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院之所以‘恶’名在外,多少与院内审讯犯人方法之狠绝有关。
首先不说他们那些折磨人的法子,就说那审犯人的地方,就和地牢的位置相临近,皆是在幽暗的地下。常年见不到光,唯一的烛光放在通风处的窗台之上,窗台边,就挂满了刑具。
关押之人,深处黑暗之中太久,双眼自然会看向光亮之处。而那些叫人看上去就触目惊心的刑具,自然就尽收眼底了。看得时间久一点,内心的恐惧自然也就更多几分。
久而久之,心里就像绷了一条紧紧的弦,审讯起来会更事半功倍。
萧恒深谙此道。
那种极度的恐惧、极度的孤单绝望感,在他还是孩童时期便深有体会。他知道对于一些人而言:比起肉体上的折磨,内心失去壁垒才最可怕!
萧恒细细盯着面前的人,像在欣赏一幅字画,但目光又时而散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萧恒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他闷不做声的时候,身上狠绝的气质会特别明显。他越是一声不吭的盯着你看,你越能被他看到后背发寒,全身不自在。这可比好些个酷刑都有用多了。
正如此刻,被捆住手脚坐在地上的李四样。
李四样,也就是昨晚带回来的那两个老头当中的一个。
这二人本是几年前从别处流窜到京都的,平日里就爱干些偷鸡摸狗的行当。后来无意中知道了黑市,知道了黑市里冥器盛行,但凡品相不错,都能买个好价钱。于是这俩就自己干起了盗墓掘坟、倒卖冥器的活!
要说干这行倒也能挣到不少,可人心不足,他们也不知受到什么点拨,竟直接带起了‘赌棺’的风气,一时间,在京都城内颇为盛行。
这些消息,一部分是李四样不久前才招供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督察院分散在外的探子根据这二人的行动轨迹带回的。
萧恒心里头清楚,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这俩个老狐狸还死咬着不松口呢!
他继续盯着李四样,心里一边盘算着棺材铺张程家的三口之死,一边回忆那几口古棺究竟有何不同的,几个大活人又究竟是如何被塞进
去的?
他还在等......
李四样早已直冒冷汗。
无数次,都想着与其继续受这样的折磨,倒不如直接一刀了结了他。但明显,萧恒不会让他如愿。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叩响了几下,打破了屋内的沉静。
许是这里太久无人说话,连李四样都被惊的浑身一颤,目光不自觉的看向门口。一个长脸侍卫推开门,疾步走到萧恒身前,顺便递过一样东西:“大人,李大人那边都招了,这是供词。”
没言语,伸手去接供词的时候,眼神无意扫过跪在不远处的人,后者的表情早已是掩藏不住的惊慌。
萧恒继续不吭声,低头看了几眼供词。
漆黑的眸子复又抬起:“还不说吗?你的同伴可都已经全部都招认了。你若再有意隐瞒,最终的苦头可都是落在你的身上。”
李四样不愧是干盗墓掘坟这一行的,心理素质好得很。被这么一问,竟丝毫不觉得惊慌,反而语气慢吞吞的:
“老海头就算招供,也不能扯上什么和我有关的。大人若想借此乍我一下,未免有些小瞧老头子我了。我所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他若还能招出些别的与我有关,怕也是真假难辨。”
“真假难辨....”萧恒轻声念叨,像是在回味这几个字:“莫非城北棺材铺张家的三口命案、不是你们在棺材里动了手脚才酿成?老海可全都说了。”
此话刚一说完,很明显能感受到李四样的神情凝固了,原先的惊恐与担忧,在这一瞬消减下去。
尽管他隐藏的很好,可还是能察觉出他方才松了口气:
“这些本就与我们无关。那几口棺材煞气极重,张老板在买之前我们早就已经告诫过他。可他偏不听呀,还说什么煞气重的,内里宝贝才多。这......这酿成了这等苦果,好像也与我无关吧!”
这个回答如何,对萧恒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李四样刚才这一连串的细微表情,恰好如他所料,也恰好替他解答了心中疑惑。
他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既然如此,你既知道这几口棺材煞气极重,为何
还要出手?”
“当然是为了养家糊口。大人,那可是黑市,一个愿买,一个正好有货,那不就成了吗?都是为了银子,哪儿管得了别的。”
“我看未见得吧!”萧恒直勾勾看向面前眉飞色舞的老头:“若不是有人给了你们一笔银子,又让你们故意设计去将那张程引来,再哄得他出高价购买,又怎会酿成今日大祸呢?”
他一字一顿道,几乎每一句都满是底气和肯定,就如亲眼目睹了事实一般。直到亲眼看着李四样的神色终于绷不住:“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还不肯说是吗?”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老海,我与老海发过毒誓,就算是死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的,他怎么都说了!”李四样难以置信,情绪一旦开始失控,后面就再难蹦得住,甚至开始厉声嘶吼:“他怎么能说的!他怎么能!”
萧恒见状,朝一旁小侍卫使了个眼色,后者很快心领神会,从侧门退了出去,直奔隔壁李怀处的审讯室而去。
“你们确实发了毒誓。”萧恒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语气淡淡的:“可这世间,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比如......朋友的背叛。
上个月,你二人在东郊月离山挖了一个前代官员的墓。奇怪的是,墓里一无所有,连棺材都没有找到。你们原是败兴而归,可不久就遇到了给你们那几口古棺的人。”他顿了顿:
“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我根据督察院密报推断出来的。我将这些消息原原本本的说给了你的同伴听,你觉得:他会认为我是如何知晓这些绝密的?当然是你,他昔日的同伴告诉我的。”
“我没说!”李四样双眼通红,恨不能小下一秒就要喷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