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许耀祖念了半天笔记,许芸芳对许富贵欠下的种种债务还是不得要领。
“拿着纸笔跟我走,我们挨家挨户地问清楚,看看老汉儿到底欠下多少烂账。”
“姐,我们不便当着别人的面记账,而且我们都识字不多。”许耀祖微笑,“要不这样吧,我们四兄弟分别记忆,老三老四记忆好,多记几家,回家后再写出来。日后也好对照别人有没有骗我们。”
“鬼精灵!”许芸芳戳戳许耀祖的脑门子。
许耀祖腼腆地笑,两颊浮起梨涡。
许芸芳呆了呆,耀祖好俊俏,若是换穿女装,陌生人哪能分清他是男还是女?
姐弟五人首先到七姑婆家。七姑婆年轻时在采石场打小工被砸坏了双腿,后来又患有白内瘴,双目几近失眠。
六十多岁的七姑婆无儿无女,也不能上山做农活,就靠给人摸骨算命过日子。算来算去,在许家山和附近村子都有了些名气,大家也就叫她许瞎子。
“七姑婆!”老四蹦跳上前,将一斤干面和半斤白糖放在老人手里,“我是老三。”
毕竟年幼,又有姐姐哥哥在家,老三和老四对老汉儿逝世的伤痛也就暂时放下。
七姑婆呸呸两声,“你这猴子才不是老三呢,肯定是老四。”
许芸芳莞尔。老三老四更是被逗得咯咯笑。
“那是谁?”七姑婆朦胧的双眼扫过面前的三个人影,指向许芸芳。
“七姑婆——”许芸芳把双手搭在七姑婆的手掌心里,“你能摸出我是哪个吗?”
七姑婆抚摸着许芸芳的双手掌骨,良久叹息道:“我就说你死不了,就算死了也会回来......”
许芸芳怔了怔,“七姑婆,小芳想请问下我老汉儿有没有给你借过钱?如果借了还有多少没还?”
“债嘛,以后有的是机会算——让你的弟弟们都在外面等着吧。”七姑婆满脸皱纹,再一皱眉就根本看不到眼瞳。
“七姑婆,我把面和糖放在你缸子里。”活泼好动的老四从七姑婆怀里拿起东西,径直跳进里屋。
“藏好,下次来我分给你们吃。小精灵鬼。”七姑婆打趣道。
“好的嘞。”双胞胎兄弟很高兴。
许耀宗和许耀祖带着老三老四走出朝门。
七姑婆一直抓着许芸芳的手不放:“你是小芳不是?”她轻声喝问。
许芸芳大惊:“七姑婆?!”
“那你不是。尽管你还是叫我七姑婆,尽管你穿着小芳的衣裳,长得和她一模一样。可我知道你不是。小芳下了决心要在结婚那天跳河自杀......”
许芸芳大吃一惊:“七姑婆......你怎么知道?!”
“她告诉了我,还从我这里拿了耗子药,她说她会先吃耗子药再跳河......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是谁?!”七姑婆的声音尖锐刺耳。
许芸芳挣扎着,想把双手从七姑婆掌心里挣脱出来,但七姑婆鸡爪一样的双手牢牢地拽住她,掐住她虎口穴。许芸芳指尖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我是小芳。”许芸芳坚持道,“七姑婆,我是来请教你的,我大伯要过继老三,二叔要过继老四,我要怎样才能保护我的弟弟们?”
“说,你为什么要来问我?!”
是啊,为什么要来问七姑婆呢?
“因为我回家就听弟弟们说过了,你说过我不会死......许家山不相信我死了的只有你。”
“只有我知道你想死,也只有我相信你不会死。”七姑婆喃喃自语,突然松开许芸芳双手。
许芸芳揉着被七姑婆掐疼的双手,苦着脸:“七姑婆,你好大劲啊!”
七姑婆皱着一张老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地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让老三老四过继?这对你们上面的三姐弟不是有好处吗?”
“老三老四不愿意,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没长大成人,我绝不会让他们寄人篱下,哪怕许家只剩最后一片瓦,我也要保住他们!”
七姑婆沉默了片刻,“你过来点......”
许芸芳有点心虚,瞧瞧四周,还是勉强上前两步。
七姑婆弯腰在她耳边低语,嘴里哈出一股浓浓的酸菜气息:“......他们信不信,也就靠你了。你们这个家还能不能保住,也是你的命。”
许芸芳豁然开朗,她怎么没想到这些法儿?面呈喜色,她退后两步跪下:“多谢七姑婆指点。有朝一天,许芸芳定会报答今日指教之恩。”
等许家五姐弟走远,七姑婆掐着掌心里的半片指甲,喃喃自语:“指教......她说的是指教。小芳从来不说指教。她到底是不是小芳?”
“先回家再去找二叔和大伯。”从田塍子走过,许芸芳信心百倍,“大家记住,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老三老四,什么钱和祖房都不重要,如果万不得已,就放弃我们的祖屋。明白吗?”
四个大男孩同时点头。
当二叔看见五个侄儿、侄女同时跪在门前时,老脸浮起虚伪笑容:“起来起来,小芳,你们老汉儿的事都处理好了?”
“小芳和弟弟们前来多谢二叔二娘的照顾,也顺便把老四送过来。”许芸芳满脸是凄楚的笑容。
听说是把老四送过来,二叔立马神情变得轻松起来。
“这不隔壁吗也不用送。老四跟了我们,还不是可以天天和他的哥哥弟弟们玩——起来起来,快,都起来。”
二叔把五姐弟迎进门,又唤来自家的儿女和老婆,一家子高高兴兴地,都当老四从此要过门来生活了——最重要的,他们得到了老四住的那间祖屋。
“二叔二娘,有些事我得给两位长辈汇报汇报。这上半天和四个弟弟把家里的财产大约算了算,各种大小东西折了折,然后给四个弟弟分了家——”
“你们分了家?”二叔有些不悦,“这分家大事也当由长辈作主啊。”
“原本是该请大伯和二叔主持分家,不过考虑到大家都很忙,我们就大约分了分,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了,大家都眼见为实。这有契约文书,二叔二娘看看我们分得是否公平。我们给老三和老四都各分了一间屋子,老四的屋子呢就是挨着二叔这边的一间了——”
许耀祖恭敬地递上分家文书。
“分就分呗,反正你们那个家既没粮食也没钱,也就几间破房子了。”二叔接了分家文书,随手放在旁边桌子上,与二娘对对眼神,两人心中大喜,再也不计较分家没请长辈的事。他们笑得眼角都弯成了下旬月,眼底生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