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婆子把她按得很紧,楚岁华抬眼看向天空。
她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楚胭的话:“大姐,我建议你暂时不要回去田府,舌纵这种病很麻烦的,说不定田夫人会迁怒于你。”
她没听胭妹妹的话,硬是回来了,被婆婆当做了庇护邪祟的罪魁祸首。
明明是在她走了之后,夫君才得病的,这事不管怪谁,都不能怪到她的头上,可是婆婆和道士就是要怪她,丈夫也不肯护她。
剑尖斜指着楚岁华,道士开始绕着祭坛游走,口中念念有词,表情扭曲狰狞。
楚岁华没有挣扎,只是扭头看着田铮。
她想看看她的夫君,将会怎样看着她在这祭坛上受辱,她想知道,是不是她受了辱,就能够让他的舌头缩回来。
毕竟胭妹妹说过,他这是病,得治!
在妻子的目光下,田铮有些不自在,转过头不敢看楚岁华。
他的心下其实是有几分怀疑的。
他的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对他敬爱有加,怎么会招惹到邪祟并庇护于它?
就算真的有吊死鬼,那也是青楼里那个自尽的婢女,妻子跟她连面都没见过,怎么会庇护它?
可是田铮并不打算为妻子出头。
道士既然这么说,母亲态度也很坚决,坚持要让妻子上祭坛,他做为儿子,倒不便拂了母亲的意。
便暂时让妻子受些委屈也无妨,反正作法之后,证明邪祟不是她招来的,也就没事了。
再者说不定这么一折腾,真能把邪祟驱出来呢?
“咄,太上老群急急如律令!”道士桃木剑疾指楚岁华,喝道:“何方大胆妖孽,还不快快现形!”
“现形?”楚岁华嘴角边含着一丝冷笑,目光锐利地看着丈夫,对道士的行动浑然不在意。
他若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辱,那这夫妻的情份,便也到头了!
桃木剑蓦地劈下,道士一声令下,两个道童将桶中的血泼向楚岁华!
两个婆子尖叫一声避开,楚岁华却是浑然不觉一般,被粘稠温热的血浇了满头满身。
血液顺着头发往下滴,腥臭味灌满了鼻腔,楚岁华的眼睛都睁不开,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回望着田铮,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狰狞的笑容。
“夫君,我的夫君啊。”
黑狗血泼出去的那一瞬间,田铮惊得站了起来,田夫人冷哼一声:“便是这样,就是她诅咒我儿!你看她还笑得出来,不是邪祟又是什么?”
淋了狗血的楚岁华,满头满脸都是血和香灰混和物,竟然还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样子真的很像邪祟。
田铮复又坐下,努力地想要缩回舌头,然而舌头似乎有自己的思想,它僵直地伸在外面,坚决不肯听从主人的命令。
祭台上那个女子还在大笑,并盯着他看,田铮急了,以袖掩口,另一只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舌头,试图把它塞回口中。
试了几次之后他放弃了,站在他旁边的田夫人心下快意,目光从狼狈的儿媳妇身上收回来,微微俯身问田铮:“铮儿,可好些了么?”
田铮目光中有些怨怼,略微移开遮面的衣袖。
田夫人吃了一惊,怎么觉得儿子这舌头伸得更长了些?
她正想说什么安慰一下儿子,蓦然间一声尖利的哭喊,几乎震破众人的耳膜。
“小姐!”小吉提着裙子冲进来,跌跌撞撞地跑向祭坛。
“拦住她!”田夫人喝道。
几个婆子仆妇跑过去,拦的拦拉的拉,小吉哭喊着嘶咬着,婆子仆妇们居然按不住她,被她冲破重围跑到了楚岁华身边。
楚岁华满头满脸都是血和污物,原本按着她的两个婆子嫌脏,早已躲得远远的,小吉跑过去抱着她,大声哭了起来,踮起脚用衣袖去擦楚岁华脸上的血污。
乐道安张大了嘴,豪门内宅的生活之丰富狗血,简直突破了他的想像。
他知道舌纵这病麻烦又罕见,容易被无知百姓误解为吊死鬼上身,可就算要泼狗血,也该给患者泼才对,在一个妇道人家身上做什么文章?
这不明摆着欺负妇孺么!
被欺负的可是刀若辞未来的姨姐,乐道安偷眼去看刀若辞。
刀若辞神情凛然,他对楚老狐狸没什么好感,可田家如此欺侮一个弱女子,实在不该,楚楚肯定很生气吧?
楚胭面无表情,暗暗握紧了双拳。
她知道田夫人嚣张恶毒,可没想到她能恶毒到这种程度。
楚岁华直到这时才哇地哭出声来,小吉擦拭几下发现没用,血污实在太多了,她放开楚岁华,抓起祭坛上的东西乒乒乓乓地乱砸一气,口中尖声叫骂不休。
直到砸光所有的东西,小丫环的目光落在血糊糊的桶上,她抓起桶,用力地朝着田夫人的方向扔了过去。
田夫人哎哟一声,两个婆子护着她避开了,田铮就在田夫人身边,他坐在椅子上,一时站立不及,被木桶里残余的鲜血溅了一身一脸。
田铮只觉得脸上颈中都黏乎乎的,口鼻中一阵恶息腥膻,忍不住伏下身子大呕起来。
田夫人避得及时,只裙子上沾了几点血,两个婆子拿着帕子替她擦拭,她嫌恶地看了一眼,喝道:“把这死丫头拿下!”
几个健壮的仆妇和婆子一拥而上,也顾不得脏污,七手八脚地去抓小吉。
楚胭挡在小吉前面,挽起了袖子拳打脚踢,衣袂翻飞间,几个仆妇婆子都被她打倒在地呻吟不止,有机灵的没被打倒,也站在远处不敢过来。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人?田夫人皱眉,看着那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心中莫名地有些惧怕,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私闯官宅,不怕王法了么!”
楚胭微微冷笑,并不答话,刀若辞踢了乐道安一脚,乐道安回过神来,挺胸叫道:“我是乐康医馆的神医,你家少夫人请我们来为你家二少爷诊病的!可不是什么私闯官宅!”
虽然私闯官宅也不算什么大事,乐道安心里嘀咕。
“谁要她装好人!”田夫人喝道:“竟敢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请些乱七八糟的庸医!”
小吉也在悲愤大叫:“不治了,我们不管了!小姐,咱们回楚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