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一轮箭,地面上直直地插着无数箭矢,观若绕到阴影里,拔起了一支箭,而后尽量不为人瞩目地朝着眉瑾的营帐走去。
眉瑾不会像邢炽这样浑浑噩噩,观若还在远处,便已经看见她的营帐之中灯火通明,映着她的一片影子。
高大的,坚定的,勇敢的,即便那只是一个影子。
眉瑾已经在自己的营帐之前集结了士兵,偷袭者尚且不能突破大营的防线。
观若越加快速地朝着眉瑾跑过去,在一个转身之间她终于看见了她,“夫人,您去哪了?末将到处令人去寻找您!”
她在进邢炽的营帐之前,分明已经让守着邢炽的士兵来通报眉瑾她的去向了。
观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我不是……”
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见眉瑾身后有一个士兵骤然变了脸,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朝着眉瑾刺去。
“眉瑾!”
她的呼喊同样没有能够出口,眉瑾的亲卫反应更快,一箭刺入了那个想要偷袭眉瑾的士兵身体里。
那人应声倒下去,在以战乱与杀戮为背景的今夜,根本只是微不足道的声响。
鲜血溅在眉瑾背上,她回过头去,低声同那个制止了这一场谋杀的士兵道了谢,“多谢了,伍赟。”
而后观若重新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她身旁,翻身上了她身旁的那匹马。
眉瑾丢给她一把宝剑,“今夜每一个人都必须是战士。”她没有问起来那个士兵是怎样混到晏氏的士兵之中去的。
这的确也不是此刻应当考虑的问题。
观若将手中的剑高举,“众将听令,今夜将军带领大军前往武乡城,是为了阻止晏徊从武乡城离开,祸及更多的太原百姓。”
“那些都是你们的亲人,是将军的亲人。”
晏既的决定没有错,他不会错。她只是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支军队,远在他们的认知之外。
“你们之中大多数的人都是从太原开始,一路跟随将军到达陇西,攻下长安,一步一步走回了起点。”
“你们比那些死去的士兵要幸运的多,你们至少还有机会回到故土。”
“可我们回到故乡不是为了战死在这里,而是为了再见到我们的妻子、儿女、亲人、朋友,哪怕敌众我寡,今夜也不能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请你们都拿起手中的剑,不为了护卫我,而是为了护卫你们自己!”
围绕在她们周围的士兵都举起了手中的剑,来不及大声呼喊什么,为自己鼓劲,便又是一阵箭雨。
眉瑾将观若护在身后,从容不迫地抵挡着。可观若能看得出来,她的面色有不正常的潮红,她的身体是根本都受不住这样的劳累的。
她只能也尽力地与眉瑾并肩,调动起全身的感官,令自己能够分辨所有贴近了她与眉瑾的危险。
待到这一场箭雨过去,不过徒增了无数温热的尸体而已。
现在没有时间感伤,眉瑾开始发号施令,“大营一共有三个出口,一面是悬崖峭壁,攀登不易。”
“敌人从东面攻来,杜铭,你带一队人马到东面迎击敌人。”
这是留在营中最为精锐的一支队伍了。
若是让敌人从东面冲了进来,他们无一例外,都会死的很快。
若非眉瑾自己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她是不会让旁人前往东面迎敌的。
无论如何,那叫“杜铭”的年轻将领很快便接受了命令,前往大营东面的路口增援,也有数十名士兵自觉地跟着他快速往东面去了。
眉瑾很快又安排另外两个小将各自带人往南、北两面的入口守卫,她们身旁,很快便不剩下多少人了。
她高坐于马上,低头望着忠诚地站在她马前的那个士兵,“伍赟,今日又是你在我身旁护卫我了。”
伍赟跪下去,无比诚恳忠实,“将军有令,万死不辞!”
眉瑾旋即与观若对视了一眼,“这里距离东面的入口太近了,在他们的弓弩手射程范围之内,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一阵夜风吹来,令观若不自觉想要裹紧自己的衣裳。
她能接收到眉瑾眼中的那种悲凉,她知道她们今夜或许凶多吉少。
但她也不会放弃的。
“我已经让嘉盛去给明之报信了,他和蒋副将会折返,将我们从这困境之中救出去的。”
这句话并没有能够让眉瑾的情绪好上多少,她从来都是一个悲观的人,没人比她更明白观若的话只是安慰。
大营距离武乡城也有十数里,不要说城中情势未名,晏既未必能够贸然撤兵,便是路上来回的时间,只怕也够她们死上几次了。
但她的神色很快坚毅起来,“我们退到大帐里去,那里有许多重要的东西。”
若有万一……也不能让这些无比重要的军机落到这些人手上。
她们一起策马往大帐的方向飞奔,背景是四处都停歇不了的杀戮之声。她们的人丢盔弃甲,可她们甚至都还不知道是谁袭击了她们。
更可悲的是,她们甚至很有可能就要命丧今夜了。
眉瑾和观若都没有进大帐去,伍赟带领的士兵身姿笔直,护卫着她们,她们也仅仅地握着手中的剑,护卫着大帐,护卫着大帐所代表的晏氏尊严。
时不时地会有遍体鳞伤的士兵走到眉瑾面前请求某一路的支援,她和眉瑾身边的士兵便无可避免地越来越少。
没有人回来,到最后,终于只剩下了伍赟和寥寥两、三个人。
而到了这时候,她们也才终于得到了一点有用的讯息,“冯副将,今夜带人偷袭大营的将领终于在东面露脸了,是……”
“是……晏少将军和刘大人!”
离天亮和增援都还很早,观若和眉瑾又对视了一眼。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在她们意料之外。毕竟都已经无法收场了,刘积莹也始终都没有回来。
“我想到了一个或许能拖延一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