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仙18(1 / 1)

式微一字一顿地说“你想表示什么?”

“任——任非凡?”

他的视线从那块石牌上面挪开,用力盯着雌雕,眼角眉梢都透着冷意“你拿出这东西,是想说明什么?”

小金大概觉察到了他掩藏在平静表象之下排山倒海的愤怒,不安地甩动了一下长尾,激起一片飞沙走石。

雌雕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不断左右摆动着头颅,巨大的羽翼开合扇动,浑身的羽毛都仿佛炸裂般膨胀开,有一种近乎于歇斯底里的疯狂。

那鸣叫有着何其粗粝闷钝的音质,仿佛血肉在石块相互砥砺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又裹挟着可怖的能叫耳膜都为之震颤的音波,直叫得人头痛欲裂。

这种无差别的攻击带来的杀伤力十分之大,当场就有数人一时不备,七窍都渗出了些许血丝,索性它好像还知道些分寸,不知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还是说不欲伤害到式微,因此式微这个方向,并未承接到太多的攻击。

小金并不受影响,但自旁人的反应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焦急地伸展身体,将式微团团围起来,似乎这样就能保护他免遭伤害。

式微伸手安抚似的拍拍它,胸腔中翻滚的愤恨稍微平复了一下,没叫这从未有过的糟糕情绪冲晕大脑。

他盯着大雕慢慢道“你从哪得来的这东西?”

既然有字,自是人写下的,如此偏僻荒凉的绝谷,不会出现第二个来客,也不会偏偏写下一个“任”字,于是不用想就能得出一个结论“此物是任非凡所赠?”

“你拿出这东西,是来表示你与我生父关系匪浅,让我放过你的孩子?”

雌雕用力晃了晃脑袋,叫了一声。

式微不通姮术,难懂鸟语,也不能从那叫声中辨析出什么清晰的情绪,只觉得对那叫声会产生心烦气躁、意乱神迷的反应,但动作还是能看明白的。

“可不可笑?”

式微平静的几乎呢喃般的,又道了一遍“哈,可不可笑?”

他慢慢挑起了眉,情绪静得极为可怕“既然你非要扯任非凡,那就好好掰扯清楚。”

他就像对着一个人那般质问道“都说你们是灵兽,有灵性,通人语——很久以前,娘亲就说你们与我生父有旧,他与我娘亲避世隐居,选择此地落脚,应当与你们有着莫大的关系——娘亲未多讲,她从来不爱与我提起你们,我也从不曾与你们有所交流,但这事说破来……真叫我恶心啊。”

“想想,当然有关了!此谷闭塞至极——崖高万丈,尚不是人力能够企及,以船至海上来,又会撞到蛇沼——只有凭借你们上下谷底,才是万全之策。”

“任非凡往返崖上谷底,借的便是你们的力。”式微的语气十分平和,没有丝毫的波动,就像是叙述着最普通最司空见惯的事物,“可是八年前,你们带他离开,理应知道,他自此一去不返,就将我娘亲留在了这里!”

“我倒想问问,我娘亲向你们求助了多少次?你们到底是凭借着什么理由,对我们母子视若无睹?现在又是凭借着什么,哀求我放过你的孩子?”

他说到这里,脸上甚至还有了淡淡的笑意,似讽刺,又似怨恨,如他娘亲一般美丽的眼瞳沉谧至极,就像是有一个深渊萦回扩张,自眸底一点点渗出黑色的水泽。

雌雕在嘶叫着,发出凄厉宛转的啼鸣,翅膀一开一合卷起无数的飞石沙砾,似乎要冲上来,又因为戳中幼雕要害的刀戟而震慑,犹豫不前。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式微冷冷道,“反正总不过是辩解。我想,既然你们的关系好到能叫那位选择毗邻而居,他在离开前,必定会拜托你们照顾我娘亲。你们应当知道,我娘亲大腹便便,而这崖底的物资根本不足以叫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安心待产——但你们仍旧拒绝了带我娘亲离开!”

“我娘亲迫于无奈,只能自救。若非后来有灵蛇相助,也没法在这闭塞贫瘠之地平安生活下来……而你们在心安理得地无视我娘亲的求救后,因为与灵蛇是天敌之故,又顺理成章地迁怒上了我们母子,甚至这么多年,对我们熟视无睹?”

“哈,现在想要攀扯与任非凡的交情?晚了。l”式微笑道,“我连这男人都不会认,还认你们?”

这时候的式微绝对是比那二米多高的猛禽还要可怕的存在。

所有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周身翻腾出一片黑色的青烟,那是密密麻麻悬停在空中的飞虫。

虫子很小,且数量瞧着并不多,但为何会叫人觉得恐怖?

因为那条金目王蛇几乎在瞬息收束身体,如弹跳一般自式微身侧滑走,直到窜出数丈盘绕在一棵大树上,才悄悄探出脑袋来,黄球般的巨眼紧张地盯着他。

青烟从式微身上滑走,流窜到不远处昏迷的幼雕身上。

大概动物更能清晰地觉察到这些蛊虫意味着什么,崖雕猛然间就直立起身,全身的羽毛都彭张竖直,极端警惕与惊恐的姿态叫它一时之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下一秒,它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甚至要震碎悬崖石壁般的凄厉惨叫。

……

千叶静静地坐在那根树枝上,掌心按着粗壮的树干,指尖几乎深深嵌进树皮之中。

突如其来的剧痛叫她控制不住落下眼泪。

她能听懂那大雕鸣叫中隐约蕴含的意思,也听到了式微声声质问的话语,更听到了内心中那不甘寂寞的声音潺潺流淌的语言,以一种既是旁观者又是参与者的角度,她深深地感觉到了一种无言的凄惨。

真绝望啊,原主。

正是因为曾心存希望所以才绝望,因为绝望所以才无望,万念俱灰,再无所恋,说到底也不过是活得实在太艰辛。

她求助过的,在绝境中求助过很多次,向崖雕,向丈夫的异类至交,但她没有得到任何帮助。

那两只崖雕自认为将她留在这里才是对任非凡最好的交代;山谷中最大的威胁是灵蛇,但灵蛇很少爬出蛇沼,鹰嘴崖附近又是它们的地盘,它们自认为隔绝了这个祸患便是完成了任非凡的嘱托;在它们的孩子惨死蛇口,而她无知无觉与灵蛇一族拉近了距离之后,它们自认为没有义务再照顾这对母子……

说到底,他们是任非凡的至交好友,但不是莫珂的。

说到底,畜生就是畜生,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么借其谋取应得之利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千叶并不想落泪,她有什么好难受的?

轮回给的开门杀惨是惨了,她又不是没闯过来;这谷底的七年难是难了,又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杀雕也不是说占了多少大义、拥有什么正理,只不过是最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又非自己族类,她既然有这个能力,可以借这趟东风,那为什么不杀杀看?

但这具身体自己落泪了。

那些残留在躯体上的情感与记忆在促使它流下眼泪。

虽然这些陌生的情绪比较烦人了一些,但这并非是件坏事,至少这些玩意儿被疏导一下,自我宣泄并流逝,叫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种不再有丝毫负累,坦然至极的轻松感。

千叶闭了闭眼。

美人落泪,如大珠小珠滚落玉盘,脸上浅浅的泪痕为风一吹既干,若非睫毛上还沾着淡淡的湿意,眼眶有些微泛红的迹象,也瞧不出先前曾流过眼泪。

她跳下树,轻飘飘的身姿似乎连反冲之力都少得可怜,只足尖微微点地,便卸了所有的力道,安然落在地面。

仰起头,望着那个一直以奇怪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人——按理说,放着场中那么有趣且富含信息量的好戏不看,把视线落到她脸上实在叫人有些意外,但这个男人不按常理出牌的次数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次。

“接下来的事,就要劳烦盟主了。”她轻轻说道。

这厢如此可怕的动静,就算雄雕觅食飞得再高再远也总能觉察到几分不对劲,式微杀了幼雕,又以饕蛊缠身雌雕,拉得仇恨不是一般的多,现下雌雕彻底发狂,千叶懒得动手,唯一能收拾残局的也就只剩下这一位了。

本以为心照不宣,道白了一句话之后她就转身想走,预备着回去平复一下乱七八糟的心绪,顺便掏出书妖来对照一下自己的精神锚点,看看是不是又出了某种不可预料的问题——才转了半个身,手臂被人拉住。

千叶都要愣神了好半晌,才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种几乎堪称冒昧的举动怎会为这个男人作出?

那般对自己身体机能极端的克制能力,是连千叶都要为之赞叹的存在,至少她自己没法阻挡这副身躯的魅力,但对方能够视若无睹……

几乎是带着讶异的神色转过身,注视着对方,但眼神中的波澜也只有短短一瞬,旋即便为深谧如星宇般的宁静寂寥所取代。

对情绪的控制而言,她掌握得也不差。

“莫珂。”江沧海并未用之前情急下的敬称,毕竟她一直不欲旁人以“任夫人”称呼她——而是完完整整地唤了她的名字。

语声缓慢又刻意,似乎掷地有声。

“无论侠刀是否负你——便是因他之故,有你母子这坎坷八年,此恨无可辩驳,是么?”

千叶要停顿了好一会儿,思考这句莫名其妙的问题究竟蕴藏着怎样的隐意。

“不错,”她淡淡道,“便是此事于盟主何干?”

江沧海盯着她的眼瞳,身姿高大伟岸,神情端正严肃,缓缓道“嫁与我。”

“我愿以天义盟为聘,以我之所有为托,你身后的一切恩怨纠葛我一力承担。”

“式微,我视若亲子!”

作者有话要说  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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