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她是断然不敢直接和宋承说的。而且明显的是,他根本不相信。
不信倒也好,省得她还要继续想着法子自圆其说。
这么想着,她忽而听得宋承嗤笑一声,不禁抬头瞄了眼他,正听到他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小骗子。”
宋清和:“……”
*
此时日头正盛,宋承二人出了芙蓉园之后,皆极有默契地没有开口谈论方才之事,而是直接去了立政殿。
殿中长孙晚珠钗饰发,一身粉霞锦绶凤纹罗裳坐在榻上,看到刚进来便快步走向她的宋清和,立时从榻上起身。
“阿娘。”宋清和上前挽着长孙晚的臂弯,略有些不好意思,半含着撒娇之意,“女儿来晚了,还望阿娘恕罪。”
“无妨。”长孙晚慈爱地看着宋清和,伸手捏了下她白皙的脸蛋,满眼皆是欢喜的。忽而瞥到了随后走进来的宋承,冷哼一声道:“就是有罪过,也绝不是你的罪过,定然是阿承没有及时找到你。”
宋清和闻言,抬头瞧了眼莫名被说教的宋承,立时就掩唇笑了起来,像是窗外盛开着的海棠花,娇艳却又带着狡黠。
莫名被提及的宋承倒是无所谓她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长孙晚和宋清和嬉戏打闹的样子,心中难免泛起了暖意。
阿娘难得这么高兴。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长孙晚对他说:“阿承,阿娘与你也有些日子没有下棋了,不如今日让阿娘瞧瞧,你的棋艺有没有长进?正好让阿和在一旁也学习一番。”
宋承虽然不知道阿娘为何突然想与他下棋,但他自然不会拒绝。
殿中婢女得到命令便从檀木柜中寻出了棋盘,黑白棋子在棋笥中,搁置在了长案上。
宋承和长孙晚面对面坐着,而宋清和站在一旁观棋。
渐渐的,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两人互相对峙,每一步似乎都走得越来越艰难。
长孙晚看了眼棋盘上的走势,沉思片刻,随之取了一颗白子缓缓落到棋盘之上。
宋承只看了眼,便抬手落下了黑子。
长孙晚细细一瞧,这才发现自己的白子已被黑子包围住了
,顿时无奈地笑道:“阿承的棋艺近来愈发长进了。”
不等宋承回话,宋清和便已鼓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忿忿不平:“太子哥哥也不知道谦让一下阿娘。”
宋承只是笑笑,眸色却渐深,意有所指道:“有的时候,谦让只会让自己输得更惨。让别人有机可乘。”
“可是,这是阿娘啊!不是别人。”闻言,宋清和奇怪地瞧了眼宋承。
长孙晚却忽而沉默了,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此时脸上的颓然,只得摆摆手,示意宋清和别说了。
儿子是自己生的,她如何不知他这是何意?
他这是在暗暗地告诉她。他既掌东宫,以后万事,皆不会退缩。
既如此,也罢,随他去吧。
最终也只是微叹一声,语重心长道:“阿娘老了,有些事情就不想管了,可阿娘膝下只养了你们两个人。不管你们以前如何,阿娘希望,今后你们可以相互扶持。万不能走到对立面上。”
宋清和诧异地看着长孙晚,张了张唇,想问些什么,还是没问得出口。
紧接着长孙晚将他们留在立政殿吃了午膳,随后才让各自回去。
……
午后的天空却不似早间那般明亮了,有些暗淡,有几处甚至是灰蒙蒙的。而空气里似乎还有些闷热。
可能要下雨了。
有了这样一个念头,宋清和脚步匆匆地往回走,前脚刚走进揽月殿,后脚殿外就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
降香一直守在殿口,看到宋清和进来后,她才跟了进来,随后替宋清和倒了一杯清茶,让她解解渴。
宋清和拿起杯盏,轻呷了一口茶水,忽而想到了什么,瞥了身后站立的降香一眼,慢悠悠道:“降香,早先我没让你陪在我身边,便是想自己静一静,你怎么告诉太子我在那儿了?”
降香闻言,心下一惊,立时跪在了地上:“公主,是太子殿下说是找您有要紧事,婢子不敢怠慢殿下。”
果然如她所料。
宋清和看着降香紧张的神情,轻笑了声,转而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我说降香,你都跟了我这么久了,居然看不出来我是真生气
假生气?”
降香这才松了口气,眼眸中似乎带上了控诉:“公主,您以前都没这么跟婢子说过话,婢子这才以为您是真的生气了。”
宋清和歪了歪脑袋,笑眯眯地看着降香:“我不生气,而且就是生气也没用啊,他可是太子。”
除了陛下和阿娘,大概谁皆不能拂了太子的意。
话刚说完,她的另一个贴身婢女云瑞忽而进来通报了声:“云妃娘娘来了。”
宋清和微微蹙眉,立时放下手中的杯盏,指尖在杯壁上划了几下,神情晦暗不明。
这云妃娘娘赵含茹是齐王宋谨行的母亲,从来与她是井水不犯河水,不曾想今日这么一个多变的天气,她倒是过来了。
不消片刻,赵含茹便已至殿中。
宋清和正要见礼,却被她抬手拦下。
赵含茹含拉起她的手,笑盈盈地看着她,出口的声音媚到了骨子里,听得宋清和头皮发麻:“六公主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找你,是想与你商量些事情。”
宋清和抬眸瞧她,心里却在暗暗感叹。
怪不得宫里那些人都说云妃娘娘国色天香,自有柔媚之气。此时赵含茹一身烈朱色牡丹纹样的织锦襦裙,外罩白绒掐花斗篷,身段窈窕,看起来哪里像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妇人?而她的身上沾染着的雨水非但没有让她变得狼狈,反而更添风情。
见宋清和一直没有说话,赵含茹忽地又是一笑,只是这笑却不及眼底,让面前的人觉得凉飕飕的。
不过,更让宋清和心神一颤的是她的话——
“我知道你生母之死的原因。但是你若是想知道,和我做个交易如何?”
*
这场春雨持续了几天,断断续续的,不过好在如今总算停了。紧接着天气晴朗,长空万里无云,唯有空气中倒是还存留着几分雨后的清新。
此时揽月殿内的气氛着实有些怪异。
宋承身着黑烈锦袍坐在案前,手指随意地敲着面前的长案,看着宋清和,戏谑地说:“六妹妹今日特地命人拦下孤,将孤请至你殿中,就是为了看孤?”
自然不是!
宋清和摇摇头,眼睫垂着,落
在眼睑处形成了一圈小阴影,似乎正在思考要说些什么。犹疑片刻后,她鼓起勇气道:“太子哥哥。恕我直言,你这个太子之位似乎坐得并不是那么稳。”
“——!”宋承眼中闪过一瞬而过的凌厉,手指忽地顿住,但到底沉得下心,嘴角依旧携着淡淡的笑意:“六妹妹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前几日,云妃娘娘特地找我,同我说,你可能暗自收买党羽,只要我找到能扳倒你的证据。就能把我想知道的东西告诉我。”
“哦?那你为何跟孤说?不怕孤把你这话直接告诉那云妃?”宋承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清和。
“虽然……我们先前没有多少接触。”宋清和眼神微晃,揪了揪手指,思忖片刻,随后定定地看着宋承,“不过,阿娘既然说了让我们互相扶持,我就不会给你添乱。况且,我这般告诉你,等同于是在帮你,你还会向云妃揭穿我吗?”
宋承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眼波微转,低笑了声,却又迅速收敛起面上的表情,转而淡薄地对她说:“六妹妹,不要以为前几日孤似乎帮了你一把,孤就是好人。那不过是顺手之事而已。而今日,孤之所以会来此,也不过是因为看在阿娘的份上,与你无关。”
宋清和心口一窒,手指不自觉地揪紧裙侧,垂首看不出表情,只是问道:“那你会吗?”
会向云妃揭穿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