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玉身子病弱,别说是京师,常年也不曾踏出蒙古境内。唯有到年中天暖时,长公主才放心带着她出府去郊外庄子里散心。
太皇太后近年来身子抱恙,长公主多次回京师看望,虽想带着女儿一起给母亲请安,蒙古到京师,马车慢行需要十多余天的路程,舟车劳顿,碍于和玉的病情,长公主一直都是独自上京。
眼下和玉的病情刚刚有好转,长公主更是不敢让和玉冒险远行,但耐不住和玉每日软磨硬泡,长公主又顾及着上京是亡夫梦中所托,若不达成亡夫泉下怕难安。
几番纠结下,长公主心里苦恼着,但迟迟没有松口。
林医女带来了好消息,一连十几日每日三次问诊,脉象平稳如常,林医女禀告长公主。和玉的先心病虽没痊愈,但精心养着定不会再缠绵于病榻,长途旅游身体也能承受得了。
长公主如吃了定心丸,松口答应和玉年前上京的请求。
康熙年间,外嫁公主回京师不需要请旨请示,长公主还是派自己的驿使送信给太皇太后说了此事。
紧接着府中仆人开始采办货物,主人所用的每个物件处处求精细不俗,长公主上京次数多,仆人们也有经验,短短几日便妥当收好了行礼。
家仆加上日常所用物品,一行人浩浩荡荡几大马车出发进京。
和玉这边按着行程走着,驿使带着信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到了京师。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喜静身边侍候的人不多,宫女太监各司其职井井有序,太监总管将写有公主名帖的书信递给大嬷嬷苏麻喇姑。
太皇太后看完信,笑意在眼中蔓延开,信收好放在妆匣,搀着侍女往库房走。
“阿图要进宫了,这次还带着小和玉一起。”
“吩咐人按照阿图的喜好将西院收拾妥当,把库房里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青花底琉璃花樽摆上,再寻些精巧玩意。”
长公主年幼时是苏麻喇姑嬷嬷带着长大,长公主与她感情深厚不一般,也是知晓和玉身体情况,想着若长公主带着和玉一起来,定是和玉身体好多了,心中甚是宽慰。
“和玉格格是第一次进京,主子可是高兴坏了。”苏麻喇姑跟在太皇太后面前,小心搀扶着。
“那孩子得了缘,定是个有福的。”
将信里所写和玉阿玛托梦一事说给苏麻喇姑听,太皇太后走着,想起前几日佟妃讨好自己献了一盏玉佛,碧翠通透,佛意盎然。
“再把佟贵妃献的翡翠玉佛放在格格闺中,还有尚衣局,制好夏衣,长公主和格格这次要久居….”
太皇太后一一交代,乐此不疲。
慈宁宫动静大,宫中妃眷除了掌管宫物的佟贵妃外,没有人能探听到太皇太后宫内消息。
太皇太后和太后不问后宫事务,妃子们请安的名帖都被婉拒,而佟贵妃也不敢暴露自己的眼线,自然将自己知道长公主要来的事隐藏下来。
因此整个皇宫除了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和佟贵妃外,没有主位嫔妃知道淑慧长公主来京的消息。
旅程期间,长公主每两日派驿使传达行程消息给宫里,让太皇太后知道他们离京师的距离。
很巧的是,就在快到京师前两日,送信的驿使遇上大雨晚了一日,驿使不知信内内容是交待公主行程时间,便没有禀告宫人送信路途耽误的事。
如此一来,长公主一行人在太皇太后预计前一日抵达京师,在宫门下锁前进宫。
提前见到女儿,太皇太后是又喜又惊,瞧见和玉露出慈爱的笑容,牵过她的手,细细打量。
这个外孙女生得极好,眉目舒展,明眸皓齿气度极佳,眼眉间还带着几分劳顿之意,更让人心生怜爱,穿着蒙古特色服饰,更勾人了。
摸着和玉手颇凉,太皇太后又吩咐人把和玉房中炭火加多了足足一倍。
母亲喜爱和玉,长公主心满意足,上前为和玉解释。
“额娘,和玉手脚天生生得凉,用不着那么多碳。”
太皇太后嗔怪:“一点炭火算什么,到是让你心疼了。”
长公主笑着撒娇:“有了和玉,额娘便不疼阿图了。”
这招打在太皇太后心肝上,心血开畅,嘴角的笑便没放下来过。
和玉也凑在一边讨巧,挽着太皇太后的手哝哝说道:“祖母疼我。”
三人和睦融融。
承乾宫主殿内,康熙正和佟贵妃一同用晚膳,两人其乐融融。
用完膳,像是掐着点,宫女进殿禀告宜嫔的贴身宫女求见。
宜嫔宫女进殿内,像主子们请完安,跪着说:“皇上,小阿哥哭闹不止,主子娘娘没了主意,请皇上去看看小阿哥吧。”
佟贵妃眉间迸出冷意,妃嫔中她最不喜宜嫔,佟贵妃康熙十五年入宫,宜嫔十六年入宫,两人一人掌权一人有宠,算得上相安无事。
自从宜嫔在康熙十九年诞下小皇子后便愈发蛮横,靠着小阿哥屡屡截胡低位宫嫔的绿头牌,如今居然截胡到自己头上。
康熙对宜嫔已有不满之意,碍于之前被截胡的都是低位贵人答应之流,没有拂了宜嫔,今天乃贵妃侍寝,贵妃位远高于嫔位,宜嫔之举藐视尊卑。
心中想着,是时候冷冷宜嫔了。
皇上和贵妃皆无言,宜嫔宫女内心忐忑不安,若是没请到皇上,娘娘怪罪下来定讨不到好。
贵妃收起外露的情绪,换上一贯和容姿态,开口:“小阿哥身体要紧,宜嫔头一次做额娘难免慌了手脚,有皇上在,宜嫔也能安心。”
康熙放下茶盏,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贵妃,佟贵妃姿态面色不变,恭敬又温润看着康熙。
“贵妃如此说,便去翊坤宫瞧瞧。”
皇上离开,跟随的太监们也纷纷离开,刚才还热闹的宫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董嬷嬷不太赞同佟贵妃的做法,她又是贵妃的乳母,与贵妃亲厚,更是害怕此举伤了贵妃和皇上的情分,将心中话掏出。
“娘娘何必劝皇上去翊坤宫,奴婢瞧着陛下也无拂了娘娘的意思。”
佟贵妃走进内室,让侍女把满头珠目首饰摘下,全然没有因为皇上的离开而伤心。
“阿哥有恙,我还能留着皇上不成,不劝皇上过去,岂不是成了心思歹毒之人。”
“娘娘要去劝,便也无须推开皇上,和皇上一起去岂不是更好,一来彰显了娘娘的慈爱之心,二来您跟着去皇上终究还是得回到咱们承乾宫的。”
拿下沉甸甸金簪子,佟贵妃轻快不少。
“嬷嬷不必担心,宜嫔蹦不了多久。”
佟贵妃连谈都不想谈宜嫔,又念着养子。
“今日上贡的柑橘到是清甜,把那篮给胤禛送过去,交待伺候的人,每日只准阿哥食一个,不可吃。”
董嬷嬷心里叹口气,知道贵妃不愿多谈,也不再继续开口,找了个小太监让他把果篮给西院送去。
贵妃正准备换上常服,承乾宫太监总管气喘进来通告,说是太皇太后身边嬷嬷来访。
来不及重新装扮,佟贵妃简单带上几个珠钗,重新走回主殿。
“何时叨唠嬷嬷过来?”
对着苏麻喇姑,佟贵妃不敢拿乔。
“打扰娘娘休歇了。”苏麻喇姑见只有佟贵妃一人出来,皇上明明是翻了佟贵妃的绿头牌,此刻却不在,有些意外。
“淑慧长公主与和玉格格已经进宫,奉太皇太后口谕,让奴婢请皇上去慈宁宫。”
佟贵妃心中生出一计,巧笑嫣然。
“嬷嬷不知,宜嫔的小阿哥身体不适,皇上过去看望了。”
“多谢娘娘告诉,奴婢这就去翊坤宫。”
佟贵妃拦住苏麻喇姑,让她先别走。
“夜深露重不麻烦嬷嬷走这一趟了,我让董嬷嬷去禀告便好,我同嬷嬷一起去慈宁宫奏明情况,可别让太皇太后和公主久等。”
苏麻喇姑只好答应,佟贵妃对着董嬷嬷使眼色让她去办,随后坐着轿撵往慈宁宫走去。
佟贵妃一进屋便对主位坐着的太皇太后请罪,主动说出了原委。
太皇太后心理门清,这般作态怕是又有浪花要掀起。
佟贵妃一举一动都是世家训练好的贵女样,说话柔雅清畅,进退有度。
和玉在旁细细看着,佟贵妃的面容让她想起了康熙生母佟佳氏,俩人为姑甥关系,长得到是有几分相似。
一炷香的时间,董嬷嬷回来了,还是一个人独自回来的。
皇上的半点影子也没见到。
太皇太后细问才知,董嬷嬷根本没有进翊坤宫,宜嫔的小宫女不停搪塞董嬷嬷,根本不给她传话。
董嬷嬷回完话,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太皇太后面色沉下来,十分不愉。
“苏麻….”,名字还没喊全便被长公主打断。
“即是小阿哥身子不爽,便不要打扰皇上圣驾了,明日阿图再亲自叩见圣上。”
“你是长辈,怜爱后辈是大善,明日自是皇帝来看你,哪有长辈去见小辈的,不符孔孟礼数。”
“贵妃你也回去吧。”
坏了好心情,太皇太后挥手让佟贵妃退下,内室重新找回安静。
长公主棒太皇太后拆散发髻,和玉在一旁静候着。
长久,太皇太后悠悠出口:“这后宫啊,各有各的心思。”
长公主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浅笑:“额娘就当看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