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沈栀目的后,郁烨也曾问过她,为何不同谢予迟一道查探,这样会更容易将事情弄清楚。
沈栀摇摇头,只言忌惮着同谢予迟一道的沈琉,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屠村之事,极大的可能性与他有关。
没有过多纠结,郁烨沉默不再发问,但心下暗暗有了考量。
无非其他,那就是沈栀的反应很奇怪,看她的性子平日不怎么会撒谎,所以在掩盖秘密时欲盖弥彰,说谎更是蹩脚。
不得不说,他们这楚颖关系也乱的一团糟,表面上和睦,背地里依旧忌惮算计,听她这话,邵皇后托谢琉来楚颖寻谢予迟,还不是留了另一手,让沈栀时时提防着他。
约摸着大约又行半里路,郁烨从袖口掏出一方锦盒,接着又打开拿出一颗蜜饯径直从窗口丢了出去。
这盒蜜饯还是被抓到这里之前谢予迟塞给她的,没想到没能送进她口中,最后起了这个作用。
独自坐在马车里着实无趣,郁烨侧头望去,发现最里头的靠垫后似有个包袱,那粗布包袱微微散开,露出里头包裹之物的一角。
一眼望去里头放着的似乎是几本书,于是她对外头驱马的沈栀开口:“马车里头的那些书,我可否翻看一二?”
得到首肯,郁烨便倾身过去,伸手够那书。
“慢!慢着!”沈栀忽的拔开车帘试图制止郁烨,却已经迟了。
顺着布匹散开,那几本书哗啦尽数落在地上。
待郁烨看清那书上的字后,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只见那书上尽是五年模拟,三年宫斗智斗白莲花玫瑰女人教你笑傲婚姻……
再看上头,估计此类书还有那么厚厚一沓。
沈栀清冷白皙的面容瞬间染上一层绯红,她讷讷想要出声,郁烨咳嗽一声,抢先开了腔。
“好好驾马车,我替你将这些书收好。”
恍然回过神来,沈栀连忙回转身形,握住手里的缰绳,嗫嚅半天道:“多……多谢……”
思虑片刻,她攥紧了手里的绳索,微微侧头:“那坐垫下……有温热的茶水,你趁热喝。”
马车内,郁烨正收好散落的书,闻言微愣,继而缓声道谢。
若是没有正经事相商,沈栀就会跟个哑巴似的,半日都说不上一句话,这倒是合了郁烨喜静的意。
两人马车一直往西行,此时估摸着已近午后,稀薄的树木间浮起层淡淡的雾气,沈栀压低了斗笠,长睫上还是凝滴水珠。
从稀雾间瞥见前侧有一处草垛,湿润的草堆边还插着木叉,再行一段路程,零零散散的屋舍便从雾中冒了出来。
再靠近些,马车驶过,突然惊起树上歇落的大群乌鸦,细看树枝下,还有几只已经死去黑乌鸦的。
如她在前几处看到的一样,这些乌鸦毛发脏乱灰败,瘦弱不堪,就连叫声也似乎有气无力一般。
沈栀勒停了马车,对里头的人说道:“公主,我要请你看的东西,就在前头。”
未几,素手轻轻掀开车帘,郁烨便探身踏了下去。
“这便是马贼洗掠过的村舍?”她举步来到沈栀身侧站定。
“是。”沈栀答道。
“那便去看看吧。”
郁烨说着,便要抬步朝前走去,忽然发现自己头上笼上层黑影,随即便多了个东西。
原来是沈栀将自己的斗笠摘下,扣在了郁烨头上。
“多谢……”郁烨怔怔地行了一礼。
“走吧。”
这村舍各屋分散,有的房门紧闭,有的却是大大敞开,四周皆寂静无声。
意外瞥见前方一草垛前似乎站着的是个人,郁烨想要上前,却被沈栀伸手拦住。
“别去,那是个尸体。”
淡漠地话语传入耳中,郁烨点了点头,轻挥开她的手,还是缓缓靠近。
正如沈栀所言,这人佝偻站立,一把草叉从他下巴戳进,直接自头顶穿出,他似看到十分惊恐事务一般大张着嘴,脸上多处已经腐败,奇怪的是,竟然未见一只尸体蝇在上面。
“看这模样,应该死了差不多半月有余,只是一路以来,明明多处村落都遭遇毒手,为何没有官府衙门介入。”巡望着尸首,郁烨疑问出声。
沈栀顿顿,轻吟道
:“我打听过,这周围衙门也派过人前去那山寨围剿,但人去了,就再未回来过,传闻那些山贼力大无穷,不惧刀剑,似服了什么神药一般,所以我才会请公主过来相看一番。”
听完,郁烨转向沈栀勾了勾嘴角:“我又不是大夫,怎么看?”
面上忽起淡淡疑惑神色,沈栀问:“公主不是两年前尚在西境之时就已有眉目?”
提及这事,郁烨微愕,随即沉下眸来:“两年前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她伸出手,细削的手指落在额头处轻轻一点:“这里,被人篡夺过。”
沈栀眼中浮起一抹愕然,哑口无言,又或是她不知怎么继续问下去。
“往前处再看看。”郁烨从沈栀前身而过,低望地上杂乱的物件以及坑洼处掺杂着血的积水。
她驻足停望,只见一只长尾灰鼠自墙角的洞口爬出,似乎是在寻找食物,它嗅到了前方散落的谷堆,便慢慢朝那处爬去。
仅仅是直路而行的地方落了几滴已经变黑的血渍,那只灰鼠便远远绕开。
难不成这只老鼠还跟谢予迟似的有洁癖?
想到这里,郁烨忍不住扬了唇角。
不过下一刻,她的眼神骤然阴暗下来。
“公主?”沈栀见郁烨正对着一处露出笑靥,又变了神色,便跟上探问。
“无事。”她淡应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突然瞥见前方泥泞地面有一处马蹄印,沈栀立刻上前蹲下身查看,郁烨也踱步走到她身侧,视线落在那蹄印上。
“若这马蹄印属于马贼,那他们似乎还有些来头。”郁烨转向身边的沈栀,目光中带着陌生的审视。
这蹄印前段呈圆弧格状,压土略浅,而后蹄处则是深深勾嵌进泥里,各国的马蹄铁形状不一,且一般分为军用民用,若是战马,那么它的马蹄铁要略重一些。
毫无疑问,两人看到的马蹄印,属于楚颖战马。
沈栀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紧锁眉头向郁烨解释:“这其中应有误会。”
挪开视线,郁烨摘下头上的斗笠,半开玩笑道“楚颖当真已经落到
这般田地?兵将竟逃到晋雍落了寇。”
“好了。”郁烨没管沈栀如何反应,径直转身往回走,“恐怕你我也查不出其他,早些离开为好。”
“公主稍等,我去将这村落烧毁。”
回过身,郁烨想了想,若有所思问:“难不成这路上烧成灰烬的村子,都是你放的火?”
沈栀淡淡点头,“若是让这么多尸首就地腐烂,恐生疫病。”
轻抿双唇,郁烨眸色渐深,双眼稍稍迷起,朝周围巡视一番,她走向一处,低下身,从废弃的板车下捡起根粘了些血渍的短木棍,将干涸黏血的一方递给沈栀。
“这东西是干的,拿去引火。”
无意发现她眉目间的犹豫,郁烨含笑出声:“不过就是些干了的血渍,想必沈姑娘没有洁癖吧。”
沈栀点头,遂伸手接过。
眼看着那只细白如葱尖嫩的手即将接触到木棍,郁烨忽然收回,随意掷在路边。
在沈言满含疑惑的注视下,郁烨径自转身走向马车。
“沈姑娘纵火时可得注意了,可千万千万……不可碰到那些死尸的血。”
想起自己方才差点接过的木棍,沈栀后背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
话归谢予迟那头,自郁烨无端消失之后,谢予迟几乎将这客栈给倒翻过来。
不过他这般费力的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郁烨所在的房间那床榻下,竟然藏着一个暗格。
那暗格异常宽敞,躺下两人绰绰有余,而暗格下方藏着个拉环,无需费力便能拉开下落,最终进到一条暗道中。
不得不说,这暗道设计颇为巧妙,利用房屋楼口空隙,在院墙的掩体下可径直将人传送至后庭,而后庭处毫无遮蔽直通后山。
但造成暗道并非一朝一夕,也会有很大动静,所以这与客栈的老板脱不了干系。
于是谢予迟直接将躲在后室的掌柜拖了出来,揪住头发作势拉扯着人就要往墙上撞。
“哎哟喂,阿宸你下手轻点。”坐在客桌前的谢琉后仰,夸张地捂住了眼。
“公……公子!饶命啊公子!”那
年过半百的掌柜目中难掩惊恐,他双手捂住头发,焦急大喊。
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头重重抵在墙上,谢予迟低下头靠近,眼神冷意愈深,晦暗幽深,激烈情绪在他压抑情绪双瞳中翻滚得愈加汹涌。
“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在房里消失不见?将你知晓的尽数说出来。”
掌柜的脸被挤压不成样子,他紧贴墙面的双唇颤动,几乎吐不出一句完整话来,“我……也是几日前……雇来做掌柜,客栈老板……未曾见过……”
反钳住男人胳膊,谢予迟目光一凝,随即直接捏碎了他一只手骨。
掌柜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响彻在整个客栈。
“还有呢?”过了半响,谢予迟面色不善,继续逼问。
“没有了,小人当真不知道……”掌柜疼得失神地直摇头,眼角连绵不断地淌下泪来。
“既然如此。”谢予迟将人扯住后仰,温润声调如寒锥刺骨一般,“那便送你解脱吧。”
“不要啊!公子……饶了小人吧!”他疯狂挣动,却在谢予迟的压制下愈显徒劳。
谢予迟松开手,面色沉静地将人狠狠往前一推,力道之重似乎让周边的人都听见掌柜头骨碎裂的声响。
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小二更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不停磕头求饶。
“各位爷!小的知晓一事,还请爷在小的说完之后能饶了小人性命!”
守在小二身侧的戾风淡然出声,道:“你且道来听听。”
小二将头磕在地上,大声道:“小的自小耳目便机敏,马贼入城掠杀之时我躲在街巷处听他们谈话,它们说话声调同今日的黑衣人别无二致!”
“所言当真?”书墨紧张询问。
“若小的说了假话,就活命不成了呀各位爷!”
闻言,书墨觑向朝他缓至而来的谢予迟,目光似在征求指示。
谢予迟神色稍霁,沉声开口:“先寻马贼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