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缥缈,女吴星两块大陆之间,广阔的汪洋上空。
苍穹之巅屹立在云海之中,远远看去如同一把直插天际的三叉戟。
三座山峰中最高的那个就是源的极乐洞府所在,名为极乐山。
其余两座分别叫做净土和彼岸。
在整个苍穹之巅外面,有一层亘古有之的仙灵禁制,阻止一切凡间生灵的闯入。
此刻,化作一朵坐莲的采心河托着源和两个孩子,就被阻隔在这强大的禁制之外。
“师父,你现在这副肉身凡胎进不了苍穹之门,咱们回不去极乐洞府了。”
采心河无奈地说。
源不甘心,再次尝试使用仙力。
他明明感觉到体内那强大蓬勃的力量并未消失。
奈何这具没有仙根的身体就像淤塞的河道,再强的仙力也无法运转。
真是有力使不出,有家不能回!
宿心湖啊宿心湖,你这只小狐狸,竟跟为师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师父,现在怎么办?”
采心河问道。
“你大师姐呢?去叫她来。”
源说道。
采心河蹙眉说道:
“师父,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大师姐离开苍穹之巅了。”
“我知道,她干的好事,肯定要下来看热闹嘛。”
源淡淡说道。
“不是,她留了一封书信,说是……”
采心河偷眼去看源的脸色,有点担心下面的话会令师父伤心。
“她说什么?是不是叫你们一起来看为师笑话?”
源带着自嘲,轻笑道。
“她说……从今天开始,和师父恩断义绝。”
采心河说完,担忧地看着源。
果然,源愣了半晌没有说话。
再开口时,像在问采心河,也像在问自己:
“心湖她,这是要叛出师门吗?”
答案很明显,采心河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转移话题:
“师父,我还带了一个人来见你,要不咱们先去我的别院吧。”
“哦。”
源此刻无暇关心其他事,一昧在想宿心湖离开的缘由。
见他漠不关心,采心河明白大师姐的叛出果然伤到了师父。
叹一口气,带着源和两个孩子回到了自己在凡间的住所。
看着眼前这座依山傍水的古朴宅院,源郁结稍解,饶有兴致地对采心河说:
“不错呀,什么时候置办的?看起来不比我那极乐洞府差。”
采心河白了源一眼:
“您老人家又‘谦虚’了,世上哪还有能和您的极乐洞府媲美之处?”
源自然知道心河说的全是反话。
他的极乐洞府简单至极,一石一桌一镜,再无长物。
徒弟们每每关心,孝敬他些奇珍异玩装点洞府,最后都会被无情丢到后山藏宝洞吃灰。
他说,追求的便是那天人合一、大繁至简的境界。
所以,跟心河这错落雅致的宅院相比,他的洞府是简陋,遭到讽刺也属正常。
采心河引着源进入内院,并说:
“师父放心,我这里清净,方圆百里设了迷阵,外人靠近不了的。”
源倒不关心这些,负手在后边悠闲地逛着。
自从炼制出了乾坤镜,他便没再下凡走动,整日沉迷镜前吃瓜。
这次变成凡人,发现凡间很多事物都新鲜有趣,竟生出了流连忘返之心。
到了花苑,采心河见源不想再往前走,赏起花来,便随手折了一株梅枝,用仙力点化了其上的三朵花蕊。
于是,三个红衣少女翩然落地,施施然行礼:
“主人,有何吩咐?”
采心河指了指跟在源身边的两个娃娃,吩咐道:
“以后你们就负责照顾他俩。”
三个少女领命,抱起两个孩子飘然而去。
源回头望了望,问道:
“花灵?”
采心河点点头:
“嗯,很会哄小孩子的,放心吧。”
说完,从掌心化出一枚晶莹的缚灵珠,递至源的面前。
源不知何意,接过来一瞧,隐约可以看到珠子里面有个人影。
采心河再次捻出一个指诀,将缚灵珠一劈两半。
于是,困在里面的魂灵便破茧而出,落在了他面前。
他认出这魂灵正是昨日在乾坤镜里见过的池远,也就是此刻自己这具躯体的主人。
“怎么回事?”
他转头问采心河。
“凭空出现在你洞府,被三师兄抓了。要不是我拦着,可能已经魂飞魄散了。”
采心河摊摊手,简单解释说。
源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魂灵。
在女吴星,凡人死后魂灵离体,肉身化尘。
生前越是无憾,魂灵便越明亮、轻盈;遗恨越多,则越黯淡、沉重。
无憾的魂灵会飞往苍穹之巅,化作漫漫星河中的一颗,永远闪耀在天际;沉重的魂灵却只能滞留人世,直到遗愿达成。
因此,大部分女吴星人毕生追求率性而为,及时行乐,但求死时心中无憾。
看这池远的魂灵,黯淡得如同一片阴影,说明他此生尚有太多不甘。
“自尽,为什么要带上孩子?”
源开口问道。
对于池远本人的轻生,原因无需多问,他只是不懂,孩子何其无辜?
况且此人看上去不似无情之人,眼神一直在四下搜寻,嘴里嘟囔着:
“软软、绵绵……”
是在找孩子吧?
采心河在池远眼前打了个响指,强行拉回他的注意力:
“师父问你,自己不想活,干嘛拉上孩子一起?”
池远低眉,黯然答道:
“我是不想他们留在世上受苦。”
源蹙眉说道:
“即便要受苦,那也是他们的命数,你无权决定。”
池远回头,看到源的样子吃了一惊,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会变成我的样子?”
源笑了,淡然答道:
“通常,你们凡人称我为‘神’。”
神?
听到这个词,池远原本清俊的五官扭曲了,低低苦笑起来:
“呵呵,这世上还有神?”
“看来,你对我有意见。”
源抱了双臂,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倒是很乐于听一听凡人对自己的不满。
池远握紧拳头,似乎鼓足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但气势终究弱弱的,说道:
“你问我为什么拉上孩子一起死,可我们被潭星儿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又在哪?你算什么狗屁‘神’,凭什么对我兴师问罪?”
采心河听不下去,打断了他:
“喂,你敢对我师父不敬?信不信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