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八年前的人,眼下的秦放显然并不能理解这个梗。
他只能从字面上勉强分辨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很快皱眉冷声道:“不要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再装神弄鬼,我直接把你送去做龙虎斗。”
那只猫似乎有点泄气,在键盘上慢吞吞地打字:【好了,不逗你了。】
半小时后,秦放表情沉凝地坐在地板上,似乎仍没能消化这个事实。
当日从监控上看到那一幕后,他心里曾有过很多荒谬的想法。
但在知道这只猫的身体里原来只是个和他一样的普通人,既不是修炼成精的猫妖,也不是寄居在猫身上准备毁灭地球的外星生命后,他在放松之余,居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铁笼中的唐秋不知道他那些中二的想法,忍不住敲击键盘:【好了,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了,能不能至少把房间的灯打开,把笼子上这些符纸揭掉,怪吓人的。】
秦放瞥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
唐秋信誓旦旦:【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绝对没有一句假话。】
少年乌黑的眼珠盯着她,声音低沉而冷静:【很清楚了?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不尽不实。】
唐秋没想到,秦放的感觉居然如此敏锐。她虽然也自觉已经掉马了,也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但出于某种谨慎,她还是向秦放隐瞒了一些细节。
就比方说,她方才跟秦放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意外魂穿到了猫身上,却并没有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她”的存在。
不过唐秋并不认为自己的隐瞒,算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秦放不信任她,她同样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来历全盘托出。来自八年后这件事太紧要,“她”的安危更是她不敢拿来冒险的。
秦放看着那只猫继续道:“你说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意外附身在了猫身上,那么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这样,我就信你,说不定还能帮你找回你的身体。”
唐秋很狡猾:【我是穿到平行世界的,这个时空没有我的家人。】
秦放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在
说,是吗,我不信。
但这次唐秋直接往铁笼里一躺,无论怎么秦放再说什么都不再开口了。
两人僵持了半晌,最终熬不过漫漫长夜,一个在铁笼里睡着了,另外一个靠在身后的墙上闭眼假寐,一个在梦里盘算着如何能打消对方的疑心,一个半睡半醒间还在揣测着那只猫真正的身份来历,谁都没能真正地睡好这一觉,直至窗外东方渐白。
一夜过去,天亮了。
秦放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靠在墙上睡着了。
他扭头看了眼铁笼,还好,那只猫还被关在里头。
只是它早已醒了,睁着一双圆圆的琥珀色眼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人一样。只是这一次,他绝不会像以前一样误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秦放强迫自己别过头去,不再看它,起床洗漱。
一夜没有异常,可以确定这只“猫”的确没什么超自然能力,他不可能也不必没日没夜地陪它耗下去。至少他今天还要去趟学校,不是为了学习,只是想换个地方能捋清头绪。
临出门前,他和往常一样给笼子里那只猫添了猫粮。
那只猫看起来有些惊讶,慢吞吞地在键盘上打字:【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先饿我几顿。】
秦放沉默了一会,才道:【无论你昨晚跟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有一句我还是愿意相信是真的。这么久以来,你的确从未做过危害我和我身边人的事,所以若非不得已,我也不会害你。当然,若是你让我发现,你在背后偷偷做了什么,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陡地锐利起来。
唐秋默默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脚步声逐渐远去,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她叹了口气,趴在铁笼里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秦放年龄不大,可比她想象得要敏锐多疑,就算跟他说尽了实话,只怕对方也不见得会信任她。更何况,她绝无可能把自己的身份住址透露出去,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她也不会让这个时空的父母和另一个“自己”的生活受到干扰。
别墅里眼看是待不下去了,但以她眼下这糟糕的处境,只怕;临时
想给自己换个饲主也不太现实了。
唐秋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忍不住在笼子里打起滚来,太大意了,她怎么就让自己混到这种地步了呢。
……
与此同时,远在学校的秦放同样心乱如麻地过了一整天。
他在脑海中反复把那只“猫”所说的话过了不下十几遍,仍是想不出该如何处置它。
若要对它喊打喊杀,他自认虽不算什么好人,可还是狠不下心来做不出这种事,更何况对方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曾是个人;
若装作无事发生,把它留在家里,他自觉很难毫无芥蒂地接受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怪物”,与它同住一个屋檐下。
可若是把它扔出去,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反而害了别人。
此时的秦放并不知道,几年后就会有一句“把xx上交给国家”的经典台词横空出世,可以完美解决他眼下的困境。然而眼下,他整整一天非但没能想出对策,反而愈加烦躁。
等傍晚放学回到别墅,看到那只仍被关在铁笼里的猫时,秦放不仅没有发现它还被关着的放松之感,反而还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要是这只猫真能自己跑掉就好了。
冯苗苗却惊叫起来:“放哥,你怎么把白领巾关起来了!”
他扑到笼子前晃了晃,发现这笼子不仅异常结实,上面还拴了一把大锁。
小胖子的表情变得复杂,仿佛以为秦放是个暴露了本性的虐猫狂,小心翼翼道:“是白领巾打坏了家里什么东西吗?它一定不是故意的,等我回头教教它,它下次就不会了。放哥,你不要生气了,把白领巾放出来吧。它从来没被关过,会很难受的。”
秦放既不好跟他直接道明原因,又看不惯他把那只居心叵测的猫看得那样重要,冷冷道:“哪家的宠物没被关过笼子,它习惯了就好。”
冯苗苗急了:“可是你看,白领巾都不吃饭了。”
秦放这才注意到,他早上临走前给那只猫倒的猫粮,仍然分毫未动。
他眉头微皱,打电话给许阿姨问她是不是给那只猫又添了猫粮,就听对方同样不无担忧道:“小放呀,你今天
怎么把白领巾关在笼子里了?我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它病恹恹的,盆里的食也不肯吃,它是不是病了呀,要不我明天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秦放打断她的话:“不用了许阿姨,这只猫很好。”
他挂断电话,沉声对笼子里的猫道:“我不会放你出来的,收起你那套绝食的把戏。”
那只猫趴在笼子里,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嘲笑。
冯苗苗想跟他求情,但看秦放的脸色难看,几次欲言又止,还是不敢出声,只能闷闷不乐地蹲在笼子旁。
秦放也有些受不了他无声中带着谴责的目光,索性让小胖子把那只猫带走,自己关上房门再好好静静。
反正经过昨晚和今天的验证,那只猫没法跑出笼子;就算它能跑出来,也不太可能会放过他这个仇恨目标,转而攻击冯苗苗,应该不会有事的。
拖着铁笼一回到他住的客房,冯苗苗就小声道:“白领巾,你快吃一点,我不告诉放哥。”
唐秋虽然很感动,但是她还是坚决忍住了猫粮的诱惑,怎么也不肯吃一口,反而还用她忧伤的大眼睛凝视了小胖子一会,低低地哀叫了几声,有气无力地闭上眼趴下。
小胖子看到她这幅模样,几乎心都要碎了。
他一连照看了白领巾四五个月,每天陪它遛弯玩耍,给它洗澡梳毛,名义上它是放哥的猫,可他几乎把它当成了自己养大的崽。眼下看它被关在笼子里,怎么能忍得住。
第二天下午,唐秋正饿得头发昏时,门突然开了。她掀起眼皮一看,见回来的居然是冯苗苗,不由得微微诧异,这个时候这小孩不应该在学校吗。
然而冯苗苗就是回来了。
他特意编借口跟老师撒谎说肚子疼,从学校请假提前回家,转头却偷偷来秦家别墅,还带回了一位开锁师傅。
他乖巧道:“叔叔,我不小心把猫猫笼子的钥匙弄丢了,怕哥哥骂我,求求你帮我配一把钥匙吧。”
冯苗苗平日看起来乖巧,可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被叫来的开锁师傅也没多想,他是被这小孩亲自带进这小区的,门卫都认识
他,也是亲眼看着他用钥匙开了别墅的门。而且不过是配一把宠物笼子的钥匙,总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很快就配好钥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冯苗苗把人一送走,就一溜小跑回来跪在地板上给唐秋开了笼子:“白领巾,你可以出来啦。别不高兴了,快吃点东西。”
从笼子里出来的那一刻,唐秋简直要老泪纵横了。
诚如秦放所说的那样,她确实是在用苦肉计。可把戏虽然老套,但只要有用就行。何况从一开始,她使用苦肉计的对象可就不止秦放一个人,而是冯苗苗小朋友。但她没想到小胖子的行动力居然这么强,居然这么快就把她放了出来。
不过眼下不是激动的时候,尽管只过去了一天,但唐秋已经快饿昏了,一从笼子里出来,她就几乎把头埋进了食盆里。
等她吃饱喝足后,冯苗苗才又把食盆倒满,堆成原来的形状,看唐秋一碰也不碰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又夸她:“白领巾,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自律的猫猫。”
唐秋有礼貌地点点头表示谢意,客气了,他也是她最贴心的小棉袄。
吃饱喝足后,小胖子又陪唐秋玩了一阵,才准备把猫送回笼子里去。
唐秋颇为配合地进了笼子,乖乖等他上锁。虽然她很想马上撒腿就跑,不过眼下只怕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她还要再好好想想。反正小胖子手里已经有了钥匙,她哪天想跑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冯苗苗松了口气,他就怕白领巾一出来就不肯回去,回头放哥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他正要给笼子上锁,放在旁边的翻盖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那边传来尖细的女声:“苗苗,你放学了吗?你最天天晚上往同学家里跑也就算了,今天怎么也要回来一趟,你爸爸回来了,我们还在家等你吃饭呢。”
冯苗苗干巴巴道:“好的,我马上回去。”
唐秋在旁竖着耳朵听着,她突然意识到,她所谓的机会来了。
冯苗苗挂断电话,垂头丧气地在沙发边上自闭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却发现唐秋已经从笼子里
出来了,一双圆圆的琥珀色猫眼正看着他。
然而这一次,无论冯苗苗怎么招呼,这只猫都不肯听他的话进笼子了。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问:“白领巾,你是想要跟我一起回家吗?”
唐秋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喵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