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雀在窗外探头探脑。37号特工抓过毛巾，草草擦去身上因为锻炼淌下的汗水。
他戴着战术手套，只穿了一条长裤坐在窗沿上。以常人的审美说，他无疑是英俊的，这种英俊不在于他被诛网设备扭曲的面孔，而在于他的身姿。宽肩窄腰长腿，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这是一个不需要看到他的脸，就会让男男女女都为他心醉的男人。
克里斯的爪子牢牢抓住树枝，他像一只真正的麻雀那样，歪头观察特工，小心地躲在枝叶的掩映下，朝特工所在的位置前进。
麻雀是一种好奇心强烈的鸟类，胆大亲人。这给了克里斯接触特工的借口。
特工的目光果然被这只棕褐的小团球吸引。他伸出手，发出逗鸟的弹舌音，“嘚啵啵，小家伙，上这儿来。”
克里斯展翅躲远了一点。小麻雀仍在好奇地注视人类的举动。
特工在抽屉里翻出一块面包，掰下一小块碾成碎屑，洒在窗台上。他靠在窗边，轻声招呼，“来尝尝，今天大放送！”
警惕的团球经受不住食物的诱惑，蹦蹦跳跳地靠近窗台。特工没有动作。麻雀放松戒备，落到窗台上，正准备品尝美味。特工的手一把将它擒住。
“啾！”小团球惊叫。
特工安抚道，“很快，就一下下。我会为冒犯你道歉的。”他迅速在小麻雀身上摸了一遍，确认没有监视器之类的小玩意儿藏在小鸟身上。
“树麻雀，”他慢慢放开克里斯，把他放在窗台上，“你的伙伴们呢？”
克里斯啾了一声，落到树上，安静地看着37号特工。小麻雀不需要回答问题。
林中响起啾啾鸟啼，三五只麻雀的影子出现在特工的视野里。特工耸肩，无奈地笑了下，“你们毁了我的安静时光。”
相隔大半个圣哈德良，躺在床上的金发克里斯抬起手臂，他的手掌连带半截小臂消失不见，横截面可以看见透明的胶质物体。树麻雀的习性是三五成群出现，只有繁殖期才会出现单独活动求偶的情况。
他在决定近距离接触37号特工后，又连忙分裂出身体的一部分变成好几只小鸟，去给自己当群演。
停在37号特工窗前的小麻雀，又一次谨慎地接近停放食物的窗台。小团球小心翼翼地啄食面包屑，时不时抬头打量特工一眼。
不行。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在这种情况下克里斯依旧看不清特工的面容。考虑到诛网以洗脑催眠技术著称，这应该是他们催眠技术的一种。
门外传来敲门声，“我是贝蒂内利女主管，开门，克里斯！”
躺在床上的金发克里斯扭头，他消失的半截手臂迅速长回来，克里斯变形不受体积影响，但会因为质量遭受限制。不过门外的人大概率不会注意到他的体重变化。
他拉开门，偷笑想要吓他一跳的少女正对上他平静的脸。染了一头蓝发的女孩表情一垮，“没意思，你是面部神经损毁怎么着，我就没在吃饭以外的时间看过你的其他表情。”
“克里斯吃饭时也是这个表情。”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说，“是因为今年三无系少女很流行吗，你们说我要不要也酷一点？”
“这你就错了，”棕色短发的女孩伸出手，大拇指与食指之间，比了一条可以容纳细菌通过的缝隙，“她吃饭的时候，脸上洋溢出来的幸福大概有这么多。比起克里斯的其他日常活动，这称得上心理剧变。”
黑色及肩披发的女孩把同伴推进克里斯的寝室，“少废话，女主管真的要过来了！你们这群蠢货！”
这四个女孩是克里斯名义上的学姐，住在克里斯隔壁寝室，同时也是握有克里斯生命监控器的人。
蓝头发的那位是洛蒂，打了鼻钉和三个耳环，是她们寝室里鬼主意最多、科技天赋最高的人。
马尾辫女孩名叫帕里斯，通常是洛蒂鬼主意的第一个附庸者，精通驾驶技能，可以单独驾驶直升机。
棕色短发的女孩叫布莱斯，身手很好。家里有一把交椅等她继承，她正是因此被送进圣哈德良就读。尽管帕里斯更常符附和洛蒂，但布莱斯更符合小团体内二把手的定位。
简妮是那个黑色及肩披发的女孩，再记一次过就会被学校送回去穿长袍的重金属爱好者。比起团队里的其他女孩，相对来说沉默寡言。相对。
四个女孩挤进来，克里斯本就狭小的单人宿舍变得更加拥挤。女孩们叽叽喳喳占据了克里斯的床铺。洛蒂在学校统一发放的床单上摔上一沓照片。
克里斯心头微动，每一张照片上的主体都是同一个人。37号特工在这些照片里基本都是衣衫不整的状态，引得少女们春心萌动。
“看看这些腹肌和屁股！”洛蒂啧啧道，“极品猛男帅哥，虽然没拍到脸，但是比起翘屁，谁管脸长得怎么样？”
克里斯的关注点在另一方面，“学校里禁止手机和照相机，你是怎么拿到照片的？”
他略微思索，“你有了新的小发明？”
“拍帅哥的东西不能叫小发明。”洛蒂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扯下来，几乎与照片上37号特工的腹肌贴贴，“我们打算搞一个‘男士内裤大袭击’，怎么样，你入不入伙？”
克里斯没有说话，他凝视照片的眼神专注，几个女孩对视一眼，嬉皮笑脸地把他围住。
“如果你加入我们，以后我们的照片也会共享给你。”布莱斯诱惑道，“除了达芙妮，没人能不对阿波罗动心。”
“好。”克里斯毫不犹豫地点头，“什么时候行动？”
克里斯答应得速度太快，洛蒂劝说的话被半截硬塞回去。她惊愕地瞪着克里斯，她们算是这所学校里与克里斯最熟悉的人了。
克里斯的冷淡她们有目共睹，这人似乎对除开圣哈德良学校食堂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每天下课去食堂时，只要三秒就看不见踪影。
如今，在克里斯心里可以与食堂并列的生物出现了。
简妮感叹道，“这证明了有一个翘屁有多加分。”
布莱斯试探道，“以后的照片都共享给你一份，你记得来我们宿舍拿。”
“没问题，”克里斯点头，又确认道，“每一张都要。”
“每一张。”
四位学姐对视一眼，纷纷为克里斯的积极感到震撼。她们对37号特工更多是出于好奇和少女看见帅哥的激动。但是克里斯明显不属于她们之列。
这大概是一位痴汉，可能会把37号特工的性感照片贴在自己的衣柜里。每天睡前都把照片看一遍，还要嘿嘿直笑。
克里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深深地误会了，他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注意身体，小妞，看太多帅哥记得降降火。”洛蒂将一沓照片塞进克里斯怀里。
帕里斯将一身黄色制服扔给他，附赠红色披风和一个颅骨面具。“统一制服，过几天晚上记得给我们留门，我们会来找你。”女孩们跃跃欲试，“一起去见性感的人猿泰山。”
与此同时，停在37号特工手心的小麻雀一惊，突然响起的闹钟打破了短暂的和谐。
37号特工安抚地揉揉小麻雀的头，将它送出窗外。麻雀克里斯并不离开，只默默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躲在那里。37号特工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克里斯再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闹钟有古怪。他很确认。随之而来的还有第二点疑问，为什么37号特工需要在诛网的大本营内如此谨慎。
他会检查一只落在自己窗前的麻雀身上有没有定位，也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
他小心过头了，因此才显得怪异。
37号特工，排位顺序在特工中是最后一位。也许他并不忠心于诛网。
作为群演的其他麻雀扑棱飞起，越过空寂无人的操场。它们在圣哈德良内转了一圈，一部分回到了克里斯的卧室，顺着窗户的缝隙溜进来，融入金发女孩的身体。另一部分变作各种各样常见的小动物，麻雀、松鼠或者青蛙，潜伏在隐蔽的角落。
克里斯醒来时没有任何记忆，包括对世界情况的认知。
他在英国的荒郊野外醒来，从长满藤蔓杂草的地洞里爬出来。他甚至都不是人类的身体，只是作为一团透明的橡皮泥从某个容器里滑出来。
克里斯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段时间，在街道上流浪。他摸索自己的能力，变成许多不同的动物四处穿行，打探眼前的状况。
这个世界上存在许多超级英雄组织，正义联盟是其中最为出名的那个。而不久前刚发生了一起被公众命名为“邪恶永恒”的大事件。平行世界的超级反派团队犯罪辛迪加几乎统治了整个世界。
在这场战争中，超级英雄夜翼被公开了真实身份，犯罪辛迪加将他制作成一枚炸弹。莱克斯·卢瑟出于拯救世界的考量杀了他，停止了他的心跳。
世界失去了太多，一个超级英雄的陨落并不是最重的打击。受犯罪辛迪加所控制而损害的经济、政治系统，所有人都伤痕累累。
没人能帮助克里斯，因为人们还需要照顾自己和没有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亲属。
他在街上饿了将近一周时间，有趣，他因此发现进食对自己来说不是必备的生存条件。
清醒的开端是一个人停在化身黑猫的克里斯面前。
那人蹲下来，伸手揉揉克里斯的脑袋，“你在这里停留很久了，小猫，我发现你没吃东西。”
他的手掌上布满粗糙的茧子，身上的肌肉明显不是健身房出来的样板货。出乎意料，他的脸与身材不太匹配，与他的整体气质都不匹配。
那人拆了一小包鸡胸肉条，撇去上面的酱汁喂给克里斯。克里斯凑过去咬了几口，边吃边借机与男人贴近。
火药味，很淡，不是源自男人身上，但足以证明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枪战。
克里斯假借男人逗弄自己，学着真正的小猫咪蜷在男人怀里，他的爪子钩开男人身上的衬衣，猫眼瞥见里面还有一层贴身制服。
这个世界的英雄、反英雄、反派和特工含量就是这么高，克里斯随便遇上一个人，就归属于上述四者之列。
男人捏捏克里斯的肉垫，“抱歉，我还有任务在身，不能陪你了。”他抱着克里斯，将小猫放到一处救济站门前。男人最后把所有鸡胸肉留给小猫，转身离开。
克里斯还在思考要不要跟上这位身份特殊的男士，他大概能得到一个不那么平淡的生活。
他抬头的那一刻，男人的背影映入他的眼帘。
克里斯如遭重击。
他认得那个背影，他不记得，但是他认得。
男人和他的过去有关，男人和他空白一片的记忆有关。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