉上的痛苦罢。”

谢闲心头一紧,眉眼流露出一层心疼,忽而想起之前闻焕送给他的锦囊。

那锦囊里没有旁的,只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只要两个黑字。

“皇楚”,再无其他。

谢闲玲珑心思,只这二字,便猜出闻焕所说的明路到底是何路。

蛊母在梁楚皇室手中。

他要想活命……

谢闲垂下眼帘遮掩眼底的阴狠。

寂悯感觉到谢闲的走神,他抬眼看向他,将他眼底翻滚的情绪尽收眼底,捏着银针的手猛地攥成拳,尖锐的针头深深刺进他的血肉,渗出猩红的鲜血。

“想到什么,让你走神。”寂悯询问。

“没什么。”谢闲被他的言语拉回心绪,对上他的眸子,缓缓开口,“冀州的灾疫该有个结束。”

寂悯松松拳,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你放心,很快。”

谢闲在他松手的那一瞬间便看见他掌心的血迹,连忙将他的拳掰开,只见一根银针躺在他的手心,针头还扎在他的血肉里。

谢闲直接将银针取出来,在桌面上找到金疮药给寂悯上药,忍不住斥责:“我看是你走神还差不多,银针都见血,还不知痛?”

“谢衍之。”寂悯看着给他上药的谢闲,道。

谢闲眉头就要拧出一朵花儿来:“怎么?”

“你不会死。”寂悯的语气十分笃定。

谢闲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眼神微微闪躲:“我当然不会死,我这不是吃血芝已经快好吗,怎么会死?”

谢闲脑中闪过一个片段,他细长的手指抬起寂悯的下巴,嘴角噙着一抹笑,慢慢向着寂悯靠近,与他眼对眼心对心:“况且,阎王爷可不敢收我。”

寂悯淡漠的眉眼低垂,入目的是他瘦削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节白皙极其好看的手腕暴露在空气中,再往上便是被宽大的黑衣所覆盖。

那话本里的都是杜撰的吧,这不管用啊,算。

谢闲看着思绪神游的寂悯,暗自腹诽,他撇嘴冷哼从他口中溢出,他站直身体,将抬起寂悯下巴的手指收回,黑衣滑落,遮住那一节手腕。

他偏身刚要准备迈步,陡然被人握住手腕,一股浓郁的药香包围着他,他还可以从中嗅出熟悉的安息香味。

他被这香味冲的头昏脑胀,突然被人一把扣住腰间,那人稍稍用力,他眼前便天晕地转,等他缓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被寂悯扫出一片空地的长桌之上。

寂悯赤.裸着上身,双手撑在谢闲身旁,他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将谢闲圈在怀中,却又不碰他分毫。

谢闲上身被迫后仰,抬眼望着浑身散发冷意的寂悯,不知觉的咽咽口水:“寂悯,虽然我知道自己一向惹人喜爱,但你是个和尚,要克制淫欲,压制本性,要是你委实你控制不住,不如去屋外受春意的寒风洗礼一番,这样我便不是那坏你修行的红颜祸水。”

话说出口,谢闲呆愣一下,红颜祸水?他是个男的啊,他到底再瞎说些什么?

唉,有时候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也是一种烦恼。谢闲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叹。

寂悯知道谢闲一旦开口,又是一通胡言乱语,他也早已习惯。他冷淡的眉眼微微一动:“你方才那些个撩人的举动又是从何学来?”

谢闲心里的那个眼儿,在发疯似地计较着,他不可能说是从你送我地话本子里看到的吧,那他多丢面子。

“咳,鄙人饱览群书,阅尽万千人事,哎哎哎!”

谢闲话还没编完,寂悯就趁他分心从他怀里抽出一本书,谢闲连忙去拦,却还是慢一步。

寂悯目光落在书名上,笑意化去眼底的冰霜:“当初送你的时候死活不要,现在却随身携带?”

“咳咳,这是意外。”谢闲垂死挣扎。

“意外就是看春.宫。”

寂悯两眼弯成月牙,笑意在冰冷的脸上无限扩大,谢闲几乎没有见过笑得如此明朗的寂悯,看的不由得入神,痴。

片刻谢闲直觉脸颊发烫,他一把从寂悯手中夺过那话本子,心虚却充足胆子,气势惊人:“看春.宫怎么!你一个和尚满屋子的春.宫,我一个大男人看看春.宫怎么!有什么问题!”

“啧啧啧,当然没问题。”

谢闲身体一僵,他转头向声源望去,只见方在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不过,你这么大声的宣扬,这下这屋里屋外的人都知道,甚至很快整个大梁的人都知道谢大侯爷爱看春.宫。”

谢闲恶狠狠的盯着方在野,心中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

寂悯站直身子,稍稍背过他们,右手握拳放在唇旁咳嗽两声,压制笑意,他正神色,恢复那一副冰山模样,转眼看向方在野,淡淡道:“怎么回来的如此快?”

方在野顿时收敛起笑意,进来这一幕冲击到他的感官,连要命的正事都忘,他神情严肃:“疫房中大量病人出现呕血,脓疱爆破出血的情况,而且之后在半炷香内身亡,一批又一批的尸体被抬出去。”

“寂悯,我们所设想的最严重的情况发生。”

谢闲从桌上下来,走到方在野面前,深呼吸几次后,咬牙沉声,声音微微颤抖:“这些天来不是形势大好吗?怎么会突然严重?”

方在野直视他,眼底漫起愧疚:“感染的人太多,天乱很容易发现变化……”

谢闲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声音沙哑又低沉:“还有没有办法?”

这期间,寂悯拿起桌上的白玉佛珠,拇指不断拨动,脸色十分难看,脸上仅剩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惨白,他翻阅着书桌上的一本笔记,脸色微变。

方在野动动唇,睫毛微颤,眉眼染上一抹愧疚与伤感,他无力地低下头,眼眶里闪动着细泪,却没有掉出来,他咬着唇角,艰难地摇摇头。

谢闲身形晃晃,脸色苍白,他牵动嘴角,艰难吐出几个字:“当真没有办法?”

“有。”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却又十分虚弱的声音响起。

谢闲和方在野为之一振,他们连忙走到寂悯身边,激动开口:“什么办法!”

寂悯张张嘴,眉头轻蹙,手指移到笔记上所画的一株植物上,片刻才出声:“此物可治天乱。”

方在野定睛一看,惊呼:“落崧?”

谢闲微眯起眼:“落崧性冷,有生血补心,复元解毒之效。”

方在野转眼奇异的看着他:“你竟然知道它的药效?”

谢闲挑眉:“有一段时间喜医,便看不少医书,虽不能治病救人却也能分辨出一些药材。”

寂悯脸色极差,他暗自伸手压着自己的胸口,点头:“我年少与师父游历各国名山大川之时,曾在齐境常山见过落崧,那时常山脚下的一座村庄也曾爆发过天乱,师父用落崧入药成功根治那次天乱。”

方在野然,他抱胸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可是,天乱性热,落崧性冷且药效霸道,病人体弱,就算落崧入药,病人也难抵落崧霸道的药效。你所说的那次天乱以落崧根治,想必也有不少人死在落崧霸道的药效之下吧。”

“不错。”寂悯点头,“但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

“但这风险极大,一个不小心死的人会更多。”方在野并不是很赞同寂悯的想法。

“现在死的人也已经够多。”谢闲幽幽开口,“若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么寂悯,我相信你!”

寂悯瞳孔猛地一缩,嘴角微微扬起笑:“我会找到中和落崧药性的办法。”

方在野看着两人达成共识,他皱起眉:“可是落崧稀少但所需量巨大,且在东齐,我们怎么能拿到这么多的落崧?”

“不用担心,这些我来想办法。照看好他,我去疫房瞧瞧。”谢闲转身抬手拍拍他的肩,而后大步流星般离开。

方在野看着寂悯:“你要怎么中和?”

“暂时还没想好,你先去疫房照看那些病人。”寂悯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现在疫房里估计是一团糟,那些大夫也没经历过这些,那里,还需你在。”

方在野想想,确实,就算那些大夫医术精湛,却也没遇见过如此大规模复杂难办的瘟疫,怕是心神难安。

方在野道:“那我先去疫房,你若是不舒服便好生休息。”

寂悯点头,方在野很快便也离开寂悯的房中。

谢闲和方在野先后离开,寂悯抚胸闷哼一声,喉间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他就算紧紧抿着嘴唇,唇角还是流下一缕缕鲜红的血。

谢闲被方在野追赶上,两人驾马分头去一座疫房。

谢闲到城南城隍庙门口,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大门口,隔着一道厚重的大门,里面凄厉的惨叫却也能清清楚楚让人听见,让人胆战心惊。

守在门口的玄武军开口:“大帅,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谢闲深吸一口气,沉声:“无妨。”

玄武军叹气帮他打开大门,谢闲所见门后的世界触目惊心,干瘦如柴的病人躺在木板床上因为痛苦而不断挣扎,他们身下缓缓流淌这血液,喉咙和口腔被鲜血充斥,身体止不住的扭曲和颤抖。

大夫护工忙碌的在病人间周旋,身上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打湿,时不时他们被病人抓住手腕、大腿或衣服,被迫听病人诉说他们的病痛,大夫护工们只能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安慰他们,告诉他们,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可结果往往不会如人意,或许他们前一刻刚刚安慰他,下一刻他就被黑白无常勾走魂。他们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见惯死亡,他们会抹去眼角的泪水,让人将死去的人抬走,而继续去照顾其他病人。

只求能有一位可以撑过去,被阎王爷放过。

谢闲睁大双眼,他忽略空气中腐烂的恶臭、血腥味,抬腿跨进城隍庙的门槛,呼吸不由自主的的放慢。

人间炼狱。

城隍庙里的场景,比他初到冀州以及那次暴乱后所见,更要令他震撼。

称起“人间炼狱”,最合适不过。

谢闲刚走两步,便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拉扯,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污,身形极瘦的小男孩拉住他的衣摆,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哥哥,你是从外面来的吗?”男孩的声音很清脆。

谢闲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轻轻点头。

“你可以带我出去见见我爹爹娘亲吗?远远一眼就可以!我会很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男孩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松开谢闲的衣摆,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谢闲的脸色,他低下头双手绞着自己破烂的衣角,闷声,“我生病,我很想他们。”

谢闲叹气,他弯下身子大手覆在男孩的头顶,揉着他脏污的头发,柔声:“等你好起来,哥哥便送你回家可好?”

男孩抬眼望着他,眼里噙满泪水,却咬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谢闲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去碰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还生病的脏小孩。

但他在他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见到最吸引他心神的东西。

希望,以及对生的渴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感谢支持!

感谢!鞠躬!

冀州篇快要接近尾声啦,很快就要开启下一个历程了,吼吼吼!感谢在2020-04-2000:08:35~2020-04-2123: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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