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为你担心。”林初淮偏头躲过这人的手指,脸色有些微微泛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但言语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好好好,你是在为了军中将士,为了日后而担忧。”这话说的有些敷衍。
“你既知如此,那又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他抬头正视着这人的眼睛。
那双一贯含着笑意与几分不正经的眸子此刻却是严肃深沉,只一眼就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夏亦峥难得的正色道,“长昀,我们别无选择,哪怕明知这是他设好的局,却也只能心甘情愿的往下跳。”
那一刻,林初淮看懂了他的无奈,语气一下子放缓了,“那你想过后果吗,如果日后因为缺粮而兵败,百姓们责备的不会是朝廷,而只会是你这个将领,只会觉得是你无能,一切的过错都会成为萧煜拉你下马的把柄。”
夏亦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回答,但一切的答案都在这对视的不言中。
“所以长昀,你所在乎的一切我都会替你守着。我等你,等你与我并肩,看山河锦绣国泰民安。”
这样一句原本在脑海中模糊的话语在这一刻清晰,林初淮一下子就记起了那夜的对话。
是啊,这人如何能不知后果,只不过是他选择了默默承受一切。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人跟他记忆里的样子有了些许不同。看多了他顽劣不堪的不正经样,而他的那些英勇事迹又更多只是听闻,他发现自己从不曾真正的认真了解过这人。
这个年少挂帅,镇守边疆的小将军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拿雪团子欺负自己,会恶意捉弄自己的少年了。
而今的他,站的比自己更高也更能给百姓他们想要的安稳。
林初淮上前环住了他的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动抱人,他说不清自己这一举动是出于什么原因,大概是像寒夜中的一只飞蛾看见那一簇点燃他心房的火苗,就这么傻傻的扑了上去,因为在这一刻他觉得这火是冷的,他想要给予他温暖。
“扑通扑通”,他将头贴近他的胸膛,清晰的听见了这人心跳加速的声音。
夏亦峥就这么
张开着手,一时间有些无措,待回过神来轻轻的将手落在怀中这人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哄道“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前线如何还未可知,朝廷也不一定会断粮不是,更何况北境这些年也有一些存粮,情况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他觉得自己抱他,只是因为担忧这个?还给自己拍背,是把自己当成孩子了不成。
但林初淮心中也清楚他这些话只是说来哄自己的,既然萧煜这么算计好了,那战事再起时朝廷该有的军饷只怕是很难到位才是。
他从这人怀中出来,倒了盏茶小口小口的饮着,只觉得刚刚的自己着实是有些冲动,做出来的事情也不像是自己往常会做的。
但在看到桌子旁杵着的那人时,林初淮一下子乐了。这人自刚刚被自己抱后就有些不对劲,准确来说是无措。
平日里逗自己的时候那是百般不正经,换自己主动了反倒是这副模样,有意思的很。
林初淮饮完这手中的茶便往堂前去,刚刚直接拉了这人回屋实在是有些失礼,而夏亦峥也从刚刚的愣怔中回过神来了。
这堂中坐着的两人还如之前一般,也没为这事儿生气,毕竟人夫夫二人有些私密的话要说也在情理之中。
夏亦峥既要用军粮解青州之急,那眼下的困境也算是暂且有法子渡过了。
两日之期很快便到,没等林初淮去严府,这严老夫人倒是自己先登了刺史府的门。
往堂前一坐,也不说虚的,开口便是求那个答案,“不知大人先前答应老身之事可有回音。”
林初淮让云书上茶,有了解决的法子再开口时自然不会如先前那般慌乱,“之前老夫人替百姓所求的三月之粮,不日便会抵达青州。”
闻言,那严氏便是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老身在此多谢皇恩浩荡。”
“谢皇恩浩荡,那老夫人怕是谢错人了。”林初淮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平,但其中的不忿却是明显的很。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
那严氏倒是不明所以,有些疑惑,“不知大人言下何意。”
“朝廷亦是
缺粮,这粮食本是给北境将士备用的军粮,你若要谢,该谢做这决定的人才是。”真正的原因,林初淮没有说出口,他还是给帝王留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严氏看了看堂上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夏亦峥看了林初淮一眼又看了看老者,叹了口气才说道,“您不必道谢,能救万民本就是为官为将者的职责所在。”
严氏听得这话有些明白了,拄着拐棍颤巍巍的起身便要下拜,“老身替青州三十万百姓,多谢将军高义。”
夏亦峥自是赶紧上前去搀扶,好不容易才送走了严氏。
看了林初淮一眼,有些无奈但也不算是责怪,“你又何必与她说这些呢。”
“坏事做着还想白担美名,天下缘何有这般好事。”说到底不过是替他觉得不公罢了。
这般冲动可不像这人的性子。
夏亦峥其实并不在乎百姓们知不知晓真相,这些事在他看来都是次要的,只要事情可以解决百姓得以安乐便足够了。他做这些,求得不是谁的感激亦或是答谢。
以他对林初淮的了解,他们是同类人,本不会去特意强调这事是谁做的,可看样子他的长昀似乎是在为他不平。
夏亦峥的猜想倒是无比接近林初淮的内心,这事如果是自己做的,他还真是不在乎会不会被误会,但他就是见不得明明这人承受了这许多却还得为皇帝的功业添砖加瓦。
又过了一日,赵虎押送的粮草便抵达了青州,看着空荡荡的粮仓再度被填满,林初淮一直提着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不再为百姓的温饱发愁,那他也是时候该去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了。虽说扣粮一事是萧煜主观为之,但今年不同寻常的水患却不会是他所为,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夏亦峥陪着他寻访了周围的许多村寨都不曾找到缘由,最终二人决定沿河往上游去冀州看看。
冀州这地段,虽说也处在江南却不怎么受水患影响。
林初淮一行四人在青州城门外同江寒道了别,此间事已经了结,贺敬之也该回京述职了。
冀州并不远,只不到两日便到了,到时是赵龙在城门口迎接的。夏亦峥在
冀州有置办屋舍,一行人倒是不用去挤客栈。
这屋舍坐落在闹市,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门头题字写的是夏府。
才刚到门口,就有一个管事领着几个仆从出来见礼,张口便唤夏亦峥老爷。
他在冀州一向是鲜少露面,大部分事情都是交由手下来办,请的仆从只知道主人家是个做香料生意的大户人家。
夏亦峥还有些事要询问赵龙,便让赵虎陪林初淮先去看看住所,若是有哪里不合心意的地方还可以现改。
院子的设计倒是简朴清雅,深得林初淮的心意。
只这正院的命名有些意思,慕淮院。
见人一直盯着那牌匾看,赵虎挠了挠头解释道,“是不是字有些登不得台面,但那是将军亲手题的,算算日子大概是三年前这院子刚刚落成的时候。”
这字,确实是与这院落的清雅不搭,笔锋太犀利,显得过于粗狂豪迈了一些。听闻是那人亲手所题,那倒也不奇怪。
只是这院名容易令人浮想联翩,不过既然是三年前所题,那大概与自己所想不同。
林初淮刚想提步往院内走就听得赵虎这大嗓门喊了声将军。
“行了,不用陪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赵虎抱拳便准备离开。
“等等,回来。”
闻言,已经走出去几步的人立马停下转身等着下一个命令。
“这里没有将军和大人,只有江南富商夏铮,懂了吗。”既要暗访就不该暴露身份。
“是,属下明白。”
“嗯。”夏亦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见赵虎消失在转角,夏亦峥才回首看向身边的人,“对这住所可还满意。”
林初淮轻轻颔首,“甚好。”比侯府的设计要好上许多。
“那怎么站在院外不进去看看。”说着这话,夏亦峥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当初题的匾额。
当时没觉得,现在看这字竟觉得有些扎眼,自己这文学造诣到底还是不行。
可长昀不就在身侧,这字若是由他来题想来是会更有意义的。
“长昀,你觉不觉得这牌匾上的字与这院子的布局不太协调。
”夏亦峥还不知道赵虎把他的老底都揭了。
“还可。”既是知晓这字的由来,即便真的觉得不好,林初淮也不会明言。
还可?这让他怎么继续下去。
夏亦峥顿了一顿,“可我觉得不太行,不知这院落可曾有幸能得长昀的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