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无情的肆虐着大地,灰茫茫的一段距离像是隔了一条银河。旧楼上方有昏暗闪烁的光线透过隔着厚厚帘子?的玻璃涌了出?来,似乎是被挡久了稍有机会?便狠了劲儿破窗而出?。
他指间的腥火亮了又?灭了。
帽檐遮住了他半边脸看不?清神色,只有他抬手将烟往嘴里喂的动作看起来不?是那么冷漠却又?处处透着疏离。许镜穿着一身长长的驼色大衣,踩着高跟鞋挡在了他面?前。
女人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梁叙没说话静了一下?,他头也未抬淡漠的垂着眸子?。过了两口烟的功夫他将剩下?一小截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这才抬眼看过去。
“让开。”他声音冷淡。
许镜咬了咬唇:“说说话都不?行了吗?”语调里有隐忍的颤抖和?快要喷薄而出?的哽咽,听起来竟比这黑沉的夜晚还要压抑。
“没什么好说的。”他说。
刚来北京就听陈皮说过许镜跟了个男人,当时?李谓他们知道?那个男人是薛天差点要闹事,被他一手给拦了。人总要为一些?冲动付出?代价,他知道?。
“我来不?为别?的。”许镜正了正身子?,鼓足了这些?天来做好一切准备的勇气,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两年婶儿要给你?还账过得挺紧张。”说完将信封递了过去。
梁叙抬了抬眼皮,嗤了一声。
“一个人在北京打拼也不?容易。”许镜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张阴影下?的脸,生怕看到一丝鄙视,接着慢慢说道?,“你?就拿着吧。”
梁叙一声没吭径直走?了过去,手插在口袋里微弯起的胳膊肘撞到了信封,那物件‘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许镜眼角酸涩,偏头看着他绝情的背影。
“我只是想帮你?。”许镜双眼渐渐红了,想起自己被迫辍学走?投无路还有现如今他的冷漠一时?无处发泄,“她家里有财有权却什么都帮不?上这就是爱情吗,她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话到最后看到他脚步在楼梯拐角处停了下?来,许镜吸了一口风
雪凉气,声音慢慢有气无力却又?透着苍凉讽刺。
“这两年你?这么痛苦她知不?知道??”
梁叙没有回头,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有那么十来秒的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弯了弯嘴角又?瞬间消逝,丢下?了一句话然后整个人彻底没入了黑暗里。
“她不?需要知道?。”他说。
风雪兜头吹着黑夜里女人的身体还有脸庞,无力垂下?的手臂像没有了知觉似的。耳边呼吸的声音愈来愈重,不?知道?哪里传来二胡凄凄凉凉的声音,拉过来拉过去又?忽然停了。
“对不?起。”许镜低喃,再一眨,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整个人像没了魂儿缓缓的蹲了下?去。像是慢镜头回放似的将头埋进了腿间,眼泪无声无息顺颊而下?,“我只是太累了。”
那是个注定无眠的夜晚,老天明白。
连续两天的大雪过后天上又?出?现了太阳,隔着薄薄的云层还是能释放出?一点温暖来。阳光破冰似的照在地面?的水坑和?房屋玻璃上,反射的光芒里可以看见些?许五光十色。
北京悄无声息的进入二月。
近来余声已经在准备期末考试了,七门课的时?间拉开有几条战壕那么长的距离。她们宿舍每天都没个人在,个个奋战埋头在图书馆或在外兼职。
方杨罕见的在一天下?午呼叫她。
当时?余声早早就吃完晚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头顶的树枝上有落满的雪被风吹撒下?来。方杨的声音听着不?太健康,像负重跑了三千米一样。
“没什么事儿。”方杨深呼吸了下?,“我想起很久没给你?打电话了。”
“复习是不?是很辛苦?”余声问。
那边女生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听得余声怪难受。她知道?方杨一直很拼视前途为一切,尤其是现在这个重要时?段更是不?能打扰压力肯定不?小。
“累是应该的。”方杨说,“你?不?用安慰我。”停了下?又?道?,“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余声看着前方的路,笑了一下?。两人像在小凉庄那时?睡在方杨家炕上一样,说着心
底的烦恼偶尔会?听见外面?有人来小超市买东西。小镇上的日?子?如今历历在目那样温柔,余声不?禁怀念起来。
一通电话说了近一个小时?。
听到那头方杨的心情渐渐平和?余声才挂了电话往回走?,宿舍里陈天阳好像也是刚回来在对着镜子?换衣服让她帮忙挑。她一面?给意见一面?打开电脑,他们班里的群通知发了条关于假期参观实习的事儿。
余声沉默了片刻,也打开柜子?挑起衣服来。
这个时?间梁叙大概还没有下?班,他最近总是自己给自己开小灶。余声扫了眼陆雅寄过来的那个箱子?,母亲的品味一向很高价格估计不?菲,她认真的选择了一会?儿最后换上了自己的普通衣裳。
她关了电脑,再去看陈天阳。
女生高跟鞋一踏背着小小的挎包对她灿烂一笑出?了门去,这么冷的天丝袜短裙不?知是去见谁。余声又?收拾了下?头发戴上了耳钉,也随后出?去了。
校门口她要拦车,身边走?过去两个女生。
“为什么咱坐108才一块钱。”一个对另一个说,“一样的路209要两块。”
余声原地站了有一分?钟然后掉头去了站牌下?,刚好等到去他修车铺的公交。那个时?间并不?是下?班高峰期却挤满了人,余声听错了车里的到站广播提前一站下?去了。
她没法子?缩着脖靠路里走?。
冷风从围脖溜进了颈部,敞开的外套里那件薄薄的奶白色大领毛衣迎着风,围脖也飘了起来挡了视线。等风短暂的消停过后,余声看见了街对面?一个背着吉他留着大胡子?的男人。
不?是她记忆力太好,而是那个人让她太深刻。
远方有一辆卡车开了过来将街两岸隔开,车子?走?了男人也不?见了。余声兀自叹息没再停留,朝着修车铺走?了去。元旦节前的红灯笼仍然挂在树前,照着地上人走?的路。
她等在马路牙子?边,瞥见脚下?蚂蚁爬过。
店里似乎有人认出?了她,朝着梁叙示意吹了声口哨。他停下?手里的活计看了出?去,远处她敞着墨蓝色的呢
子?短外套直筒牛仔裤下?摆捅在高帮黑色小皮鞋里,双手塞进两边的大口袋里低头看地抬头看天,红色围脖俏丽短发耳尖闪耀着点点星光。
梁叙洗了手抓过外套就跑了出?去。
“招呼不?打就过来。”他一面?穿上衣服一面?说,“这么冷的天瞎跑什么。”
余声却朝他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再笑。”梁叙眉毛一挑,“再笑把你?卖了。”
余声眨巴着眼睛:“我很值钱吗?”
“那说不?准。”梁叙抖了抖衣领,身体向后一拉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几秒钟,然后故作深沉的说,“怎么着也能有个五分?一毛的。”
余声:“……”
她假意拧眉暗咬着唇,刻意凑近了他一步,趁着没人注意这边伸手快速掐了他一下?又?没事人一样揣回口袋往前走?去,后面?的男生‘嘶’一声倒吸冷气笑开了。
随即一手插进兜里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面?走?一面?商量去哪吃饭,通常余声都没主意由他决定。更何?况现在冬季天黑得早,于是便想着去她学校附近然后顺道?送她回去他再走?。到了十字路口梁叙伸手去拦计程车,余声看见忙将他的胳膊扯了下?来。这时?候绿灯亮了,梁叙拉过她退到了街角树下?。
“怎么了?”他问。
“还是坐公交车好了。”她一板一眼的说,“可以省不?少钱。”
这几个月以来他们每次见面?都不?是很久却几乎都在夜晚,大巴实在不?方便并且太拥挤。余声坐公交的次数太少,一般都是他直接拦车不?留余地。
“呦。”梁叙笑了,“才多?大就学会?给我省钱了?”
余声仰头:“我善良吧。”
他看着路边各种交织的光芒下?她的脸,指了指他刚刚被掐到的胳膊:“你?说呢?”最后一个‘呢’字尾音上扬充满危险。
余声:“……”
她抿紧嘴巴忍住不?笑,下?一秒就被他拉住手走?去路边。她以为他带她去坐公交,没想到他已经伸手拦住一辆车。余声诧异的抬眼看他,梁叙将她塞去车里嘴里说着‘几块钱的
事儿不?用给我省’。
到了她学校为了吃大排档等了很久。
事实上她根本?吃不?了多?少就是想解馋,更何?况那家生意太好余声很想去凑热闹。四?周都是一堆类似情侣的男男女女,还有宿舍四?或六人组。
吃到快结束的时?候梁叙的手机响了。
可能是陈皮或者李谓他们,余声看见他的眉头皱的愈来愈深。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挂了电话犹豫着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她问。
“李谓遇到点麻烦。”他说,“我得过去一趟。”
她准备起身他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梁叙已经开口让她吃完早点回宿舍毕竟那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她想着一起去他肯定还得送她回来便止了声。
梁叙去付了帐又?叮嘱她几句就走?了。
他叫了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酒吧,一下?车就看见在门口徘徊的陈皮。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里面?五颜六色的灯光早已换成白炽光,没几个人的屋子?里有些?单调空白刺人眼。
李谓蹲在地上抽着烟,周显安静的坐在沙发上。
“不?是我不?让他们干了,你?也知道?现在这行有多?难不?能做得罪人的事儿。”老板看见梁叙到了,指了下?李谓便说起来,“就刚刚打架坏了多?少东西我也不?要他赔了。”
三言两语解释了个大概。
周显的性子?比较闷不?怎么爱说话,碰到了挑衅嘲笑的公子?哥也忍气吞声。结果便是李谓揍了人当然自个也挨了打,老板这儿自然看‘人’脸色。
周显忽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梁叙朝着陈皮使了个脸色后者忙跟了上去,老板也不?再说什么空气里有些?僵持,似乎是做好了非让他们俩走?人的准备。
“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顾。”梁叙礼貌的颔首,“打扰了。”
老板有些?意外梁叙也要离开,看见他眼里的坚决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摇了摇手转身回了后台。李谓还蹲在地上抽着烟,眸子?深沉似海。
空荡荡的吧台边坏了的椅子?咔嚓倒了。
那声音不?是很干脆却刺激着人的神经,灯光打在李谓挂着彩的右脸颊。梁叙俯身想要伸出?手拉一把,听见李谓出?了声手掌停在半空。
“那群王八羔子?说他不?是个男人。”李谓的眼睛快速眨了好几下?,烟递在嘴边找不?到地方下?口,“妈的,他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