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卷着落叶,传过深巷呜呜作响,仿佛远处有人隐隐约约的吆喝。
钱日生蹑手蹑脚的走了一会儿,陡然停下脚步。他心里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按道理,大汉先出门,理应有人跟上才对,既然跟上,必定追击交战。可是……怎么到现在了附近连声狗叫都没有?
一阵阴风吹来,带着零星的雨滴,不知不觉间,一片浓厚的乌云将天上的月亮遮蔽了大半,远处隆隆的雷声隐约响起,陡然一道电闪,刺得钱日生猛一闭眼,随即蒙蒙细雨便随风挥洒下来。
钱日生抬头看了看天,心一横,继续沿着墙壁往前移动。
他走的极为小心,每迈出一步都要先听后看,仿佛走在悬崖边上似的。心里焦急的等待着远处的打杀声,那意味着大汉吸引了盯梢人的注意,自己便能冲进衙门,面见郡守!
可除了隐隐的雷声,和云缝中窜出的电闪,周围如同荒庙一般死气沉沉。
这时,钱日生一下子停下了脚步,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人在危急时刻总会有莫名其妙的直觉,此时钱日生能感受到一种极其清晰的压迫感!
他感受到一种死亡的威胁,他紧张的转过身,身后空空荡荡。
钱日生心里刚刚松了口气,却听前方陡然冒出了人声“钱仵作,你究竟属什么的?”
这声音来的太过突兀,吓得他汗毛乍立,急忙扭过头,只见前方走来一个黑影,听声音是那个叫老石的盯梢者。
钱日生还没说话,只觉得眼前的人影陡然模糊,鬼一般的,一下子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钱日生只觉得自己小腹骤然一痛,随即便被踹倒在地。
钱日生这次被人堵在巷中,心态已经截然不同。
他按捺着噗噗狂跳的心,牙齿紧张的打颤,声音却带着一丝狠恶“我这回真有要事,要见……要见郡守。”
他一边说着,手竟然借着黑暗摸向腰后……可刚才被踹倒在地,刀被挤偏了位置,他怎么摸都捏不到刀柄。
“我看你是属‘聋’的,跟你说人话你是听不懂啊。”
那个叫老石的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停下动作前后张望,声音略略抬高的叫了一句“胡子?是你吗?”
周围没有任何动静,老石又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回应。钱日生抖抖嗖嗖的往后挪着身子,心里怕急了。
“他妈的……”他一边骂着一边走向钱日生。
钱日生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刚直起身子,只听啪的一声,顿时满眼生光,脸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扇的他往后跌了好几步。
“你要去找谁?是不是门房的老杨头儿?”老石显然不是鲁莽之人,带着一种排查确认的语气继续追问道
“刚才好像有个人鬼鬼祟祟的跑出去,是你什么人?”
钱日生心里一紧张,看来大汉的确是被发现了,难怪只有这个叫老石的在这里。
他一边摸索着刀柄,一边说道“我……我不知道,不,我知道。”
话刚出口,他突然感觉到指尖一硬,已经实实在在的触到了刀柄!
他深深吸了口气,却轻轻吐出。按照大汉教的,偷偷左脚往前支了半步,右脚顶着结结实实的墙壁,心里默默念着
前冲,捅刺,压身拧转……
刀是怂人胆,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那人显然听的一愣,竟然若有意若无意的往后退了一步!恰好处在钱日生出手范围的边缘!
钱日生蠢蠢欲动,却又患得患失的不敢出手。
只听对面的声音仿佛喉咙里含了木炭,显得阴恻恻的“你手在身后干什么呢?藏着什么东西?”
好巧不巧的一道闪电从云缝中挣扎而出,刷的转瞬即逝,映的天地间骤然一亮!
赫然只见对面的老石竟然侧身弓腰,手按刀柄,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钱日生嗡的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嘴也不利索,手更是慌乱的摸索不停,动作竟然越来越大!
他选的尖刀是六寸长,刀刃只比巴掌长点,按照大汉再三叮嘱的话语,一定要足够近身才能出手。
“距离。”大汉的言语在他脑中乱窜“高手讲究的便是对距离的把控,招式倒是其次。千招万招,能杀人活命的便是好招。”
大汉根据他的身手和兵刃,给了他一个基准“记住,一臂距离之内你才能出手。”
“把你手拿出来!转过去,我要搜身!”
老石的言语不容反驳,严阵以待的气势死死罩住了钱日生,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引起对方怀疑的,这个仓皇变故,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老石的沉默让钱日生紧张的一个哆嗦,嘴里已经慌不择言“有个杀手……藏在我家里。我……我要报案。”
话刚出口他便懊悔不已,怎么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对方“哈”的一声,显然意料之外,他再问了一句,问的极其认真“杀手,在你家里?”
隆隆的雷声在头顶翻滚,钱日生脸色白的如同窗纸,只能心乱如麻的点了点头。
说完只听对方仓——的一声长音,一柄长刀泛着幽幽的光,随意的舞了个花,吓得钱日升脸色煞白,沉重的威压感让他恐惧,手终于隔着宽布腰带摸到了刀柄,他慢慢的往下挤捏,终于握住了……
可练了上百次的动作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这时那个老石已经提刀向前,刀尖指着钱日生。
钱日生把心一横,左手忽地把对方刀面往旁边一拍,随即往对方怀里踏步一窜,果然如大汉所教的那般,抢住中门,卡在对方两腿只间!
可其他的动作他也忘得一干二净了,下意识的一手把老石手腕猛地攥住,一脚踏实,顿时后腿蹬地,拧腰转髋右手从背后紧紧握着尖刀,顺势就往对方肋下扎去!
那老石经验老道,被抓住手腕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他手腕一抖轻巧的挣脱钱日生,脚尖一点猛地往后划了一步,钱日生顿时一刀扎了个空,顺势就是一划……
对方嘶的一声,赶紧抽身后撤,嘴里喝骂道“操!就知道你他妈不老实!”
这时钱日生唯一会的招式已经失手,这一变故,无异于万丈深渊一脚踏空,求生的让他猛地将刀往老石方向一扔,随即转身便跑!
可还没跑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呼的一下栽倒在地!
“操他妈的!你敢动手!”老石一脚踏住钱日生的胸口,踩得他喘不上气,也不顾上头的交代,举起刀就要下砍!
钱日升瞪圆了双眼,只听“嗬”的一声沉仄的声音,老石动作竟然顿住了!
月透薄云,渐渐将巷子里照亮,只见对方胸前透出一个刀尖,一团黑乎乎的血渍如同墨染一般,慢慢渗开。
大汉恶狠狠的声音喑哑的从那人背后传来“人家说的实话,你就要——听!”
最后一个字带着劲儿,似乎刀柄也随着一拧,那男子身子也随之陡然一挺,仿佛双脚都要离地了,又是“嗬”的一声,声音卡在嗓子里,使尽了力气却发不出来。
钱日升这才透过男子肩头看到大汉的半张脸,凶神一般的狰狞!微风吹来,冷汗透背。
夜风伴随着雨丝吹的钱日生身上,这才发觉衣衫早已湿透,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见大汉一抽刀,那老石烂泥一般倒在地上,抽动了几下便再无生息了。
钱日生失魂落魄的看着,浑身上下只觉得跟烂泥似的,虚脱的无法起身。
大汉捂着小腹,显然刚才发力触动了伤口,此刻他还不顾上疼痛,继续一边凝眉戒备,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你不是说还有个人嘛?怎么就这么一个?”
钱日生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脑中却一个激灵,连忙前后张望着问道“你没有跟人交手吗?没人追你?”
大汉冲着钱日生呸的一声“交手个屁,连人影都没有!”
他一边横刀身前,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边前后打量着,随即嘘的一声,人影猛地朝黑影里一窜,仿佛和黑夜融入了一般,再也无法察觉。
过了好一会儿,大汉竟然从钱日生身后慢慢闪了出来“嘶——奇怪,还真没人。今天莫不是就他一个?”
钱日生心里一盘算,事情跟自己想的终究还是不一样啊。
大汉这才蹲下身子,杵了杵他骂道“你他娘的不上路啊,刚才你敢卖我!”
也就是这时,大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仿佛流星一般的转瞬即逝。
这个仵作莫不是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钱日生在丝丝细雨中终于缓了过来,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当时怕极了,口不择言,我,我没想卖你。”
大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着对方终究是个窝囊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不错了。
一个人脾气再不好,面对一个比自己弱小的多的人,有时也会显露出某种程度的大度。
大汉心里也看不起这个人嫌狗弃的仵作,胆小如鼠自然口不择言。他哼了一声,就不在计较了。
他一把拎起钱日生,歪着眼睛瞥了一眼,说道“行了,人也杀了,然后呢?”
钱日生仰头面对着如烟似雾的雨丝,感受着丝丝的微凉,佝偻的身形如同虾米似的,随即睁目说道“要把尸体拖到衙门口。”
“衙门口!”大汉惊诧的看着钱日生“找死啊!”
钱日生四下又看了一下,声音干哑顿涩“只有事情叨登大了,才会逼着他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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