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赏花宴请柬不成个样子,但好歹是顶着皇后的名头,受邀而来此次来的臣妇家眷众多,可谓盛况空前。
谁不知道皇后这赏花宴就是个幌子,摆宴的楼台上花盆摆放的个数屈指可数,且大多都是几株夏日还未开败地几朵焉了吧唧的残花。
但除了名义上的主角花不怎么样以外,靠着秦家与国库,这场面还是异常隆重,箜篌鼓乐齐鸣,身着各色流云纱裙的舞女来回穿梭,步履轻快,轻歌曼舞,家户贵女锦衣华服,夜空修地亮起束束火树银花,绽放之际,将整个天际点亮。
还未到日夕之时,京雍城各家贵女便陆陆续续朝着内宫赶去,到了天色黑尽,该来的已都来的差不多,原本不会露面的,这回也居然到了场。
在郁烨没入宴之前,顶着个预备瑾王妃名头的范书亭可谓是无比夺目,一件绯色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身是暗花细丝褶缎裙,头戴金丝嵌红宝石双鸢点翠步摇,端雅之余多了些贵气。
周汐还是十分殷勤地陪护在范书亭身侧,不时端茶递帕,顺便同着前来搭话的其它贵女寒暄几句。
看见楼台上一群莺莺燕燕,郁烨几乎是下意识停住了上楼的脚步,不过此时恰好腊月赶了过来,让郁烨先去一趟永慈宫。
“那皇姐过去吧,我先到宴会上等你。”谢予迟立在郁烨右侧悠悠开口。
郁烨脸色突然沉下,反问谢予迟:“你不同我一道?”
徒然变了神情语气的郁烨,让不明所以的谢予迟心里一紧,于是微抿了唇小心翼翼地抬眸轻问:“我也必须去吗?”
“你若是愿意同她们呆在一起,那便去吧。”
明显的不悦语调,谢予迟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赔笑道:“不,我要同你一路。”
驾轻熟路地贴近郁烨,谢予迟默然片刻,欣然而有喜色,而郁烨颇为满意地瞥了一眼身侧之人,唇角浅浅勾起。
将郁烨叫去永慈宫的目的无非其它,只是秦皇后想要为她展示一番自己择选的世家公子而已。
当看到满满一桌的画像之时,郁烨只觉得额间突突地跳,面对秦
皇后期待的目光,她强忍着没有拉下脸来。
“皇后的意思,孤待会要同这些人一一会面?”郁烨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询问出声。
“这般最好!”秦皇后拉过郁烨的手,叮嘱道:“本宫特意找人替你合了八字,这十几个是最同你登对的!”
“不过也得你自己挑挑,虽桌上的样貌家世顶好,但也要合你眼缘不是?”
郁烨抬眼,朝桌上的画像望去,粗略扫过一眼,她便发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廖云淮?”她惊讶出声。
“晚晚这眼光可真好!那可是相国!青年才俊满腹经纶不说,这长得也是万里挑一,你知道这次赏花宴有多少世家贵女盯上了他!”秦皇后满脸堆笑,连忙将廖云淮的画像从桌上拿起,递给了郁烨。
“慢着,您说合了八字。”郁烨没有接过画像,忽的反问:“意思就是,廖云淮主动给了您他的生辰八字?”
“对呀!”秦皇后笑得灿烂,越发满意地撑开画像,细细打量起画上的廖云淮起来。
“这孩子本来推辞,可一听见要和你合八字,便给了我。”
郁烨感到一阵惊雷自头顶劈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八字?什么八字?”谢予迟同郁嘉遇一前一后地踏进房门,见郁烨同秦皇后两人正在谈话,又敏锐地捕捉到了只言片语,便出声问道。
“本宫是说啊……”
没等秦皇后说完,郁烨立即抢过了话头,“没什么,皇后说嘉遇同箫家二小子八字甚合。”
一边说着,郁烨将秦皇后手里的画像夺过,塞进了袖口。
走近后的郁嘉遇自然红了脸,不敢看向秦皇后,原本她还以为自家母后还要同她怄气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认同了箫怀安。
而谢予迟只是淡淡一笑,目光落在郁烨身上。
秦皇后想要解释一番,可面对郁烨投来的警告目光,她立刻心领神会。
怕廖相国被长玥丫头看上吧,你这小心思我还不懂。
郁烨只觉得秦皇后回望过来的目光有些奇怪,全然不知她已经完全误解了自己。
“长玥丫头啊,你来,我跟你说。”
听到这声叫唤,郁烨眼皮一跳,这是轮到他了?
谢予迟走到秦皇后身边,问道:“皇后娘娘有何事?”
“今晚啊,本宫按着蒙汉公主的规矩,给你办了个比武招亲。”
一旁的郁烨闻罢,哼笑一声:“是不是还得设个马背射箭,徒手擒牛的关卡?”
“你别插嘴。”秦皇后瞪了一眼郁烨,继续对谢予迟说道:“本宫知道你看不上那些病殃殃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便替你想了这个法子,陛下也准了。”
谢予迟用余光看了郁烨一眼,心里无奈笑笑。
他倒是还真的就喜欢这一类人,只不过前提是这人必须得叫郁晚晚。
“他当然准了,有这么一场热闹,不看白不看。”无视秦皇后警告的目光,郁烨没好气插话。
秦皇后此时想,这郁烨同长玥的关系还真是有些差啊,但她们俩又是怎么搁一块住这么久的呢?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但比武招亲此事就不必了。”谢予迟笑笑,委婉谢绝。
“陛下一直对你的亲事烦忧,恐不能给你寻一个好归宿,辜负了你早亡的母妃……”
秦皇后抬手,拍了拍谢予迟的手背:“再者,台子都已设好!你可不能拂了本宫与陛下的一番好意。”
谢予迟没法,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郁烨。
“你就去吧,反正也没有谁能打过你。”
虽是这样说,可要是出现意外,他难道还得嫁给一个男人?
见谢予迟面色有些迟疑,郁烨随意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画卷随意翻看。
“你且安心,就算有人能赢过你,我也会让他有命赢,没命娶。”
轻飘飘地一句话,却是威慑力十足,包括秦皇后在内的几人皆是面露难意,只有谢予迟一人笑颜逐开。
“晚晚,你只是说笑吧。”秦皇后连忙出声,“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同蒋黎书一般成日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
“那是自然。”郁烨转过头,朝着秦皇后浅浅一笑:“毕竟我这身体羸弱,病痛
缠身,碾死个蚂蚁都费劲。”
她的确是没有杀过人,知晓真相的谢予迟默不作声。
毕竟那些死在郁烨手里的,都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既然如此,那我同她便先行一步,去那宴会看看。”郁烨挑眉,撇向谢予迟。
“有些人,可巴望着那些姑娘呢。”
谢予迟一怔,好看的眼眨了眨,随即苦笑,“晚晚说笑了。”
“那本宫也随你们过去吧。”秦皇后理好上襟衣霞佩,又拉过她手边的郁嘉遇千叮咛万嘱咐。
“从今天开始,你可是定了亲的人,可不能像从前一般莽撞!端正仪态!”
郁嘉遇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讷讷道:“知道了,知道了。”
亭台舞榭之上,酒宴正酣,男女分坐两席,由一道回廊隔开,乾安帝与皇后的座位处在正上方的望台之上,下方回廊尽头便是一方圆形空场。
位列席间的廖云淮有些不适应,好在无人上前给他敬酒,于是他挺直了腰板看向高台,好似平日上朝一般恭敬。
“廖相国不必紧张。”郁怀瑾身着一席深蓝锦袍,云纹银绣自衣摆袖口处蔓开,腰佩青玉,方是端端君子,卓卓风姿。
“当作你平日同好友设宴即可,也不必管其它人如何。”
“瑾王殿下。”廖云淮起身,朝郁怀瑾拱手行礼。
“不必与我这般客气。”郁怀瑾挨着廖云淮坐下,视线落在他们前方的圆台之上。
“听闻今日首先便要给长玥公主比武择婿,我们且看看热闹便是。”
廖云淮掀袍坐下,剑眉微蹙,犹豫半响,才缓缓开口:“长玥公主……有些奇怪。”
听到这话,郁怀瑾心里一提,转而看向廖云淮,面色依旧如常,“怎说?”
只见他摇了摇头,神情复杂,遂低声细语:“臣也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会是因他过于黏了景宁公主,才觉得奇怪的吧。”郁怀瑾笑着说道。
“不是。”
郁怀瑾垂眸间眼波流转,端起一杯茶水放到唇边,轻笑说话:“好了,不必多想,且说说你,我听闻
,秦皇后合了你与晚晚的八字?”
神色越发恍惚的廖云淮没有答话,只是不自然地动了动胳膊,听郁怀瑾接着开口。
“若是晚晚真瞧上了你,你该当如何?”
也分不清对方是调笑还是认真,廖云淮低下头,好似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一般。
估计对方暂时不会搭理自己了,郁怀瑾勾了勾唇,兴致昂扬地环视着台上的状况。
据宫中传闻,只要在那台上赢了长玥公主,便可成为她的驸马,所以就算是忌惮长玥那高深莫测的武功,冲着她那张脸,也有无数世家子弟趋之若鹜。
现在郁怀瑾脸上的表情可称得上是流光溢彩,他不断在想,若是这群争抢长玥的人若是知晓他竟然是个男人,不知会作何反应。
“云淮无财无势,空有一番无妄志向,属实不敢攀附景宁公主。”
忽然听见身边之人开口,原本还在期待着好戏的郁怀瑾不由得一怔。
侧头,郁怀瑾瞥见廖云淮神色凝重,言辞郑重:“但若得公主青睐,结得红叶之盟,臣自当托全真心,白首永偕,以此明誓,至死唯她一人。”
若是廖云淮许诺,郁怀瑾可以相信他定能做到,若出自私心,他自然是倾向于挚友谢予迟,但是对于郁烨来说,廖云淮或许是她最好托付一生的对象。
“莫非,廖大人也是晚晚旧识?”
本是半开玩笑地一句话,却没成想,他竟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景宁公主前往西境途中,确实与臣见过。”
人家还是久别重逢,这下倒好,除了还赖在景宁公主府,谢予迟是半分优势都无了。
郁怀瑾摇摇头,随即莞尔:“晚晚的终身大事,自由她做主,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了解她性格执拗,待人冷淡,但是她却是将温柔藏在内里,心性坚韧,有时又极易受伤。”
廖云淮缄默无言,只道是认真听着。
“这些年她看似极受荣宠,背后却是艰辛晦涩的日子。”
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可一想起自己入楚颖三年,未曾能帮扶郁烨一次,也是不能自诩
是她的亲近之人,更无权议论。
与此同时,乾安帝携秦皇后慢慢走向高台,群臣贵女皆起身下跪。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乾安帝坐定,朝下方抬手:“诸位平身,既是宫宴,不必过于拘礼。”
“谢陛下!”
待众人坐定后,郁烨才悄无声息地来到最后头的宴席坐下,还带着一个突然谨言慎行起来的郁嘉遇。
“你不想去前头看你长玥皇姐揍人?”郁烨见那一抹艳丽的红缓缓步上园台,忍不住说道。
有一瞬间郁嘉遇的目光是热衷的,可一旦想起自己的承诺,便将心里的雀跃强压了下来。
要是她真上了前头,那可就不能好好坐着看人比武了,害怕自己又失了分寸的郁嘉遇,只得憋屈地坐在最后。
一直端坐在前侧两排的范书亭,忍不住将视线投向男席那方,想寻找郁怀瑾所在之处,但遮挡住他的人属实高大,一眼望去竟只能看到郁怀瑾的衣袖。
略微失落的范书亭转过眼,忽的撇见了郁烨的身影。
她一直知晓瑾王同郁烨有龃龉,而且郁烨还处处针对郁怀瑾,所以本就不喜郁烨的范书亭打算往后要更加与她保持距离。
不知道自己在人心中已打上了敬而远之的标记,郁烨倒是悠闲自得,去好好听话相看什么驸马是不可能的,欣赏美人将那些世家公子打得鼻青脸肿倒是更对她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