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鬼呢你,若没其它想法,你这眼睛贼溜溜的,一个劲儿朝着马车驶走的方向看个没完,恨不得现在就追上去,是什么意思?
侍卫心中暗骂,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又再叮嘱他几句,再三申明那小娘子可不好惹,她爹楚相位高权重,也不是善茬儿,赫连海平唯唯连声,点头称是。
“那个,我要回驿馆去了,这一路风尘的,可得好好洗洗才是。”他说,整了整身上的衣袍。
侍卫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汗臭味,不由得嫌恶地皱皱眉,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刚才只觉得银子香,竟忘了这粗坯脏兮兮的!
呸,就他这模样儿,还敢盯着楚家的小娘子看,当心那小娘子打断他的腿!
……
“啊嚏!”坐在车中的楚胭忽然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她把暖炉往怀里塞了塞,莫非今日被慧嫔拦住,在外面呆得久了,竟有点风寒感冒了?
给自己诊了脉,看脉象不是风寒,楚胭放下心来,也许是四娘想她呢。
车夫很听王太监的话,车子走得很慢,因为天冷的关系,路上并没太多行人,路两边店铺的门上挂着厚厚的棉帘子。
路过一个店铺,楚胭忽然喊道:“师傅,请停一下车。”
车夫立刻一勒马缰,吁了一声,马儿乖乖地停下了。
这是一家烤鸭铺子,楚胭跳下车子,去挑了两只烤鸭,又买了些搭配的小菜提在手里,伙计为她撩起帘子,她正要走出去,就见一个黑铁塔似的中年武官,虬髯遮住了大半张脸,正迈步向里面走来,他身材宽阔雄壮,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两人打个照面,楚胭退后一步让开门口,侧身站在旁边。
这中年武官正是赫连海平,楚胭给他让开了位置,他却并不进去,而是好奇地打量女孩子。
身材高挑,腰肢纤细,眉目精致,手中提着些吃食,那只手的虎口上,有着明显的茧子。
见他打量她,女孩子也不恼,略微又向后退一步,示意他先走。
赫连海平却没挪地方,忽然沉声问:“姑娘贵姓?”
这人穿着三品武官的服色,衣袍敝旧,看着风尘仆仆,满面风霜,头发胡子微有斑白,一双铜铃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带着些许探究之色,说话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
这样盯着一个年轻女孩儿看,是很无礼的,店铺伙计已经觉得不对,警惕地看着这边。
楚胭微微有些恼怒,只是因为他的目光里没有什么淫邪之色,她才没有发作,如今这人居然开口搭讪,问她贵姓?
“我父乃大夏左相,大人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父分说。”楚胭极为熟练地说,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人露出失望之色。
现在她已经习惯了抬出便宜爹的名号来唬人,不论是想占便宜的混混,还是想欺压百姓的官员,听到便宜爹的名号,都会把不该有的心思收起,给她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赫连海平再次打量她,目光在她手上停留,在楚胭有点不耐烦时,他忽然又问:“你是楚相的女儿?”
“是的,我父乃大夏左相,正二品,大人有事吗?”楚胭目光从他的三品官服上掠过,有点不耐烦地说,这人大概脑子有毛病,最好便宜爹的名头能吓住他。
赫连海平瞬间笑了起来,大胡子跟着翘起来:“哎呀,失敬失敬,原来小姐是楚相的女儿,小将失敬了。”
说着话,他迈开步子走到店铺里面去。
旁边还在担心的伙计松了口气,急急掀起帘子,姑奶奶您还是快走吧,不论二品家的小姐也好,三品武将本人也好,您二位若是起了冲突,遭殃的都是小店啊!
楚胭抬脚出门,跨出门槛时,她听到里面粗豪的声音:“给俺来十只烤鸭,还有这鸡,也来五只!”
这人可真能吃!
楚胭心想,帘子落下,阻隔了里面的声音。
她坐上马车,车夫扬起鞭子甩个鞭花,问:“楚小姐,下一步去哪儿?”
“哪儿都不去了,回府吧。”楚胭说,心想今天在宫里出了不该出的风头,便宜爹若是得到讯息,怕是已经在府里等着她了。
车声辘辘而去,赫连海平站在店铺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伙计担着一对大食盒出来,站在他身边,陪着几分小心问:“官爷,这些鸡送到哪儿?”
赫连海平头也不回地道:“送到会同馆去。”
会同馆是兵部开设的驿馆,外地将领若在京中没有宅子的,都在会同馆落脚,那伙计连声答应,心说自己果然没看错,这武官一口外地口音,风尘仆仆,看样子就不是本地人,果然他歇在会同馆,只是他只有一个人,哪里能吃得了这么多食物?
马车在街角转弯处消失,赫连海平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去店铺旁边的拴马石上解了自己的马,翻身上马而去。
会同馆门口。
赫连海平勒住了马,几个亲兵迎上来,他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其中一个亲兵,那亲兵牵了马儿去后院马厩,其它几个亲兵一拥而上,簇拥着他去了订好的上房。
桌上摆了热茶和各色点心,隔壁的净房里,热腾腾的洗澡水已经备好,赫连海平脱去衣服坐进浴桶,看着旁边待命的几个亲兵,低声吩咐道:“查楚相家的外室女。”
几个亲兵领命而去,留下两个亲兵服侍着他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的绸袍,用干帕子把头发绞干,也不梳起来,乱糟糟地披在身后。
出去查事的几个亲兵回来,他们已经汇总了情报,由其中一人低声向他禀报,赫连海平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亲兵说完,看看他没动静,几个亲兵默默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贴身伺候的亲兵。
赫连海平吩咐亲兵开了窗,凛冽的寒气直扑进来,会同馆所在的街道并不繁华,从窗口看出去空空荡荡的。
坐在窗前,寒风扑面,赫连海平犹觉心中燥热难当,随手扯开衣襟,露出半边长满黑毛的胸膛。
伺候的亲兵担心他着凉,却不敢说话,赫连海平取出一把小银梳,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胡子,眼望着窗外萧瑟的街景,呆呆出神。
如果他的眼睛没瞎的话,那个楚家的外室女,她明明就是严家的大小姐!
她的身材,容貌,说话的声音,都和严楚楚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她还身有武艺,她虎口的茧子,不就是当年练枪法磨出来的?
怎的她又成了楚老狐狸的外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