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卯奴沒有接口多话,旋即拉起青青恨恨而去。【八戒中文网高品质更新】
法海举目四顾,只见这二姊妹一闪身上了云头。
天风浩渺,卷携起尘埃沙石、断木枯枝。极浓重的浩瀚阴霾彰显无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昭著着不久后一场退之无路、悔之无从的滔天恶战。
靡靡谵语薄绽唇际,白卯奴凤眸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伴随朱砂小口一开一合不断翕动,有细微的符咒自那口中连贯涌出。起先只是浅浅疏疏的,随诵念次数加多、心念加重,这些符咒开始变得紧密繁多,之上有亮紫色的光晕渐次闪起。
这样古老的咒语,白卯奴还是第一次用。
源自千百年前一个无心的记下,她原以为在此生此世这永恒无限的生命流光中,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用到的。
豁然一下,碧海波涛之音直冲耳廓、响彻在了天地间……
青青惊诧。
法海后知后觉般猛地起了一个激灵,且观且思。
海眼洞开,天上地下目之所及的、目未所及的各处开始不断冒出涛涛大水。这水势仿佛凝结了五湖四海、山川河流中成万上亿年间所有积攒沉淀下來的怨气,在被咒语唤醒声息的一瞬,犹如一匹脱缰的烈马奔展四蹄、扬颈呼啸、奋力长嘶!所经之处,白骨铺路、万灵其哭!
一直传闻镇江有通海连天河的海眼……时今看來,果然如此!法海浑然一震,又忽地想起关乎这“海眼”一事,他似乎极早之前便知道的。又因隔绝了太多的光阴岁月,他已然记不清太多细枝末节。
又一个念头倏忽而起……
“不好!”法海甫一醒神,“修罗已醒、海眼现世!”
“海眼洞开,引东海与天河之水自地下海眼冒涌出、自天空倾盆倒下,又引西湖等周围湖泊海湾迅速涨潮。四面八方全部都是水,地下涌的天上下的湖里涨的,都不知道那水是从哪里冒出來的……大水顷刻就将东辽变了泽国……”那是谁的声音,虽隔绝了风尘一道,幽幽远远、却又分明真真切切犹在耳畔。
“……一股巨浪直冲而上,水漫金山,淹了这金山寺。”回忆如潮,又是这个声音,又是一句……
稀薄的有些泛黄的画面骤然于脑海里浮现,法海回忆起了一千七百年前的那个情景。
那时,法海尚不是法海,镇江也不是镇江……
等等!水漫金山,水……
心念紧收,法海铮地抬首四顾。
水位不断升高、不断加深,茫茫天地已然有了汪洋泽国的大势头。
这个时候,浩浩大水已经漫到了金山寺敞阔的院落中、漫到了佛堂里边着了金身法相的佛祖的脚下,而且并未有得一丝半点停歇的势头,还在不断上涨、漫溯。
來不及再多想什么,法海忙就地打坐,双手合十、口中诵经。
伴随滔滔诵经之声,有如潮佛音荡涤天地,时缓时急、湮远迷离。一道金光凭空升起,愈见愈大,最后渐渐化作一道光影斗篷,把整个金山寺往内里稳稳的一罩。
水涨一尺、金山寺便涨一尺;水涨一寸、金山寺便涨一寸。一任四野沦为碧海,整个金山寺依旧宁静祥和、安然无恙。
白卯奴缓而凝目,眼见金山寺无恙,便把心一横、继续念咒。
情路难辨、被爱中伤,她已失去了全部的理智,不知道这催命的大水不仅会将金山寺淹沒,最重要的是倒灌进了镇江城里,整个城池漫在一片汪洋之中!连带镇江周围的姑苏、临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周边一带尽数遭殃!
一夜恩情百夜多,负心端的欲如何?当这仿佛无垠无源的大水滔滔不绝自天上地下一并冒涌,浩浩荡荡的将这娑婆世间,一切彻骨噬心的爱与恨,具数都洗涮的干干净净!
原想与你天上地下、水里火里勇闯一道道凛冽大波浪,结发执手共赴沧澜。可归根结底,留待于我的无非是不堪一击的脆弱、与残缺不全的情的余温。
我爱你,这与你无关……
“白蛇,你还不停手!”
就在这大水滔天把一切都尽数遮迷、看不真切之时,混杂着水声、雷声的卷着一丝腥味儿的天空里蓦然传來一声断喝。
紧接着,便见一老者自云端深处飘然降下。
这老者白眉黑发、姿颜如玉,着一件纯然无垢的虎纹玄色法袍,足蹬长腰飞云履,大罗谪仙风韵无双。
眼见來人鹤翼扶摇一般展臂抬袖、缓缓降于金山寺金顶。法海将身端然站起:“阿弥陀佛。”口诵佛号,双手合十微一倾身,谦和恭敬,“参见法华真人。”
“法华……真人?”淡若莲花的一句陈述,让正大兴风浪的白卯奴瞬间傻了眼。黛眉纠葛,启口自言自语,“如果这位老神仙,便是得道飞升的法华道人。那么……法海又是谁?”
法华真人侧首一扬声色:“法海的前世就是宇坤!”
俨然当头起了一阵沉冗霹雳,悠转转闯入耳廓的这一句话,字里行间带起一股无形逼仄,逼得白卯奴连连倒退了几步开去。
雷声不断、大水弥漫,此时局面早已不再能受白卯奴的控制。
法海屏息凝神运功使力建起的屏障一道,便在这时被那大水昙然冲破。
即便匆匆赶來、按下云端的法华真人做了乾坤将这巨浪逼退几分,金山寺一大部分还是被这大水毁去,寺里僧人死伤惨重。
情断临安地、泪漫金山下。水洗天地,一切的一切,终将全部归于无痕……
“白蛇。”浩渺大水已让这金山寺前难寻落脚点,法华真人飞下寺顶,踩一缕清风立在湍急水面,缓然一声幽幽轻叹,语重心长,“还记得你带着青青当日再下青城山时,有一老神仙变幻成徐宣赞的模样,并给你以提示么?”浅一颔首,“那个老神仙,就是我!”
白卯奴眨了一下眸子。连番变故与冲击已经令她暂时吐不出任何话句。
“赐你‘素贞’为字的人就是我。徐宣赞曾是我徒儿清远,这段缘法,自然有我來为你们指引……”似叹却更多又似奈若何,法华敛目沉声,“你正是因为迟迟未能勘破情爱、执意想要追求人世间的男欢女爱,故而误入岐途,无法位列仙班。当年也亦是因你自身不能断除淫欲之心,那前王后的怨灵适才可以占据依附了你的身体,不然任她怎般都是全无法子。”
“娘子!娘子----”徐宣赞急切又着实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猝然在耳边荡起,就这般沒防备的打断了法华真人的话。
彼时白卯奴与青青已经自云端降至水面,甫一闻声,二姊妹抬头一看,只见徐宣赞正站于金山寺顶,喘着粗气拼命的向这边挥手:“娘子,我想起來了,千年前的一切我都想起來了!”
一句饱含深情与悔恨的话句,宛如划过漆黑天幕的一尾流星。于最阴霾无奈的一派死沉中,猝不及防的以一霎之光阴将天地映衬的明亮不可方物。
“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徐宣赞喃喃。
她见白卯奴怀着身孕、又分明与法海实力悬殊,却还依旧与法海这般抵死相斗,一切却只为了“救”自己回去。百般滋味陈杂一处,他被深深的感动了。又在滔天巨浪毫无征兆的冲涌往金山寺的一刹那间,早已遗失在轮回六道里的悠远记忆,一如这淹沒人间滔滔是非的大水一般漫溯如潮。
“娘子,我便是清远,一千七百年前爱着王后娘娘、爱着幻兮姑娘,倾尽一生等你候你一世的小道士清远呐!”
“官人,官人----”心下早已起了倒海排山的剧烈动容,白卯奴失声失笑,且笑又哭。
只见徐宣赞微微转身,对着法华真人立身的方向浅然敛襟,颔首行下一个规整礼仪:“师父!”
一千七百年前飞升羽化,万不曾料想到,再度相遇会是在一千七百年后、于这被肆虐大水埋天葬地的镇江金山寺前。
“徒儿……”法华真人微微抬首,以极柔和又带着飘渺的声腔浅一应下。飞升成仙,早已无悲无喜;便是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执念,再面之时,也仅仅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欣慰与隐痛。他甫一释然,收住这股不太相合适宜的浅浅动容之意,重又侧身面向浸染在大悲大喜、情绪不定中的白卯奴,“观世音菩萨让我來劝阻你们停手。白蛇,你们已经铸成大错,水漫金山,屈死数万生灵性命、拆散无数和睦家庭。且不论金山寺一众僧侣、不论鸟兽虫鱼,单就人身,这些无辜性命就是一个算你一年,你也非数万年不得还清!难道你还要继续执迷下去,非到永劫无边无可挽回的地步也依旧不知停手么!”临了重重一叹,复又接口,“你还不快回头是岸,完成你日前自己发下的誓言,永镇雷峰塔、以身赎罪业!”
“娘子----”此时的徐宣赞心性纷乱不堪,除却连声呼唤卯奴之外,他的头脑俨然已经混沌一片,再不知该如何行事。
白卯奴亦是纷杂混乱不打一处,又冷不丁听得徐宣赞的呼唤:“官人!官人----”下意识扬声相应,飞身而起、意欲飞上寺顶去相会徐宣赞。
却不期然一阵腹痛。突忽而起的剧烈腹痛仿佛要将她寸寸柔肠斩断成截,卯奴在这一瞬失却了周身全部的气力,蓦地一下跌潜入深黑色的冷水里。
“姐姐----”青青慌也一头扎入深水。
不多时,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响彻大水屠堵中的金山寺。
法华、法海、徐宣赞齐齐应声看去。
只见青青搀着虚脱不已的白卯奴,在这同时重又于水底探身出來。
青青把臂弯里忽然多出的婴儿高高的举过头顶:“姐夫----”她的眼角眉梢因这情势而被带起一抹泫然欲泣,声音高扬又柔软,含着无尽动容,“这是你的孩子,是你跟姐姐的孩子!”
白卯奴目视徐宣赞,歇斯底里一声高喊:“官人----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看见了么?这是我们的儿子,我为他取名梦蛟!他不是异类,他会哭,他是人----”
千千万万道不尽。柔肠绕指,皆化为一叹涓浓……
眼下白卯奴才刚临盆,正是身体最为虚脱孱弱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无论是法海禅师亦或法华真人给她一击,她都根本难以抵御。
青青心心念念着这一档子事,怕姐姐吃亏。也沒多话,趁众人不查,径自强行带着白卯奴与徐梦蛟,一并飞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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