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是严家大小姐的话,以严楚楚的性子和为人,绝不会那么骄傲又随便地说出,我父乃当朝左相这样的话,她可能宁愿刺杀宁王而死去,也不会认贼做父。
她看到自己时的样子,根本就是面对一个陌生人,没有半分的惊讶波动,甚至也没有仇恨埋怨的情绪,或者,她真的是楚家的外室女?
还有,她居然会医术,会做诗?
他可没听说过严楚楚会做诗,她倒是写得一笔好字,至于医术,严楚楚包扎个外伤什么的不在话下,可是治疗其它的病,那根本不可能!
还有,她以前是个丑女,回到楚府才变美了?
听说江湖上有一种人皮面具,是把活人的脸皮剥下来,趁着鲜活柔软的时候硝制了,做成面具,戴面具的人再经过训练,模仿此人的形影动作,便可以冒充那人,惟妙惟肖。
莫非这女子戴了面具?
手上的茧子很容易就能造出来,要学一个人的行为动作,经过训练也很容易,可是她为什么要扮严楚楚?
赫连海平悚然一惊,如果那女子真是假扮严楚楚的话,那么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从哪里来的?!
莫非严楚楚已经遭了毒手?
楚老狐狸让人假扮严楚楚,又有什么目的?
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孙忠君来的?
“来人!”想到这儿,赫连海平扬声叫道。
两个亲兵无声地进来,垂手等待命令。
“从今天开始,派人盯着楚府的外室女,不管她去哪儿,做了什么,哪怕打个喷嚏,我也要知道!”赫连海平说,顿了顿,他又问:“人手够吗?”
“是,大人,人手够,其它的人明日一早就到了,准备安置在城西的宅子里。”
赫连海平不再说话,又开始慢慢地梳理胡子。
每当大人梳理胡子,就是在想事情了。
外边暮色四合,屋里暗沉沉的,亲兵点亮了房中的油灯,关上窗户,躬身退出去。
……
暮色沉沉。
楚观之的书房里,楚胭低头站在窗边,看着窗台上的一盆兰花入了神,似是没听到楚观之在说什么。
“胭儿啊,那慧嫔欺负你,是她的不对,父亲支持你骂回去,可你不能因此就向兰妃示好,还帮她做诗啊,后宫里的事情,你一个小女孩儿搀和什么,将来要影响你嫁人的!”
楚观之说,只觉得自己这简直是苦口婆心了,面前这女孩子怎么她就听不进去呢?
“嫁人的事情,就不劳大人操心了。”楚胭掐了一朵兰花,不咸不淡地说。
楚观之一阵的心疼,他最喜欢名贵的兰花,这盆花是培育了好久才开花的,一共开了四朵,这臭丫头居然就掐了一朵!
他心疼得说话都哆嗦了:“你你,胭儿,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若不是你父母早逝,你当我会管这种事么?”
楚胭抬头看他一眼,见中年人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心中忽然有些不忍。
说起来,老狐狸和她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自从她进了楚府,老狐狸对她还真是很不错的,从不拘着她的自由,她在外面用他的名头闯祸惹事,他也从来不生气。
还是安慰一下可怜的中年人吧。
楚胭伸指将兰花弹出去,很认真地解释道:“大人,做诗的事,是皇帝要我做的……”
楚观之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的话:“是皇上,皇上!用敬称,要用敬称!”
“好吧,姑且称他为皇上好了。”楚胭无所谓地说。
楚观之又是一阵肝疼,什么叫姑且称他为皇上,臣子说起皇上,难道不应该使用敬称么!
“是皇上提出要我做诗,命题也是他提出来的,我已经尽量做得平和了,大人您若还不满意,那我也没办法了。”楚胭说。
楚观之拣起地上的兰花,放到旁边的笔洗里,小心地在里面浇了点儿水,以防它太早枯萎。
做完这一切,他心平气和了些,道:“可是你不该帮着兰妃,后宫中的娘娘们互相争宠,只有皇上才有权利决定,你一个女孩儿家,擅自插手后宫的事情,怕是容易招致祸患,须知后宫中的嫔妃,她们自己也是朝不保夕,你讨好她们根本没用。”
真正能让人立于朝堂之上不倒的原因,还是来皇帝的宠信啊,楚观之心说,他不顾忌讳地说了这番话,就是希望楚胭能够明白,那些女人斗来斗去,其实成不了什么事,只须皇帝一句话,一切的荣华富贵和宠爱,都有可能即刻变成泡影。
楚观之下朝时,就听说便宜女儿又做了新诗,而且是当着兰妃和皇帝的面做的,待得他听说那首诗的内容,眼前一黑差点没气死。
兰妃不得圣宠已有半年,据说成日里以泪洗面,胭儿这首诗放在别处没问题,可放在这种情境下,很明显就是以兰妃的口吻在自怜自艾,或者,还有几分埋怨?
看样子,得赶快跟定国公商量,尽快把这孩子嫁过去,女孩子嫁了人,再生几个孩子,有孩子吊着她,她就安分了,说不定能少惹点事。
“胭儿,定国公家里的小公子,就是那个陆朝熙,他很是仰慕于你……”
楚观之话说一半,楚胭委屈的声音响起来:“父亲,皇上要求以兰为题,其实当时我做了两首,思来想去,为了不给您招麻烦,就选了一首平和些的,您既然这么说,要不要听一听另一首?”
楚观之一个头两个大。
瞧瞧瞧瞧,这首诗还是平和的,不给人招麻烦的呢!
“读吧。”他有气无力地说,倒要看看,还有什么诗,比插手皇帝家事更糟糕的。
“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觉悟当念还,鸟尽废良弓!”
女孩子声音清朗,语速缓慢,一字一句地念将出来。
好的诗作是具有感染力的,楚观之听得忽而含笑忽而蹙眉,这是在以兰花比喻严家吧,至于萧艾之属的,那肯定是在隐喻他这皇帝的宠臣了。
不过也没什么的,楚观之想,自己的名声早就坏了,只要能做实事,名声又算什么,但当听到最后一句,他哆嗦一下,险些站不住脚,急急地扶住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