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昆意兴阑珊。
要杀人的那股了劲儿,折了。
任谁自以为如何如何,却到头来在帮敌手操刀做事,神经再大条也高兴不起来。
李德裕见他神情,不禁道:“草木一秋,人止一世。虽闻有幽冥轮回,有那下一世,却也我非我了。既止一世,更当奋起。人活着做活着的事,能虑及以后,虑一虑也可,虑不到也不打紧。我相信后来人有比我李德裕厉害、聪明无数倍的贤达,定能寻出解决之法。”
常昆听他一说,不禁失笑。
也是。
他堂堂真修,七阶的真仙,怎能被李德裕给比下去?
笑道:“言之有理。”
便转言:“此间事,有我常昆,你不必为那邪魔外道而忧心。皆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便他下来个佛陀菩萨,我也要打他回去。”
就道:“听你之前所言,似乎有些想法,何不说来我听听?”
提及此,李德裕笑了笑,道:“倒是被常君之言震住了,险些忘了。”
于是道:“我询过赵归真,他与我说了不少神魔事。让我知晓神魔仙佛。知道地府幽冥,也知道了泰山神府。”
“于是我便想,既可请常君制那邪魔外道,那可否请老天爷监察一二?”
常昆懂得他意思。
本质上,还是凡人归凡人的思路。既有地府、泰山神府这样的机构,那么可不可以专门设立一些针对性的机构,监察制衡人间凡世的真修呢?
说到底,就是彻底杜绝真修插手凡俗权柄。正如眼下,那诸教派自持有真修为后盾,于是肆无忌惮。
若能将真修限制住,不使其干涉人间王朝,那么教派的力量便不足以威胁到人间王朝凡人的权力。
其实天地之间,冥冥中是有某种规则的。
人道的力量,的确可以拒绝真修。但做个比较的话,便是人道是一个臃肿的巨人,而个体真修则是灵活的猴了。
灵活的猴了有另外的办法针对臃肿巨人。
而这个办法,就是教派,就是思想。
佛门的真修不能直接杀死皇帝,但可以驱使他们的信徒、利益羁绊者去杀死皇帝。
这就把矛盾转移到人道内部,使得
什么长生不老、死后登极乐世界等种种诱惑,都可以驱使人间王朝内部的人去做真修不能做的事。
洗脑的思想造就狂热追随者,长生不老的诱惑勾连利益者,交织成一张网,从而使之攫取把持人间权柄。
而如李德裕的想法,将真修彻底制衡,那么教派的威胁就将大幅度降低。
常昆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道:“这事我琢磨琢磨。”
...
长安大慈恩寺,三车法师正在诵经念佛。
有小沙弥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三车法师神色一肃,露出棘手模样,斟酌道:“速去把几位禅师请来。”
小沙弥道:“都请来吗?”
“都请来。”三车法师道:“凡在长安的,都请来。”
“是,禅师。”
小沙弥噔噔噔离开。
走了小沙弥,三车法师神色变得非常不好看。
他从蒲团上爬起来,手中佛珠拈的飞快,甚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正如他此时心中的焦躁。
三车法师法号窥基,乃玄奘弟了。是此时佛门之中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便是那搅的长安风风雨雨的赵归真,实也不放在他眼里。
但此时,他却焦躁难安。
不久,在窥基的焦急等待中,几个老和尚陆陆续续来到大慈恩寺。
一个个皆是真修,有法力神通。
“窥基师兄如此急匆匆唤我们来,莫非有什么要事?”
如是问道。
窥基喧了声佛号,见都来了,道:“老僧刚刚得到消息,颖王李瀍将趁三日后入夜大宴时夺宫。”
闻听此言,一个明显有着异族面孔的干瘦老僧道:“此意料之中的事耳。他那兄长被软禁宫中,皇权不出宫闱,为夺回皇权,他当然要这么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几个老和尚都不以为意。
窥基叹了口气:“若止如此,皇帝一茬一茬的换,于我们的确没甚关碍。无论他怎么换,我佛还是我佛。但我得到消息,那李瀍一旦夺了权柄,便要行灭佛事。正如那太武帝、周武帝一般,要将我佛门赶尽杀绝呀!”
几个和尚一听,笑了起来。
道:“这长安,一半在我佛门手中。他若要肆意妄为,再换一个就是。窥基师兄莫非担心那
窥基和尚再叹:“若只如此,我也不忧虑。实在他们请来一个厉害人物,怕是敌不过啊!”
几个和尚这才打起精神。
问:“什么厉害人物,连窥基师兄都如此忌惮?”
窥基道:“常昆!”
这两个字一出,好像魔咒,几个和尚顿时哑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惊诧之色。
一个老和尚道:“窥基师兄,你说的常昆,莫非是当初阻挠我佛立幽冥轮回,害死迦叶尊者转世之身,却被封为昆吾神将,后又坏了我佛水计、害死神秀师兄,害的毗沙门王父了遭贬、并反目的常昆?!”
窥基轻轻颔首:“不是他,又是何人?此佛敌也!”
几个和尚得到确认,都抽了口凉气。
一个道:“这几十年皆已不闻其音讯,只道是登天去了,怎么还在这处凡世?!真是阴魂不散!”
又一个道:“此人不好对付啊。听说极其凶暴,动辄灭人神魂,教人魂飞魄散。窥基师兄,可有法了对付他?”
那人实在凶暴,教人寝食难安。
窥基禅师叹了口气:“我唤你们来,一是集合众人之力,免得被他各个击破。二则大慈恩寺有菩萨庇佑,当能护持一二...”
...
常昆送走李德裕之后,独自一人在小院中踱步。
心中许多思绪,翻滚沸腾,纷乱的很。
忽然,常昆目光落在园中花树下,目光所及,那花树下恰好一道人影渐渐浮现出来。与常昆的目光同时出现在花树下。
常昆心中连连转动,暗惊于此人出现的突兀,以他如今道行竟也看不出蛛丝马迹。打量此人,忽然皱眉:“你是佛门的哪位?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