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疏往树干上一靠,摇了摇头,“不管她是美还是丑,我都不会娶她的。我不喜欢她,不想耽搁了她。”
夏薄言挠挠头,很是不解,“你这总得有个缘由吧,再说了,你家里人能同意吗?”
“就是,退婚之后,说不定还会得罪林大人。”
“哎呀,你们就不要问了,总之,我有我的苦衷。”没想到一句话引起这么大风波,沈清疏也有些头大。
夏薄归拍了拍她的肩膀,建议道:“你们指腹为婚,不知对方人品如何,确实需要慎重,不过,清疏,你一定要想清楚,不要贸贸然做决定。”
沈清疏冲他一笑,点了点头,“我省得,谢谢夏师兄。”
她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只郑衡抬起头,有些呆呆傻傻地问,“沈师兄,什么是喜欢?”
像是在做学问一样,他一张包子脸上全是困惑,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可爱。
沈清疏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她揉了揉郑衡的头,代入其中有些不确定地道:“也许,就是为了某个人,愿意付出自己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吧。”
郑衡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也没有深想,只望着沈清疏,“师兄,你不是叫其他师兄不要摸我的头,说这样个子会长不高吗?”
啊?这话题跳跃得太快,沈清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收回了手。
众人哈哈大笑,一个个都去揉郑衡的头,就连高鸣彻都拍了他两下。
郑衡皱着小脸捋整齐头发,又问道:“对了,诸位师兄,明年的县试你们要参加吗?”
在郑先生这里学了一年多以后,他们几个的实力都有所增长。
“应该都要的,郑先生也说我们可以下场一试了。”夏薄归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了高鸣彻一眼。
其余三人也表示会参加,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高鸣彻。
高鸣彻面上平静,眼神却望着虚空,没有焦点,他有些不确定地道:“也许会吧。”
大家都知道高父对他的期盼,夏薄归露出几分不忍之色,“甘罗十二岁就为相,姜太师年逾八旬方遇文王,人生际遇本就无常,师兄你不要太郁结了。”
“是啊,君子见机,达人知命,一生之中,不是只有科举一件事。”
“说什么呢,这次师兄说不定就中了!”
大家纷纷出言安慰,高鸣彻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笑,“我明白的,谢谢师弟。”
郑衡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地道:“哇,原来只有我一个不能参加,师父说我太小了,还要我再多学两年。”
大家脸上都露出笑意,气氛一下子轻快起来,夏薄归安慰道:“你才十岁,身子骨确实太弱,郑先生是为你好。”
“对啊,小师弟,你学问这么好,明年就让一让师兄们吧。”孟柏舟也笑嘻嘻调侃道,“以后一鼓作气,直接考到进士去。”
大家一齐笑起来,这么说笑着,又继续向前行去,一行人的背影渐渐没在花丛之中了。
而他们没注意到,在几人刚才所在的那株大树旁边,站着两位戴白色惟帽的女子。
披着红色斗篷那位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调侃道:“那好像是你的未婚夫,这也能碰上,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分。”
另一个女子没说话,只点一点头,那女子又接着道:“不过他似乎并不想娶你,要跟你退婚呢。”
旁边的惟帽下传出一声清稚的笑声,“好啊,我等着他来。”
风吹起她的惟帽一角,只见得一点雪白莹润的肌肤。
“有点傻。”
不知是谁又笑着感叹了一句,声音很轻微,不等听清就已散在了风里。
——
计划没有变化快,从华严寺回来没几天,沈清疏就听说林大人没有留在京城,他改任苏州府知府一职,已经带着家眷上任去了。
好吧,这下她也没法登门拜访了。
相隔千里,这婚约只能继续拖着,再相见,可能得三年以后了。
好在当今朝廷规定的最低结婚年龄是十八岁,她还有充足的时间去解决。
不过一般大户人家的子女,十五六岁就会议亲。翻过年,比她大两岁的沈佩璃也及笄了。
这天晚膳撤席之后,老刘氏也没避着沈清疏,对着沈佩璃和蔼地笑道:“璃儿,祖母已经给你相看了几户人家,你听听看有没有中意的。”
之前提过,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沈佩璃红着脸,害羞地点了点头,旁边的沈清疏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老刘氏用清水漱了漱口,清清嗓子道:“这第一人是都察院王大人的嫡次子,今年十六岁。王大人是正六品经历,只有一个嫡妻,家里人口简单,家风清正,他的长子就一直没有纳妾,次子品行甚佳,你嫁过去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龌鹾事。”
“第二人是东平伯的嫡幼子,今年十五岁,很得东平伯宠爱。那孩子我看了,长得也好,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嫁过去不会受什么苦。”
“第三人是翰林院郭大人的嫡长孙,郭大人是从五品侍读学士,为官多年,人脉广阔。这孩子跟你弟弟一样,也在读书,就是之前耽误了,年龄大了点,已有十九岁。”
老刘氏说完,沈佩璃害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她绞着帕子,声如蚊呐,“我没有意见,全凭祖母做主。”
“祖母,我觉得不行,”沈清疏在旁边听着,越听越想皱眉,这几个人选她都不太满意,插话道:“东平伯府那个小子,我也是遇见过的,他小小年纪,贪花好色,已经有好几个通房了。父母再娇惯他,他上面也还有两个哥哥,不可能让他继承爵位,倘若以后分家了,这不就是个废物点心吗?”
“郭大人的孙子,十九岁了连个童生都还不是,他名为读书,实际游手好闲,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等郭大人退了,他没有一技之长,难道要靠姐姐的嫁妆养家?”
“王大人的次子我没有见过,但听说王大人是农家子出身,有一大家子靠他接济,家里过得很是清贫,姐姐好歹也是伯府的嫡长女,锦衣玉食的养大,嫁过去能习惯吗?难道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沈清疏平日里并不喜欢对别人品头论足,但这会儿她的心是偏的。
老刘氏和何氏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老刘氏苦笑道:“疏儿,你有所不知,你父亲去了以后,朝堂之上,就没了诚意伯府的人。这么多年,孤儿寡母的,爵位空缺,伯府上下全靠我这张老脸撑着,那些有权有势、子弟优秀的人家,也看不上咋们啊。幸得你爹在时,还给你订了一门亲事,不然,唉……”
沈清疏转头看着沈佩璃,心中五味杂陈,盲婚哑嫁也就罢了,难道连帮她挑个好人家都不成吗?
她握了握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开口问道:“祖母,倘若我今年就中了秀才,姐姐有个出色的兄弟可以倚靠,是不是会好一点。”
老刘氏有些犹疑,“那倒也说不准,疏儿,你……”
沈清疏深吸一口气,望进沈佩璃眼里,“姐姐,你相信我吗?”
沈佩璃明白她的意思,露出几分感动之色,她温柔地笑了笑,“小弟,你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不为难,”沈清疏站起身道:“祖母,女子嫁人是影响一辈子的事,姐姐的婚事先不要着急定下来,等我回来再说。您慢慢相看,一定给姐姐挑个好人家,门第这些都是次要的,但人品性格必须要好。”
“我回房看书了,您放心,今年八月我一定会考中秀才。”
本来之前她还不是很在意,但现在她一定要取得好的名次,最好是能成为院案首,一看就是潜力无限的那种。
她躺在病床上那两个月,怕她无聊,沈佩璃天天来给她念话本,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也是也是第一时间念着她这个“弟弟”。
这么好的姐姐,她不忍心她所嫁非人。
沈清疏读书越发刻苦了。
县试要回各自祖籍应考,最后一天下学,郑先生特意勉励了众人一番,大家也都互相告别祝福。
顺利的话,也许要明年十月他们才能再次相见了。
翌日早上,沈清疏就要启程离京。
一家人送至府门前,老刘氏万分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叮嘱的话已经说过了千百遍,仍是忍不住有些哽咽地道:“疏儿,万事小心。”
沈清疏点点头,“孙儿省得,祖母你们也要多多保重。”
她转身走向马车,临上车前又转头看向何氏,“娘,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何氏拿手帕不断地抹着泪,眼里还是有着藏不住的忧心焦虑,她当然明白沈清疏的言下之意。
沈清疏执意要去,说她有办法蒙混过关,问她是什么办法,她又绝不肯说。何氏多次劝说却奈何她不得,只能暗自担心。
马车向城门方向驶去,渐渐地看不见了。
这次赴考,除了平日里照顾她的负鞍朝雨之外,管家何伯也带了一队侍卫跟着。
一路辗转,到了宿州府汤山县,沈清疏暂住到了她爷爷的弟弟家里。
这边一样人丁单薄,除了下人,只有她46岁的叔爷爷、24岁的堂叔堂婶和3岁的小侄女。
一番关心寒暄且不提,沈清疏在沈府住下备考,没多久,就迎来了这辈子的第一次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