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芸芳抬头,巧颜一笑:“啊好好好,等我把这些账算完——那个,我肚里的孩子算谁的?”
“我又没碰过你,根本不是我的。”
“可是别人会相信我们睡在一起一年了,你没碰过我吗?!”
“你也没孩子,你骗子,大骗子!”
“我们天天睡在一起怎么会没有孩子?”
“我没碰过你!”
“可你明明就睡了我!”
“我没有睡过你!每次都是你......”
“都是我......怎么啦?说出来,有种你就说出来!”
“无耻!”
一般到这种时候许芸芳就会霸王硬上弓,方皓轩冲进卧房,怦地一声关上门,再死死地抵着门。
“我警告你,现在是白天时间,你再敢碰我,我就大喊了!”
“你喊啊,”许芸芳无动于衷,“屋子里没有人,你娘——她早就听习惯了你的呐喊。”
家里有一个随时会霸凌自己的女人,方皓轩的日子度日如年。但是,看在钱的份上,他忍了,忍了。总有一天,他要离了她,他要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拖到镇政府,再当众离了她。
想想那种时候,心里特爽!离了她,哈哈,离了她!
方皓轩听得许芸芳走出门的声音,悄悄打开门,从门缝往外看,泼妇真的走了,他大嘘口气,推开门——怦,许芸芳抵着门板,似笑非笑。她并没有真的走出门,她知道方皓轩的小心思。
“方皓轩,离婚协议写了吗?”
“写了。这次写的是一年。”可怜的方皓轩拿出怀里写的离婚协议,“我六妹说就算离了婚你也可以住在方家。”
“那是,多谢了。”许芸芳接过离婚协议,刷刷签完字丢给方皓轩,“有几份离婚协议了?”
“五份。可是你每次都事到临头就反悔!你不讲信用,没有任何诚信!”
面对方皓轩理直气壮的指责,许芸芳没有丢丢愧疚的样儿,指指离婚协议,“保管好,一份也不能丢。”
许芸芳知道未来的路有多坎坷,也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将有重大转折。但她不知道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什么时候落下。她唯一能保全方家坝的,能保全方皓轩的,就是经常给他写份离婚协议。
——未来,只要命运到来的那刹那,方皓轩和方家坝的人或许凭着这份离婚协议可以逃过一劫。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离婚?”方皓轩无奈,说起离婚真的太伤脑筋了,他的离婚在整个方家坝和小堰塘镇都变成了一场笑话。人人都晓得他在和许芸芳闹离婚,大家都兴高采烈地猜测他们什么时候能离婚,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相信他离不了婚,唯一相信他在真心离婚的只有李婉忆,可是李婉忆也因这场旷日持久的离婚受到惨重的伤害。
——每到履行离婚协议最后期限的时候,许芸芳只需轻飘飘一句:“再说呗......”不办了。
受到凌辱的方皓轩每次都想掐死许芸芳。但那念头只是刹那,毕竟,他还得为家里人,为日日将自己反锁在家里的母亲和待嫁的五个妹妹着想,她们还处在许芸芳的霸凌和淫威之下。
“你睡了李婉忆吗?”她问。
这简直是刑讯逼供,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有!你都问一百遍了!”
“李会计肚儿里有你孩子吗?!”她又追问。
他真的疯了。
“没有没有没有!我他妈的都没有睡过她,哪里会有孩子?!”
“可你睡了我!”许芸芳义正辞严地说,“你要对我负责!”
他们的离婚日常往往以同样的方式开始,再以同样的对话结束。
方皓轩什么样的棱角都被磨没了,什么样的好脾气都被折腾成怒火龙威。
“我是睡了你,我是想对你负责!可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每天都在我的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但同时你又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骂俏,我家后面住着两个野男人啊,他们对你的狼子野心简直是人神共知!许芸芳,你就是一个没脸没皮的泼妇,贱人,红杏出墙,潘金莲......最毒妇人心,最可恶的女人,最没有感情的女人,最可恨的女人,最最最......”
许芸芳歪着头听方皓轩的辱骂,等他气急败坏地骂完,这才悠悠地说:“人家还是一个青头大姑娘呢,你这么骂人家,以后让人家怎么嫁人呢?!”
“你嫁,你嫁,我让你嫁,我让你嫁!我死也不离婚,我看你怎么嫁!”
......方皓轩被自己气极骂出来的话惊呆了,他怔怔,转过身去,全身气得颤抖。
“我......我也不是特别想嫁给别人,”她慢慢腾腾地说,“我是想给你生双胎胞的——”
空气凝固,一切都显得极度不正常,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侧着觑了她一眼,判断她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假话——不过就他正常认知来说,她是在说谎,她就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大骗子。
她的眸子里星星如火,看得见他越来越模糊的瞳仁里自己的影子。
他拿不准面前的女人,她她她......他感觉呼吸困难,因为她的身子挤压着他胸腔,似乎要生吞活剥了他——
“方皓轩,昨儿早晨,今儿早晨,我都能感觉到你已经恢复了,你是正常的男人对不对?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愿意要了我对不对?”
他扭开脸,“那后面竹屋里的两个男人呢?”
“你不是都叫了他们舅子吗?”
“可是——”
“嘘,别说话——”
她双手环上他脖子,他的双手却在痉挛,慢慢在,他终于环上她的粗桶腰,他把自己的头埋在她浓黑发间,嘴里犹在呢喃:“骗子,骗子,你一直都在骗人——”
“傻瓜——”她搂着他的脖子,脸儿红红的,“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行,等你像个男人似地告诉我,你是我夫君!”
“可是——”他挣扎着,在男人的自尊和情感中挣扎,“你不能再强迫我做任何事......”
“当然,不过你得原谅我。”
“我原谅你,原谅你的一切......”
“包括我撬了你上锁的抽屉吗?”
他猛地推开她,转过头看见了被撬开的抽屉锁。
“许芸芳,你是个魔鬼!”他大叫,“我要离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我要......”
毓洁姐妹出现在门口,双双捧着一个茶盅:“老汉儿——喝茶!”
“以后老汉儿不喝茶了!”方皓轩拂袖而去。
那天晚上,方皓轩抱了被子独自困在藤椅上,任许芸芳如何作妖都不再理她。
沉默是金。沉默是一门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