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空山。
月光如水,流泻山林,淌过洞口,在湿润的岩地铺开清波般的光影。
昏昧的洞内,似有两道森森冷光,扫过阴暗。
睡过一觉的狸猫还未完全清醒,着实被这冷光给吓得心脏一抖。看清后,原来是姽宁瞪得大大的两只眼睛,他才然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
狸猫慢吞吞翻转个身,戳了戳身旁的希希。希希刚睡着就被扰眠,不耐烦地咕哝:“做什么....”
狸猫悄声道:“仙姑已经两天未阖眼了,她不困吗?”
希希揉揉惺忪睡眼,睁开看去,只见对面的姽宁半个身子趴在床沿,眼睛却瞪得圆溜溜,活像眼皮被吊着,夜里瞧着有些惊悚。
希希朝姽宁喊道:“仙姑要是困了,就睡吧,何必强撑。”
姽宁撑了两天,眼皮越来越重,方才实在撑不住,便想趴会儿。刚闭眼,就被希希这大嗓门给惊醒。
她没好气:“睡你们的!”
希希又劝:“即便仙姑担心仙人的安危,也没必要如此操劳地守着。仙人若是醒了,我们会叫你的。”
“我如今力量恢复不少,要不要试试日夜被噩梦缠身的威力?”凉飕飕的威胁唬得他们毛发直立。
狸猫即刻闭眼装睡,呼吸都弱了不少。
希希将尾巴蜷在身前,怯怯地捂住一只眼,却又睁着另一只眼,用着姽宁能听见的音量,嘟囔:“仙姑到底在怕什么?”
怕什么……这话正正刺中姽宁心口。
怕自己会突然做好久没做过的羞耻梦,更怕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梦做得太逼真,真把他给办了!
“不睡就去山顶数星星!”她要脸,没好意思说,只能凶巴巴地掩饰。
“那我还是在梦里数星星吧。”希希打个呵欠,卷着尾巴,沉沉睡去。
姽宁转回身,视线轻易就落在怀苍恢复血色的脸上。
啧啧,瞧他眉头多么舒展,睡得多么安稳。
怎料瞅得久了,注意力也不自觉地被他好看的五官吸引。寸寸赏看,不放过那恰到好处的眉眼轮廓,还有精雕细琢的鼻骨唇形。
目光最后定在他的双唇,脑中冷不防
浮现梦里那双炽热又柔软的唇,触感如此清晰,仿佛当真体验过他唇间的温度。
怦怦怦怦……
心跳在这安静时分格外突显。
姽宁赶忙别开眼,嘴里忍不住抱怨:“一个大男人,长得祸害人!”
***
正值后半夜,月光朦胧,万籁俱寂,是个催眠的好时辰。
姽宁昏昏沉沉地趴在床沿,眼缝越阖越小,入眼的光线愈渐微弱。
实在太困了……闭眼歇一会儿就好。
这么想着,姽宁便放松下来,不多会儿,呼呼大睡去了。
***
不知几时,她睁开眼,环顾四周,顿时错愕。
抬头只见暗红阴沉的天空,望不到尽头,没有云雾,不见星月。
唯一瞧得见的光源就是远处天际裂开的一道曲折的缝隙,光从裂缝中穿出,落向地面,反射出幽暗的红光,使得周遭一片诡异的猩红。
这不是山洞,是哪里?
姽宁茫然顺着光线低头看去,骇然抽了口冷气。
光滑如冰的地面呈现出血一般的殷红,就像由鲜血汇聚而成的湖,最后凝固结冰。
姽宁抬脚踏了两下,却感觉不出硬度。而自她踩下的位置,往四周扩散层层涟漪,又像是水状的湖面。
奇怪极了。
她抬脚想再试试,湖面突然涌起一阵水波,“你是谁?”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
姽宁惊得将右脚僵硬地放下,低头瞅着恢复平静的湖面。
方才的声音来自湖下,乍听起来与怀苍的声音有些像。只不过怀苍的声音虽低沉,却不似这般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过口。
“是谁闯入此处!”这人脾气似乎不大好,没听到回应又厉声问了一遍。
“你又是谁?这是哪里?”姽宁大声反问道。
回答她的却是一阵瘆人的安静,紧接着,湖面猛地荡漾起汹涌的波涛。姽宁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湖水捆住双足,将她蛮横地拽入湖中。
姽宁急忙屏住呼吸,一边奋力挣脱腿上的桎梏。却发现体内的力量仿佛被这血湖给封住了,一丁点力量也调运不出。
她越坠越深,光线渐渐黯淡。这
湖暗不见底,良久都没有落地的踏实感。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才被怀苍从石壁内救出,正趴在他床边打盹,再睁开眼就来到这里。
所以是在做梦?
可若在自己的梦境,她理当可以操控梦中的经历。为何又像上次梦见那惨烈的战场一样,即便是在她自己的梦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妖皇贯穿自己的心口,尝到濒临死亡的痛苦。
仿佛她昔日亲身经历过……
莫非她曾来到过这个诡异的地方?所有的梦都在重现失去的记忆?
就在姽宁满腹疑惑时,前方豁然显现光亮,捆住双足的湖水也将她往那带去。
随着光亮越来越近,依稀能看出发光之物像个巨大的琉璃罩子。罩子将湖水隔绝开来,里头有什么东西。
姽宁正眯眼观察,湖水忽然卷着她腰身,猛地往琉璃罩子拽去,速度极快,眼见就要撞上。吓得她连忙将两手挡在前,嘭地一声,身子竟穿了过去,却不痛,犹如穿过水壁。
直到身上束缚悉数解除,她被摔在地上。
姽宁爬起来,坐在地上揉了揉跌疼的膝盖,不经意抬头,刹那被眼前景观吸引——
琉璃罩内漂浮着数不尽的白色小花,小花各有两片半圆形花瓣,花蕊中央闪烁着莹白的光亮,犹如镶嵌的细小夜明珠。四五多小花簇拥一团,远远看着就像一盏圆灯。
原来这琉璃罩的光源,就是这些浮动的白色小花。
忽而一朵白花离开花群,缓缓朝姽宁飘来,悬在她面前。两片花瓣柔软地飘动,宛若蝴蝶的翅膀。
她好奇地伸手,想触碰眼前的白花。
“它会吸干你的元神,噬尽你的力量!”
男人的警告方毕,那白花的花蕊中央突然探出三根触须,吸附在她手指。猝然传来一阵刺痛,姽宁连忙甩手,将这可怕的白花甩飞。
她惶惶望着头顶成群结队的花团,它们若是蜂拥扑来,她岂不是坐以待毙?
“只要你不去招惹,它们不会轻易吸食外人。”男人出声解了她的忧虑。
姽宁循声望向侧后方,即见一人披头散发地站在一面黑墙前。他身穿迤地的黑裳,垂
及脚踝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面容,使得整个人仿佛与黑墙融为一体,诡秘又古怪。
光线微弱,姽宁无法看清他的模样,只能隐约辨出他高大的轮廓。
她站起身,问:“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他答得干脆。
“妖?魔?”她又问。
他没再回答,却道:“走近些,让我看看谁的本事这么大,能闯入这里。”
姽宁也想看清他的模样,便抬步慢慢走去,只是在离他七八步距离前,谨慎地停下来。即便是如此近,她也无法透过掩面的长发窥见他的五官,但看到他四肢被铁锁禁锢在墙体。
就像被囚禁于此?
“给点光亮,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他命令那些白花。
附近的白花纷纷涌过来,在她头顶上方聚集成片。它们抖动花瓣,光线倏然亮了几分,足够照亮姽宁的脸庞。
“姽宁?”男子先是疑惑,忽而激动地笃定道:“你是姽宁!”
姽宁十分诧异:“你认得我?”
他却自言自语:“他到底还是把你给抓住了……”
“谁把我抓住了?”姽宁莫名。
他又兀自说着:“他历劫本为铲除心中欲念杂念,以此消除积压的业障,所以他那世要么忘掉你,要么杀了你,彻彻底底斩断欲望。可他错估了自己的情根......根入心骨,缚其心魂。他想得到你,竟连业障都不顾,任由这无穷无尽的噬魂灵蚕食自己。”
姽宁听得一头雾水:“谁该杀了我?你又是谁?”
她失忆的那段时日究竟做了什么,一个个的不是骂她朝三暮四,就是要杀她......
“你过来,我告诉你。”低沉的嗓音宛若远山风吟,悠悠荡荡地飘入耳中,蛊惑她的心神,迷乱她的意识。
姽宁双脚不听使唤,朝他缓步迈去。直至站在他面前,她仰头望去,他身躯宽阔,只要伸手就能将娇小的她整个困在怀中。
“杀了你,他立地成魔。不杀你,业障难除,早晚也要成魔。”残忍的话从他口中毫无波澜地道出。
“他到底是谁?”姽宁不耐烦道。
他一声冷笑:“待会
儿他就来了。”
说罢,他周身衣物似墨水一般开始流动,眨眼将姽宁束缚。他的衣裳冰寒彻骨,即便隔着衣物,也如冰针一般,扎入她毛孔肉骨。
姽宁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觉整个人浸在冰天雪地里,止不住地发颤。
她咬牙问道:“你要做什么……”
“倘或你死了,他定是万念俱灰,如此一来,他就需要我的力量救活你,我就能逃离这暗无天日的囚牢!”最后两个字从他齿缝泄恨般迸射而出。
“你胆敢动她,就永生永世困在这里!”一道怒吼接过他的话。
姽宁抬头看去,就见怀苍正怒气冲冲地站在前方。
“瞧,他来了。”男人的声音在姽宁耳边冷冷划过。
下一瞬,他衣裳化作的墨水将她身子连着脑袋一并淹没。
酷寒刺骨,姽宁都来不及体会痛感,瞬间被冻成冰人。意识麻木前,她听见了三道声音。
一个是怀苍愤怒的警告:“不要以为我不敢毁了你!”
“你敢吗?”男人讥讽道:“毁了我,你如何面对母亲?”
他们的声音消失后,过了许久,出现一道女声:“元神受创,你先在这歇息几日,我去帮你捕梦疗伤。”
她即刻失去意识。
*
当姽宁再次清醒时,竟续上前段时日未完待续的春.梦。
而今知道他们本是夫妻,如此,与他在梦中缠绵就没什么好羞耻的……
姽宁放纵自己被他的亲吻击溃理智,只是这次他的呼吸声又重又沉,滚烫的气息烧过她耳边,仿佛切身与他肌肤相亲。
姽宁忍不住哼了一声,翻身将他反压。她情不自禁地低头咬在他耳边,下意识抓住他衣裳,用力一扯。
嘶啦一声,格外响亮,似乎还有回音……
姽宁恍了恍神,慢慢撑起身来,睁开眼——只见她正趴在怀苍身上,两只手好巧不巧地撑在他胸膛,而他的衣裳已被她撕裂。
瞌睡骤散,目瞪口呆。
“夫人甚猛,为夫甚喜,只是......”他意有所指地瞧了瞧正坐在草团上看戏的一猫一鼠,道:“我不喜夫妻之事被围观。”
说这话时,他眼中闪过寒光,吓得他们慌忙转身。
姽宁扎扎实实地体验了一把脸红心跳:脸红得能滴血,心跳快得如乱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