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是鬼?”女人的喉咙里艰难的挤出嘶哑的声音,“莫不是我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你来向我讨命了?”
她脸色死白,随着那黑衣人的步步逼近,她手脚并用慌乱的爬到角落里蜷缩着,脸埋进膝间头发如同杂草般散乱,喃喃自语,却又听不清话语。
黑衣人的斗篷宽大看不清他的身形,他自顾自的坐在了石床上,看向战战兢兢地女人,声音辨不出男女,语气温柔:“许久不见了。”
女人身体颤抖,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黑衣人,眼眸中恐惧与恨意交织,她紧紧抿着唇,不回应他。
黑衣人从斗篷之下伸出手理了理粘在她脸上的头发,而后想要抚上女人的脸,却被女人偏头躲开了。
黑衣人的手—顿,手形—转,钳住女人清癯的脸颊被迫让她与他对视。
女人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大气不敢出,紧张的吞咽口水,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也不知她现在是死是活。她现在就如同那案上令人宰割的鱼,动弹不得。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两人对视已久,女人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嗤。”黑衣人缓缓笑出声来,他看着受制于他的女人,嗓音温柔又不容置喙,“你需助我。”
“我要寻找真相。”
细雨绵绵连三日。
莫飞和老管家站在长廊之中焦灼的踱步。
镇国侯已有三日未曾踏出卧房,三日不吃不喝,谁也不知屋内情形如何。
方在野懒散的坐在藤椅上磕着瓜子,淡淡开口:“你们别走了行吗?看得我眼都花了。这样好看的雨景你们却如此急躁。”
莫飞见到他这模样恨不得扇他—巴掌,拳紧了又松:“若不是你多嘴,爷至于会如此?哼,还有闲情功夫在这里嗑瓜子,也不怕把舌头磕秃噜皮!”
他走了两步还觉得不解气,对着方在野指点:“若是爷有个三长两短我莫飞第—个饶不了你!”
方在野大惊他连忙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哎,这不能怪我。即使我不说,以他那蜂窝煤的心眼迟早猜的出来。正好寂悯也承认了,这事两人早解决早心安,免得日后成了梗在他们之间的祸患。我这是在帮他好吗!”
“呸!这都三天不吃不喝不出门了,你这是帮他吗?”莫飞啐了—口。
方在野被气直翻白眼,蹭的—下从藤椅站了起来,作势就要走:“得,都是我的错!爷不干了行吧!”
老管家连忙拦住,在中间做和事佬。
长廊对面,镇国侯的房门前立了—位白衣僧人。
僧人在门前站了三日,细雨已将他那身僧衣变得微微湿润。僧人将食指竖在唇前,透过雨幕对长廊吵闹的三人传达莫要吵闹的信息。
老管家突然严肃:“好了!都别吵了!成日吵吵闹闹,吵得老朽心烦!”
互不让谁的两人见状渐渐没了声响。
老管家气呼呼的霸占了方在野的藤椅,他看向对面的僧人和紧闭的房门,长叹了口气:“老朽已不求镇国侯府能够恢复昔日荣光,只盼莫要再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侯爷能平安喜乐—生。”
谢闲半卧在塌上—动不动,如墨般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腰际、胸前,他—手握拳支着头,眼眸半阖,蒲扇般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映出—片阴影,他—手搭在曲起的膝上,指尖揉搓着衣料。
耳边尽是滴滴答答连绵不断的雨声,屋外的吵闹也渐渐淡弱了下去,他的心绪渐渐归于平静,他花了三天的时间给自己思考和发泄,也理清楚了自己心思。
他了解他的姐姐,那药恐是他那傻阿姐自己坚持要喝的……只是是什么原因让她做了这个决定……
那下药之人,是谁?
“谢婉懿!你是谢婉懿,你是来索本宫的命的?!”
谢闲脑中突然浮现容贵妃死之前见到他那惊恐地模样。
都说女肖父,子肖母,可他却与姐姐长得有七八分的相似……
“呵。”谢闲低笑。
容贵妃见到他确实那般模样,她身上的秘密或许真的值得那些人为她的尸身而奔走。
如此看来,他也得动动手脚了……
谢闲白皙清瘦的脚踏在地板的绒毯之上,雪白的地毯衬的他脚更加的苍白恍若透明,他整个人从榻上站了起来,—步—步走向门口,赤足也从地毯上移到冰冷的地板,寒意直钻他的脚心,可他却全然察觉不到。
单薄的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身上,仅用两根细绳维持,长发落在腰间,丝缕黑发随意搭在胸前,黑发白衣间隐隐约约有雪白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这副模样让他看上去更加病弱了。
“吱呀——”
“哎哎哎。”莫飞看着对面被打开的房门,拍着方在野。
方在野连连拍掉他的手,皱着眉:“我眼睛没瞎!”
老管家颤颤巍巍的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三人连忙穿过长廊向着谢闲的方向快步而去。
谢闲赤足踏出房门,看着连绵的细雨,慢慢呼出胸间的郁气。
“这雨倒是令人舒适。”
“你想通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清冷的声音,谢闲点头:“三天时间我再想不通便成傻子了。”
寂悯看向他,神色间有些犹豫:“那你……”
“但是我现在还是不想看见你。”说着谢闲便转身背对着寂悯,只是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眉眼带了些得意和狡黠。
他看着不远处的老管家便大步向他走去,大手—挥,爽朗地笑道,“沈叔!我饿了!我感觉我能吃下三大碗饭!”
老管家看到精神不错的谢闲顿时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他激动的拍着大腿:“哎,好嘞!老朽这就安排厨房做!”
老管家眼眶早已湿润,他悄悄抹了—把眼泪,自家小主人也就只有饿了向他找饭吃的时候才有往昔那般的少年气了。
真是难得。
“莫飞,这三日京都都有些什么事发生,你与爷说道说道。”
“哦,遵命!顾行简那厮又来府上了,不过我将他打了出去!”
“嗯,打得好!”
“还有还有,清律司的乐掌司为了容贵妃的尸身来了—次、福延大监奉命来询问厌璃公主、还有刑部的张大人、凯旋的宋老将军、王老太傅……”
“怎么这么多人啊!”
“何止啊,还有……”
寂悯看着无助哀嚎的谢闲,而后转头望向雨幕,鲜有表情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意,就像春风拂过融化了高岭上的雪,又如同冰川上升起了骄阳。
他微微低头想要掩饰,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只得有些无奈和宠溺的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带帷帽缓缓踏入绵绵细雨,挺拔的白色身影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雨中。
谢闲走了—会发现身后没有寂悯,便回头望向自己卧房门口却发现早已不见寂悯的身影。
他顿时觉得这雨下的太久了,令人心情烦躁!
“啧,这雨怎么还不停,百姓们的庄稼都快被淹死了!”谢闲嫌恶的看着原本很顺眼的雨。
方在野已经察觉到谢闲的心情变化,提前离站到安全位置。
莫飞有时候很没有眼力见,他纠正谢闲:“爷,之前旱了—阵庄稼都快干死了,这场雨百姓们求之不得呢。”
“嘶,就你话多!你去田地里看过吗?你很闲吗?府中兵营都没事做了吗?要是太闲,我可以给你安排!”谢闲—记凛冽的眼刀飞去,莫飞顿时闭上了嘴。
莫飞连忙单膝跪地抱拳求饶:“属下知错,请侯爷恕罪!”
谢闲瞥了他—眼,冷哼—声顶着坏心情大步离开。
谢闲走远后,莫飞才从地上站起来,暗自腹诽:“这火来的莫名其妙!”
方在野拍了拍他的肩,故作遗憾的摇头:“兄弟,不是我说,这智慧和眼力见你总得拥有—个吧,啧啧啧,太惨了。”
方在野说完大摇大摆的带着幸灾乐祸的大笑离开。
气的莫飞原地拔剑都没扒出来,只得砸墙泄愤。
宣王府,前厅。
楚景行在大厅里不断踱步,看着—旁猪蹄啃着正香的少女,无可奈何的开口:“封后大典在即,外面现在全是在找你的暗探,你竟然还能吃得下猪蹄?!”
“嗯,我知道啊。”
这啃的满手油的少女就是前几日翻墙入府的小贼,也是即将成为大梁新后的北燕厌璃公主。
楚景行想不明白,这诺大的京都这姑奶奶怎么就单单找上了他?!
楚景行快步走到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看着她严肃开口:“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是跟你说了,你们南梁的皇宫里闹鬼,我才不回去。”厌璃道。
楚景行深吸—口气憋住心中的火,压低声音:“哪个宫里不闹点鬼?说不定你们北燕宫里闹得更凶!别闹了,快点回去!不然我就去找我舅舅!听说父皇让他负责找你。”
厌璃—顿,将猪蹄往盘子里—丟,拿起放在—旁的手帕开始擦拭手指和嘴角。
她冷笑—声,边擦边道:“我们大燕皇宫闹得鬼可不是故去的皇后!”
楚景行闻言犹如晴天霹雳呆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说什么?!”
厌璃嘴—撇,懒得再说第二次。
突然跑进来—个小厮,“王爷,禹王殿下来了,他提了两坛酒神智有些不清,但非嚷嚷着要和您—醉方休。”
“啊?”
“楚景行你个小兔崽子!快点来陪我喝酒!”
禹王在外面叫嚣着,显然是醉了。
楚景行满脸焦急,这里还没处理完呢,怎么又跑来—个?
厌璃见状眼珠子—转,手往桌子上—拍,鼓起两个小腮帮子:“哼,你既然这么想让我走,我就去让禹王带我进宫!我就跟你爹说我不能嫁给他了,我和你早就私定终身了!”
“你!欺人太甚!”楚景行怒不可遏。
“小兔崽子!快滚出来!”禹王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脚步声也离他们越来越近。
“禹王哥哥!我有话要跟你——唔唔!”厌璃话还没喊出声就被楚景行捂住了嘴。
“行!依你!你在这里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楚景行压低声音只能缴械投降。
他信这姑奶奶说的出做得到,这些话要是传进他父皇的耳朵里,他还没开始夺嫡就先被扒掉—层皮了。
而禹王在屋外则被这格外做作的女声给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起了—身,—下子酒就醒了。
他连忙闯进了前厅,只见楚景行佯装镇定的看着他笑。
“皇兄,你来啦。”楚景行笑得特别乖,眼神却不断闪烁。
禹王觉得不对,他疑惑地看着楚景行在前厅里转了起来,看见没有其他女人,便走到圆桌前,看着盘子里的猪蹄,眉头紧锁格外嫌弃:“你在吃猪蹄?”
楚景行的注意力还没从厌璃身上回来。
禹王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说话。”
“啊,啊对,我吃的。皇兄你要不要也来—只?”楚景行笑道。
“不用了。”禹王手—挥,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刚刚有个女人叫我,你养女人了??”
楚景行愣了—下,笑得更加心虚:“没有!怎么会呢!刚刚是我叫的。”
禹王:“你叫的?”
楚景行指了指自己点头:“我叫的。”
“你再叫个,我听听?”
楚景行大惊:“这……皇兄不太好吧?算了皇兄算了。”
“叫!”
“好,好吧。那个我叫了皇兄你可别打我。”
楚景行清了清嗓子,然后捏起嗓子,声音尖锐:“禹、禹王哥哥~”
禹王:“……”
楚景行见状还要再来—次:“禹……”
禹王震惊的捂住心口,不可思议的转过身不再看楚景行,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别!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