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哪里是仙,分明是个行踪不定的鬼。
“谁是你夫人,少来攀亲。”姽宁尴尬地别开脸,偏偏这时候出现,定是将她方才说的话都给听了去。
可她声音不冷也不硬,更像娇嗔,怀苍越发喜上眉梢。
而那只青鸟,正悄悄往角落飞去,打算从侧方逃出山洞。
怀苍步伐不急不缓,眼珠子忽而一转,视线霎时定在它身上。
“飞哪儿去?”冷厉的口吻连方才一丝温柔也未残留,就是那喜气洋洋的面容也刹那冷得似料峭春寒。
青鸟慌忙振翅要逃,怀苍微抬手,一道法力凝结的束带疾速飞去,将它浑身裹住,只露出一颗鸟头。
它奋力扭动脖子想脱身,可它越挣扎,束带收得越紧,只听咔咔骨头挤压的声音,疼得它仰头叫喊。
“谁派你来的?”怀苍质问道。
即便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青鸟依然箝口不说。
怀苍已然失去耐性。
就听咔嚓骨裂,青鸟一声惨叫,肋骨被勒断,骨头刺穿了心脏,穿破胸前皮肉。鲜血从胸口涌出,顺着羽毛滴落在地。
饶是如此,它也闭口不言。
“我许久未曾亲自用刑,你可以好好体验。”他冷漠说道。
青鸟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须臾敛为平静。不知是无所畏惧,亦或强装镇定,傲气得很。
姽宁插过话道:“以它刚才的语气,并非有人指派,倒像是它自己跑来这里,专程训斥我这个天界重犯,听起来对我有些熟悉。”
怀苍听罢,抬手虚握。束带拽着青鸟即刻飞至他掌心,宽大的手掌将青鸟整个握住。
他仔细观察它眼睛,果然看出它瞳孔中的细小符字,那是施加的咒印。
青鸟......
怀苍忽然想到什么,掐着它脖子,厉声质问:“当初衔竹签闯入伏魔宫的青鸟,也是你派去的?”
在他锐利的目光下,青鸟只怕再被瞧出什么,它浑身突然一颤,紧接着两眼翻白,瘫在他手里。
心跳骤停,没了气息。
“你就不能轻一些?”姽宁以为是他将鸟给掐死的,可惜道:“这下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
怀苍施法起火,烈火滚过青鸟周身,瞬间将它吞噬,最终化作一团火球。
姽宁怔怔看着他,熊熊火光将他脸庞照亮,可他眼中似寒霜密布,不论火焰如何炽热,也融不去半寸冷意,仿佛与这鸟有天大的仇恨。
直到青鸟尸体烧光殆尽,最后一缕青烟从怀苍手中飘散,他施法净化掌心,这才与她解释道:“它是自断心脉而亡,确切来说,是暗中操控它的那个人以防暴露身份,杀了它。”
“它是被.操控的?”姽宁惊诧不已。
怀苍道:“以神识操控仙兽,就能彻底隐藏自己的气息。但此类法术对操控者也有一定损伤,倘或仙兽在法术解除之前受伤,也会反噬本体,令其感受到痛苦。”
姽宁了然地点点头,只觉此类法术不可思议,忽想到青鸟方才的话,不由好奇:“它说你是大帝,听起来头衔不小,你是什么大官?”
怀苍轻描淡写地带过:“只是个专门斩妖除魔的官。”
“哦?”姽宁狐疑打量他:“像是个苦差事?”
怀苍赞同地点点头:“就是奔波了点。”
姽宁还想继续打听他的身份,正张口......唉?怎就像个熟人一样攀聊起来了!
姽宁立刻住口,转身盘腿坐着,没再搭理。
怀苍见她突然生恼,暗暗琢磨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字句拆分思索,却无解,只好问她:“怎么了?”
姽宁拿后脑勺对着他,一动不动,一字不言。
怀苍这下确定她当真在生气。
他在凡间历劫时,曾问过管家关于女子的心思。管家说:女子生气便是在意,若是毫无情绪、诸事随便,多半无情无爱。
所以婚后,他也希望见到姽宁无所拘束地闹闹小脾气。
可实际,她的专注力在修炼上,而他时不时有要事缠身。二人难得独处时,他恨不能将她时刻捧在手心、圈在怀中,哪里舍得浪掷光阴。
是以,他什么都依着她,两人甚少争吵,她更是鲜少这般闷声赌气。
这会儿当真见她耍脾气不理睬,他却犯了难,不知如何安抚较为妥当。
斟酌片刻,怀苍问
道:“它还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
话都涌到了嘴边,姽宁实想朝他噼里啪啦一顿吼:你给我安个抛夫弃子的罪名,搅得我日夜良心不安,就拍拍屁股走人,不见踪影,不晓得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吗!
姽宁忍得拳头都硬了,最终只冷冷道:“把你的东西统统搬走,人也走。”
怀苍瞥了眼身后的干干净净的茶几、床榻,想来是有人按时打扫。他低眉压着笑,抬头道:“我走了,谁救你出来?”
一提这事,就似火上浇油,姽宁的心头火蹭蹭地往上冒:说得好像我这辈子就只能指望你来救!
她深吸一口气,扭头道:“我在这石壁里呆得舒服,住得高兴,不劳大帝费心。您是天界的大官,时间宝贵,有事没事都别往我这儿小破洞跑,免得耽误您正事,还请把东西都撤走,别占用希希和狸猫的地盘。”
“是因为我离开太久,所以你不高兴了?”怀苍隐隐猜到她生气的原因。
见她闪烁其词地哼了句:“只要你把东西都搬走,要离开多久与我无关。”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因为见到你,南辛有些激动,加之他身子素来虚弱,将他安顿好,我才放心过来。”他解释道。
姽宁一听南辛身子虚弱,没由来紧张:“他怎么了?生病了?”
“未曾生病,这事说来话长,往后我再与你详述。”怀苍将右手展开在她面前,掌心金光闪闪,须臾光芒收敛,出现一只巴掌大小的三足金鼎。
“这是四面佛大雷鼎,也是将你封印在此的神器,今日我便救你出山。”
姽宁看着他手中金灿灿的大雷鼎,心里哪里还有半点气,激动地冲上前。哐当一声,撞在了阵法外缘。
洞内佛咒即显,密密麻麻的金色佛印往她所在位置纷纷钻去,眨眼覆盖整面石壁。空灵般的咒音自御空山四个方位的四面佛口中念出,一声声穿透云霄、掠过山林,汇聚洞内。
咒音宛若金刚做的荆棘,钻入她耳口鼻,刺入她心脾肺,剧痛无比。
“别动!”怀苍急忙喊道:“稍微忍耐,只要不反抗,佛咒会慢慢褪去。”
当年姽宁被封入石壁的场景历历在目,痛在她身,犹如剐他心肉。而今见她痛苦地捂着心口,下唇已咬得失去血色,怀苍当真是心疼又怕极,怕她再次被石壁吞没。
姽宁听话地没作反抗,缓缓蜷缩在地上,任由咒语不断侵蚀身心,疼得她发颤打抖。直到咬破唇肉,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顺着石壁蜿蜒而下,佛咒才逐渐消散。
姽宁大汗淋漓地趴在地上,虚弱地喘着气,咒骂:“哪个天杀的弄出来这要命的神器!”
“夫人好些没?”怀苍的声音响在身后。
姽宁正浑身难受,扭头下意识凶道:“别喊我夫人!”
目光猝然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又想到方才他适时提醒,才帮她将这佛咒压下去,她费劲地爬起身坐着,道一句:“多谢。”
怀苍看着她破裂的下唇,伤口未愈,仍泱出血来。她的力量受到四面佛的压制,饶是教她止血的口诀,也怕运力后会再次激发佛印。
他再不迟疑:“我即刻去解除封印,只是你需静神冥心,等我叫你方可睁眼。”
姽宁一听,立马坐得端端正正,闭眼入定。
只等她准备好,怀苍便携大雷鼎离开山洞。
飞至御空山上空,他将大雷鼎悬于身前,口诵咒语。大雷鼎越变越大,直至五丈高、三丈宽,那鼎身四面忽而祥光喷射、金龙摇动。
怀苍即刻施法将神力注入四条金龙口中,只听龙吟震天响,四条金龙突然蹿出,往四面佛所在的东南西北飞去。
不一会儿,金龙带着四面佛一一归来,悉数嵌入大雷鼎对应的位置。金光渐渐收敛,大雷鼎变回巴掌大小。
***
“姽宁……”一道略显激动的喊声打破山洞的安静。
姽宁睁开眼,异常清晰的视线使得光线也较平日明亮数倍,令她不适地眯了眯眼。
眼缝形成的光晕中,怀苍正朝她快步走来。
他激动不已,又唤了一声:“姽宁!”只是这次听起来有些喘。
他脚步越来越快,却在离她五步距离时,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姽宁猛的睁开眼,起身冲过去,瞬间闪在他身旁
。将他扶起后,才见到一张失去血色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怀苍未与她详说的是,开启大雷鼎需耗费不少修为,若要将四面佛强行收回,耗费的修为足有开启时的十倍。
片刻的工夫强行抽离不少神力,他本该立马闭关静养,奈何心中记挂姽宁,又怎会诸多顾虑。
***
在洞外见到怀苍施法的希希和狸猫,忙不迭跑回山洞。
见姽宁已离开石壁,他们惊喜不已,连忙扑上前,问长问短。
希希率先发现床上躺着的怀苍。
它几步跳上前,见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纳闷道:“仙人这是怎么了?方才见他在天上还生龙活虎的。”
“没死。”姽宁站起身,交待道:“他就交给你们了。”
“仙姑要去哪里?”希希两只前爪急忙勾住她衣摆。
姽宁笑得灿烂:“而今重获自由,当然是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啊!”她弯腰捏住希希的后颈,将她提起往后一丢,准确无误地扔在狸猫背上。
“你们可以留下来照顾他,我就不奉陪了。”姽宁望着前方明亮的洞口,手臂伸展开来,别提多夷悦。
“仙姑!”希希噙泪叫道。
姽宁头也不回,踏着轻快的步伐朝洞口奔去。
不过跑出六步,右脚脚踝猛地被什么给拽住,她一时没防备,嘭地扑倒在地上。
希希和狸猫呆呆看着她,有这么开心吗,竟兴奋得跪下来了?
姽宁呲着牙爬起来,皱眉狐疑地往脚踝看去,顿时惊住——她右脚踝系着一根莹白色的细绳,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怀苍的右手腕间。
他什么时候给她系的绳子?!
姽宁没好气地抬脚一扯,非但没扯断,这诡异的绳子竟将她反扯过去,距离霎时缩短一半。
姽宁不信邪,又使劲蹬了两下,绳子再次将她扯过去,距离越来越短,这会儿已经挨到了床边。
再扯下去,恐怕得贴在他身上。
一旁的希希捂嘴,笑得幸灾乐祸:“看来仙人很了解仙姑,晓得你会偷溜。”
姽宁干瞪着面前这张苍白的俊脸,咬牙切齿:“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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